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毕竟是所谓的天子潜邸,她一直住在那多有不便,而且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府邸。
说到这处府邸,不得不提这三个多月里朝堂上的惊涛骇浪。
说起来这惊涛骇浪还是因她而起。
季妧醒后,大宝卸下了心中大石,亲手写下了他即位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令——要册封自己的义姐为长公主。
关键他还不是无理取闹,而是翻了本朝史书,有根有据。
本朝确曾有过和皇室无血缘关系却因有恩于皇家而被册封公主的先例,但那位公主本身就出自贵族。
季妧虽有恩于当今天子,可她毕竟是民间女子——谁让她自己不肯认归汉昌侯府的?
而且长公主和公主又是不一样的,长公主地位超然,天子又年幼……
但其实这些都只是表层问题,真正的原因还在于张相。
他是知道季妧和关山关系的,一个手握权柄的大将,若再来个地位尊崇的长公主,平衡只怕要被打破。
张相摆明了态度,群臣自然放心大胆的反对,不对,是劝谏。
然而谁劝谏也无用,小天子根本不听,还第一次在朝堂上发了怒,最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甩袖而去。
任性是任性了点,却也让群臣看清了一件事——天子虽小,心志却极坚,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
张相毕竟是老狐狸,不想让天子难堪从而引得天子记恨,在拉锯了近一个月后,勉强同意了册封季妧为县主。
这可是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不算辱没了季妧。
然而在小天子看来,他是皇上,季妧是他阿姐,他的阿姐理当为长公主。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季妧最初也认为大宝是胡闹。
她如今有着自己的商业小帝国,每日光坐着就能财源广进,有钱万事足,长公主县主这些封号在她看来更多的是束缚——有人深怕她操纵天子插手朝政,若再来个封号,只怕更会成为别人的肉中之刺。
所以这事刚闹起来时,她私下见大宝就明确了自己的态度,甚至还勒令关山不许在朝堂之上就此事发表意见。
结果呢,她低估了大宝的倔劲。
大宝不只是在朝堂上发了怒,也跟她发了脾气。
他就是要季妧做他“名正言顺”的阿姐。而有了长公主之名,季妧就可以经常入宫陪伴他。
滕秀竟然也不拦着。
季妧这厢正烦恼怎么说服叛逆期少年,张相那厢就派人请她过府一叙。
文人说话,绵里藏针。
换句话说,骂人也不带脏字,一般人还真不一定听得出来。
偏他面对的是季妧。
第775章 投机分子
季妧原本就因着他派人刺杀过自己而心有芥蒂,念在他“情出有因”且是国之柱石的份上,这才没有予以同等分量的回击。
可这老柱石却得寸进尺,面对季妧,他毫无怀愧之心,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
尤其这种时时刻刻把人当祸国妖女防着的姿态,着实惹恼了季妧。
她救下了当今天子,她也养育了当今天子,虽然她不图什么,但不代表她不可以图什么。
凭什么她要小心谨慎?凭什么她要步步妥协?
与其诸般退让还不被人念好,还不如理直气壮一些,气死这个老顽固!
这些是一时气话。深层原因,是张相这一呼百应的架势,引起了季妧的危机感。
原本想徐徐图之的,却忘了张相已位极人臣,如今又任着帝师,群臣拥附之下,这棵老树盘根错节,若有一日脱离轨道,谁知会撼动什么?
