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二十八也是在胡家过的,倒是清闲了一天,除了跟几个孩子玩,顺便把面给发上。
因为第二天要蒸馍馍,不像平日里只要做够一两天的分量就行,这次要把正月初一到十五的都给蒸出来,是个不小的工程,所以两家干脆就并到一起做。
翌日早上推开门,天空阴沉沉的,还密布着灰蒙蒙的铅云,之前寒风虽然凛冽,但尚余几分柔软,此时已完全变成了利刃,扑面而来,跟刀子似的。
吃过早饭,季妧拿了两条厚厚的自制围巾出来,把大宝和自己裹严实了,这才敢出门。
结果前脚刚迈出门槛,大宝就被吹的一屁蹲坐在了地上,风力之大可见一斑。
看着大宝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呆样,季妧又好笑又心疼,干脆蹲下去把人背起来,顶着风去了胡家。
面都是提前发好的,馒头也没啥技术难度,胡良和谢寡妇已经做起来了,就没让季妧插手。
等第一锅又圆又胖的大馒头出锅,季妧带着几个孩子挨个在上面点红点,忙的不亦乐乎。
红点点完,季妧有些手痒,就让胡良顺便在锅里煮几个红薯。
新一锅馒头蒸好,红薯捞出来,冷凉后剥皮做成红薯泥,再加点白糖进去拌匀。
从面盆里切了一块面团出来,放在案板上揉成长条后,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
用手把小剂子揉圆按扁,挖一大勺红薯泥包进去,重新搓成椭圆形。
拿勺子在其中一端压出鱼尾形状,用刀划开鱼尾,再用勺子反扣轻压另一端,做成鱼头形状。
最后用尖刀在上下两侧压出鱼鳍形状,用勺子压出鱼鳞,再用小红豆做鱼的眼睛。
一个惟妙惟肖的小鱼就成型了。
大成和细妹几个喜的跟什么似的,纷纷指着案板上做好的小鱼认领。
“这个是我的……”
“那个才是你的!这个分明是我的……”
就连胡良看了都觉得又喜庆又可爱,迫不及待上锅蒸了。
等蒸出来,一个个捧着小鱼馍馍比来比去,谁的比谁的大,谁的又比谁的好看,反倒是不舍得吃了。
等忍痛尝了一口,直接就嗷嗷叫了起来。
“小妧姐,红薯泥真好吃!”
细妹也是第一次吃红薯泥馅的东西,甜丝丝软绵绵的,喜欢的不得了,不过她没有大成那么不稳重。
翻了眼在那又蹦又跳的大成,有些嫌弃的慌,自家这个哥哥还不如大宝。
瞧大宝坐在那,小口小口吃的多文静,一点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又哪里知道,红薯泥大宝是吃惯了的,季妧成天在家翻着花样的给他做儿童餐,小孩子基本都喜欢吃这种。
其实如果现在有南瓜的话,还可以提前用蒸熟去皮的南瓜和面,这样就可以蒸出来黄色的小鱼馍馍。
接下来季妧又借助剪刀包了兔子馍馍,同样大受欢迎。
在胡家吃了午饭,一直忙到下半晌,才把全部馒头蒸好。
谢寡妇和胡良帮着把季妧的那份送到家,临走还提醒她,记得把院里晒的被套和衣服都收起来,这风刮了一天,说不定得下雪。
入夜,风势丝毫不减,呜呜的声音近在耳边,还能听到树枝被刮的左摇右摆,然后噼里啪啦断掉的声音。躲在屋里都想像的出,它打着旋穿山越岭耀武扬威的样子,就像狂怒的老虎骤然张开喉咙,发出震人心魂的咆哮。
这样的夜晚,没有多少人家能安心入眠,都提心吊胆着,深怕房顶被掀飞。
季妧手抓着被角,大睁着眼紧盯着房梁,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她怕的东西很少,狂风肆虐的恶劣天气恰好是其一。
尽管长大成人后已经谈不上怕,但碰上了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由于紧绷着神经,她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被筒也在动。
“大宝?”
季妧喊了一声,侧过身把大宝的被子掀开一角,伸手进去探了探。
大宝蜷成了一团,浑身都在抖。
她不由暗怪自己大意,这种天气自己都怵的慌,小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怕?
