作者:枝上槑
“谁?”季妧睁开眼,警惕地问。
一片静默,无人应答。
季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刚翻过身,门兀地响了。
这次她听的很清楚,虽然声音很小,但确实是敲门声。
季妧半坐起身,睡意不翼而飞。
她大睁着眼盯着门口看,即便不信那些鬼神邪说,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足及鞋下床,一步步蹭到门边。
贴着门缝,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季妧又问了一遍是谁。
黑影终于说话了。
“小妧,是、是我……”
季连松?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季妧顿了顿,伸手拨掉门栓,又把抵门的木头挪走。
门打开,隐约瞥到季连松肩上背着什么东西。
“这么晚了,大伯有事吗?”
第9章 半袋红薯干
季连松把肩头的东西放下,支吾半天才说明来意。
“……这些你先吃着,等吃完,大伯再想办法。”
季妧看着那半口袋红薯干,一时无话。
二房夫妇相继去世后,整个季家唯一肯给小季妧点好脸色的,就是这个大伯了,这也是刚刚她愿意开门的原因。
分家后,季家没人再管她的死活,似乎笃定了她很快就会死在这个破窝棚里,也只有这个大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给她送点口粮。
如果没猜错,这半袋红薯干应该也是他“偷”的。
老季家的口粮都被康婆子锁在她和季庆山住的正房东间,轮到谁做饭,头天晚上去她那领第二天的东西。给多少就只能煮多少,多一粒米都别想,还要确保她和季庆山碗里是稠的才行。
家里偶尔开一次荤,那除非是季连樘从镇上回来。康婆子跟过年似的杀鸡割肉,好肉都夹给她的心肝儿子,别人多吃一块,她都恨不得用眼刀从你身上剜下来。
这红薯干还是前段时间小季妧和大伯娘杨氏忙活了好几天才片完,一直摊在院子里晒着,所以季连松才能弄到手,就这还不知道心里怎样担惊受怕,毕竟这个大伯可是个老实的过了头的人。
季妧本不想再和季家人有牵扯,但她从这个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子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愧疚和苦涩。
她也还记着,那晚康婆子要将她抬到破窝棚,他是试图阻止了的。
犹豫了一瞬,还是收下了。
季连松和季家可以分开来看,而且她现在的情况也实在不允许拗清高,这个人情只能先欠下。
“谢……大伯。”
季连松见她肯收,还肯喊他大伯,明显松了口气。
忙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心翼翼,一层层揭开“别嫌少,大伯没出息,只有这些……天亮你就去找郎中,让他给你抓点药吃,病不能拖……要是不够你跟人说先欠着,等日后、日后大伯来还。”
他掌心躺着十个铜板,用粗布裹了好几层,一看就是好不容易偷攒下的。
季妧心情复杂的盯着那只干裂的手掌,许久才伸手接过,缓缓收紧。
季连松走后,季妧躺回床上,反倒没了睡意。
也不知道便宜大伯顺利回去了没有,若是不小心被康婆子发现的话,估计又有的闹。
按理说长子嫡孙应该最受重视,大房的日子却并不比二房好过多少。
要说他没出息,也不尽然。
季家三十多亩地,季庆山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季连槐又是油罐子倒跟前都懒得扶的主,自从季连柏去世,几乎全靠季连松一个操持。
可他再勤劳肯干、再会侍弄田地,那泥里也挖不出黄金,又怎能跟注定风光无限的季连樘相比。
季连松和杨氏生了一儿一女,长女季雪兰已经嫁人,儿子季明方倒是生得聪慧,只可惜八岁那年腿上落了残疾,不能读书,也不能做重活。
康婆子本来就不看重这个儿子,季明方腿残后,他们一房更没有说话的地儿,每日里只埋头苦干,活得像透明人,就这还要忍受康婆子时不时的指桑骂槐,诸如“废物”、“讨债鬼”、“一窝子没出息的东西”……
一个被压迫惯了的人,在自己的事情上也算是尽了全力,这份好意,季妧心领。
天一亮,季妧把门打开,屋前屋后转了好几圈,连灶台下的灰洞里也没放过,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对呀……季妧不死心,又检查了两遍,还是没有。
季妧有点惊悚了!