或许张相现在没有野望,但就此放纵下去就不一定了。季妧可不想大宝做一辈子的傀儡皇帝。
她的态度转变,关山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翌日上朝,在这件事上一直未曾发话的老安王站了出来,以史为据,支持天子的决议。
同样未曾表态的寇大将军也站在了天子那边,虽只有寥寥数言,却颇有一锤定音之势。
轩然大波就此而起。
已为刑部尚书的潘嘉道一贯和张相唱反调,之前保持沉默的部分官员也跟着纷纷表态……
朝中局势一再变幻,直拖到五月,张相终于妥协,但只妥协了一半。
他同意给季妧长公主封号,但也仅止于封号,实封虚封一律没有。
这在他看来已是破格,没想到小天子比他更破格。
本朝公主,实封均按朝例,都是六百户,长公主则比公主多三百户。
唯一的例外是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安平公主,食邑从六百户累加至两千户。
小天子却直接将给季妧的食邑定在了三千户。
别说大臣了,季妧自己都惊了,这要是真成了,无异于把她架到了火山口。
然而那段时间大宝不肯见她,她进不了皇宫,便写了封信让关山转达。也不知转了没有,反正就是一问三点头,具体的回复一句没有。
张相的只给封号,小天子不接受。
小天子的三千食邑,张相也不接受。
那些原本支持小天子的臣僚也开始颇有微词。
争执到最后,君臣各退一步,将食邑降为一千户。
比起三千户,一千户就很容易让人接受了。
群臣深怕年轻的天子再反悔,赶紧催着把圣旨下了。
殊不知正合年轻天子的心意。
当晚,大宝微服回了闵王府,告诉季妧,拆屋顶的原理果然有用。
季妧:“……”
所谓拆屋顶原理,其实就是鲁迅先生说过的一段话——有间屋子太暗,如果有人提议开个窗子,那么势必会遭到众人的反对。但如果有人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同意开个窗子。
从一开始,大宝要的就是这个“折中”。
季妧就此拜为长公主,封号永徽,食邑一千户,一同赐下的还有长公主府。
不管怎么说,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表面上看这场风波确是因她而起,实际是君臣之间必然的较量。
而大宝之所以没有输,除了老安王的回护,还在于他背后有关山的支撑。若没有关山,这场较量至少还得往后推迟十年。
枪杆子才是硬道理啊。
季妧也就此认清了一个事实——既入局中,再想做局外人,已然是不能了。
从闵王府出来,季妧并没有立即搬进长公主府,而是住进了卫家。
本意是陪伴卫家二老一段时间,结果却是麻烦不断。
自她住进云英巷,云英巷再无一日安宁,请帖雪花似的飞进卫府,登门拜访的更是络绎不绝。
实在没办法,为了不打扰二老的生活,季妧还是搬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的高墙深院依旧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坊间关于她的八卦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小小农女,突然有一天成了侯府贵女,以为是麻雀飞上了枝头,谁知人还能飞的更高。
新帝的义姐啊!当朝唯一的长公主,谁不想一窥真容。
爱八卦的季妧再次成了八卦的中心,只好终日闭门谢客,将低调进行到底。
六月底的某一天,话题人物终于出门了。
不是去皇宫,也不是去赴宴,轻车简从,去了清风观。
地方还是老地方,清风观却已不是昔日的清风观。
原本的颓垣断壁消失不见,一座全新的道观拔地而起,规模是原本的十数倍,远远瞧着都觉壮观。
因为一些真真假假的传说,如今的清风观也成了朝拜祈福的圣地。季妧一路走来,入目皆是香客,虽不如相国寺鼎盛之时,但已有兴盛之势。
除了香客,季妧还见到了不少道士,其中有些还是她曾经见过的——老道士在邺阳县的“狐朋狗友们”。
那些人也认出了她,直接将她引去了后山。
因为扩建的缘故,清风观的主殿移到了半山腰,群峰拱卫,三山怀抱,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
季妧在一棵千年古松下见到了老道士。
老道士斜倚在一块大石之上,似乎是睡着了。
季妧也不着急,自顾欣赏起四处的风景。
山林空旷,鸟鸣啁啾,愈显得幽静,就连人心也跟着净了下来。
如此差不多过了一炷香时间,老道士终于睁开了眼。
“长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老道士阴阳怪气也不是头一次了,但这次阴阳怪气的特别真情实感。
季妧不以为忤:“自然是来看看你这是否生意兴隆。”
“看到了,觉得如何?”
“挺好的,至少已经超过了现下的相国寺。”
老道士哼了一声,依旧不阴不阳。
“拜长公主所赐。”
季妧席地而坐,换了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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