掀被子摸黑坐起身,换到大宝的被窝,把大宝抱在怀里,一只手拍着他的背,一只手捂着他的耳朵,同时用自己的脚暖着他冰凉的小脚丫。
“别怕大宝,有姐姐在呢,不怕……”
大宝的小身子在接触到热源后,终于不抖缩了。
外面的风还是那么大,可是抱着他的怀抱是温暖和安全的,他缩在里面,紧紧的抓着,一点也不敢放开。
第107章 战火飞
翌日,狂吼了一夜的风总算消停了下来。
季妧把大宝在自己腰间中衣上抓了一夜的小手拿开,轻手轻脚下了炕,走到窗户边掀起油毡往外看,果然。
下雪了,还是很大的雪。
地上、房顶上、树梢上,全都换了厚厚的银装,天地间只余一片苍茫的白。
这场雪是人们盼望已久的,却也真会挑时候,今天可是年三十,新旧交替的时刻,过了年再下多好。
可抱怨归抱怨,不管咋样,年总是要过。
随着天色渐明,鞭炮声在村落各处响起,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大宝被惊醒了,坐在床上揉了会儿眼睛,开始笨手笨脚的穿衣服。
他现在被季妧调教的衣服都是自己穿,不过棉衣太厚,他穿进去一个裤腿,另一只腿怎么也伸不进去,季妧走过去帮他穿好。
两人洗漱后,先不忙着吃早饭,大丰村的规矩,年三十早上要去上坟,也就是祭拜祖先。
季妧虽说无法把季连柏和卫氏当成亲生父母,可自己毕竟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为人子女应尽的责任也该担起来。
给大宝围好围巾带上手套,又在他腿外面裹了层旧皮子,然后提上事先准备好的祭品篮子,把门锁了,两人朝坟山出发。
这个时代人均耕地面积少,土地特别珍贵,因此亲人去世选择埋在田里的只有少数,大丰村周围山多,西南这边没啥植被和猛兽,光秃秃一座山,渐渐便成了入葬的不二选择,村里人都叫它坟山。
出了门才发现,这场迟来的雪不下则已,一下惊人,深度都快到季妧腿弯了,一拔一个坑,走起来特别费劲。
大宝这小萝卜头就更别谈了,要是不小心踏进某个洼地,估计连人都看不到。
季妧都不太想带他去了,但大宝又不愿意自己呆在家,季妧只能把祭品篮子递给他攥着,然后背起他吭哧吭哧往前走,速度慢的跟乌龟有得一拼。
雪并没有停,时不时从天上飘下来一两片小鹅毛,落在季妧的头顶。
大宝空着的那只手就给她拈掉,掉一朵拈一朵。
季妧怕他冻着手,让他把手套带上,大宝却像是拈上瘾了,压根不听她的。
从村北到村南,距离不近,路上三三两两都是顶风冒雪去上坟的人。祭祖是个大事,别说下雪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忘。
季妧凭着记忆找到季家坟地,到了地方有些无语。
季家的人显然在她之前就来过了,每一个坟前都有未烧尽然后被雪水浸湿的火纸。
季连柏坟前也有,不过跟其他坟前那一大堆烧过的黑灰相比,明显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像是剩下的火纸匀出来的。
卫氏坟前更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季妧心里直冒火。
季家这一天天的骚操作不断,连上个坟都能想着法的膈应人!
她虽然从季家分了出来,季连柏和卫氏好歹还是季家的儿子和儿媳。
有多大的仇恨,对两个已经故去的人还这般作践?
季连柏这个亲儿子,活着时是扶弟魔,被一家子人压榨,死了也被当叫花子打发。
卫氏从进了季家,勤恳本分任劳任怨,任康婆子再刁难都没顶过一句嘴,可活着受尽磋磨,死了也没人拿她当季家人看。
如果今天她没来,连给卫氏烧张纸扫个墓的人都没有,对比旁边的热闹,是何等凄清。
虽然她觉得烧纸这玩意儿很可笑,人死如灯灭,烧再多的纸钱到阴间也花不着。但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不蒸馒头总要争口气。
心里打定主意,等年后春暖花开,挑个合适的机会,干脆给夫妇俩迁坟。
反正季连柏活着时已经想通,是康婆子死活不让分家,如今把他们从季家坟地迁出去,也算是一种成全。
季妧捡了根断掉的树枝,把季连柏坟前那一小撮黑灰给拨拉到一边,从篮子里拿出她准备的纸钱,出于某种幼稚的心思,拿的的比季家的还要多,分别搁在季连柏和卫氏的坟前点燃。
顿了顿,又匀出一份,放在两个坟的中间。
这份是给另一个季妧的,若她在天有灵,应该来找自己的父母了吧。
照例还要放鞭炮,季妧其实不太敢碰这种东西,但又不想让季连柏和卫氏过的不如季家其他“鬼”,只好硬着头皮上。
这个时期的鞭炮不像后世一盘一盘那么夸张,普遍比较短,单个拆开来看的话又细又小,可见填充的火药不多也不纯,季妧的胆子这才壮了点。
让大宝站的远远的,她把鞭炮放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用火折子去点,感觉碰了一下,立即拔腿就跑,跑老远才发现根本没点着。
又试了两三回都不成,瞥到还在燃着的纸钱,才意识到自己办了件蠢事。
往火堆上一扔不就好了?
鞭炮终于响了,季妧也快被自己蠢哭了。
她蹲在坟前,用木棍挑着纸钱,方便底下压着的也能燃烧透。
其实是想跟季连柏和卫氏说些心里话的,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烧到后头,最下面一层已经被雪水浸潮,看着最后一束火苗慢慢熄灭,季妧才拉着大宝离开。
又走了一段路,绕到山背面,这里乱七八糟全是土包,埋的也没有个规律,都是村里鳏寡绝户的坟。
有的坟前还竖块木牌,上面写着名讳,但年深日久,许多字已看不清了。
更多的坟前啥也没有,土包都快被踏平了。
这一路走来,哪一块坟地上都有烟火和鞭炮声,独独到了这里,一片寂静,连个火星子都见不到。
大宝的爷爷就埋在这。
季妧事先找人打听过,因而不费事就找到了。
烧了一堆纸钱,最后还剩了些,季妧又给其他坟头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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