昨天晚上她东想西想好不容易才睡着,后半夜又被吵醒。
那声音隔着墙,呜呜咽咽的,像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窗外小声说话,极为瘆人。
季妧想出去看看也没了胆子,闭着眼睛给自己催眠,好在噪声一会儿就消失了。
就在她重新放松将睡未睡之时,那声音又来了!
她忍无可忍,大声问是谁在搞鬼。
外面突然没了动静。
等她躺下,呜咽又起!
如此反复几回,季妧被折腾的神经衰弱,现在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面对着初生的太阳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真的有鬼……
再联想到自己死而复生的奇遇,貌似无神论也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也许真的没有神,可不一定没有鬼啊……
事实证明,信仰的建立可能需要十年八年,信仰的倒塌却只需要一个晚上。
季妧整个人都蔫了。
不过再怎么怀疑人生,早饭还是要吃的。
没有铁锅,好在还有个鼎罐,这个时候铁制品比较贵,一些穷苦人家买不起铁锅,就还保持着用鼎罐煮东西的习惯。
那个土褐色的鼎罐昨天就已经刷洗干净,不过用水是个问题。
村里经济情况好点的,基本上都请人在自家院子里打了私井,比如季家。
但多数人家吃水还是要靠村中央和村南头那两口大井,每天早上打水都要排队,简直和上班早高峰一样,非常不方便。
季妧连个桶都没有,就没去凑热闹,干脆抓了一把红薯干提着黑坛子去了溪边,她现在也没有穷讲究的条件。
接了半坛子水,把洗净的红薯干放进去泡着,等泡的差不多了,再换水倒进已经吊在灶膛上方的鼎罐里开始煮。
昨晚季连松临走还给留了小半截蜡烛和火折子,她又去割了捆干草回来,火倒是引着了,就是烧不惯这种土灶,弄熄了好几回,搞得整个灶房乌烟瘴气,还好这棚是开放的,否则要呛死人。
鼎罐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翻滚时,撤柴熄火。
没有碗,季妧折了两根细树枝当筷子,直接就着鼎罐开吃。
别说,红薯干煮了还挺好吃,软软糯糯的,带着些天然农作物的香甜。
如果有面粉就好了,红薯干烧稀饭也是很好喝的。
吃饱喝足,季妧打算干点正事。
这个季节秋收秋种基本都结束了,她那三亩荒地啥也没有,现在指望不上,只能去山上转转看有没有门路。
大丰村附近大大小小的山不少,就是没有能成气候的。
村民一般按地形给它们命名,诸如鸡冠山、鳖盖山、狗尾巴山之类。
季妧采取就近原则,今天去破窝棚背靠的这座拐子山。
第10章 渣的无极限
拐子山规模中等,花上大半天时间就能翻到山那边,虽然草木还算茂盛,但地势不险峻,野物就少。
早些时候还能见着野猪这种大东西,近几年连野鸡野兔都少见了。
没办法,光靠地里刨食,许多人家还是填不饱肚子,所谓靠山吃山,就只能去山上踅摸。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休养生息的概念,村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可持续发展,他们只是单纯觉得野物是一年比一年难寻了。
有点能耐的呢,翻过这道山再过几个村镇就是辽阔纵横的大关山山脉,那里是整个关北的屏障,再往北去就是北梁国的地界了。
大关山绵亘数千里,其内古木参天,奇峰怪石层峦叠嶂,飞禽走兽遍地横行,更有数不尽的奇珍异草,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宝库。
只可惜闯那个地方光靠胆子不行,这些年进去的人不少,光大丰村前后就有十好几,但活着回来的却只有一个老猎户,而那次他断了条手臂。
自那以后渐渐少有人去大关山了。
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季妧心情美丽了很多。
这里面杂七杂八的植物可真不少,路两旁树深林密落英缤纷,还有野菊花和牵牛花漫山遍野的开着,微风拂过,送来清脆的鸟鸣声阵阵。
大自然给人带来全身心的放松,这种山林野趣,又哪是当医生时能体会的。
然而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
正前方,一对小夫妻迎面走来。
女的挽着男人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等看到不远处的季妧,那笑立马僵在了脸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过尴尬的是那俩人,季妧没啥感觉。
她脚步没停,径直往前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只可惜她想世界和平,有些人却不肯消停。
“小妧,你果然还是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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