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臣……”林城微滞,“这是无踪卫的案子,臣自然……”
“下次不许了。”苏曜摇头,“朕只你一个表弟,你有什么闪失,让舅舅绝后么?”
林城顿显不耐:“提他做什么。”遂垂眸从怀中摸出一本簿册,双手一递,“这是此番查到的事,陛下请自行过目吧。”
这话中明显带着气。
苏曜无奈:“什么脾气。”
林城置若罔闻,抱拳:“臣告退。”
他说罢就往后退,苏曜复又启唇:“还有件事。”
林城停住脚。
苏曜往前踱了一步:“有一个人,你从前应不曾听过。但若日后查到关乎她的事情,一概直接禀朕,少让旁人知道。”
林城颔首:“何人?”
“姓顾,双字燕时,今年十六岁,江南人。”他言简意赅地说完。
林城眼睛一转,就笑起来:“顾燕时?这是个姑娘啊。陛下莫不是……”
“这是宫中的静太嫔。”
林城一下卡了壳,原本的调侃之语说下去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化作一声尴尬的强笑:“哈……失敬……”
“去吧。”苏曜不以为意地摆手,“好生歇一歇,明日我们一起喝个酒。”
“老地方?”林城问。
苏曜点头:“老地方。”
“诺。”林城抱拳,继而人影一晃,就消失无踪了。
苏曜望着天边他消失的方向吁了口气,折寿安宫前,带着宫人们一道回紫宸殿。
欣云苑里,顾燕时醒后在被子里好生闷了半晌,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不是因为和苏曜同榻而眠让她难为情,而是因为……一觉醒来,她发觉亵裤湿了一块。
自然,究其原因,这还是怪他。
都怪他昨晚动手动脚,还让她碰到了那个东西。以致于临近天明时她做了场梦,一场很见不得光的梦。
梦里的她,终是和他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再次尝到了先帝曾带给她的痛苦,痛不欲生地哭着。
而他如先帝一样并不理会,带着妖邪的脸上写满欲念。她逃无可逃,哭声卡在喉咙里,强自熬过那酷刑一般的折磨。睁眼稍动,就发觉亵裤潮了。
想想梦境的痛苦,若不是她已懂了这些事,说她是被噩梦吓得尿床她也会信。
顾燕时低着头,咬着嘴唇,难为情地缩着。而后死死低着头跑去衣橱前,胡乱摸出一条干净的亵裤来。
等到兰月进来,她就闷头将亵裤一把塞了过去:“你……你别让旁人看见……”
兰月倒是神色平静,眉头动都没动上一下。
顾燕时被这事搅得浑身别扭,更不想看见苏曜,当日便顾不上什么还债了,不肯到紫宸殿去,在齐太嫔处学完那道点心的做法就回了欣云苑,在屋子里闷了大半天。
临近傍晚,她又特意着人去向苏曜禀了话,说她身子不适,免得他再过来。
再至入夜之时,顾燕时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咒。
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她竟然闭眼眼睛就想起他的脸。
他有什么可想的。
她狠狠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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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数匹黑马踏着夜色驰过街巷,马蹄声响清脆,直奔城门。
如此疾驰至半夜,都城北面的山脉渐渐浮现轮廓。山中隐有殿阁巍峨,乃是皇陵所在。
皇陵之中,重兵把守,火把映照出来的光芒散落山道。守卫皇陵的兵士把守四方,沉默而威严。
一行人纵马而过,守卫们依次单膝跪地。半晌后,又陆续起身。无人多去张望策马而过的众人,安静地继续各司其职。
不过多时,十数人齐至献陵门外。
献陵便是先帝神宗的陵寝。先帝晚年昏聩,早年却也称得上英明神武,那些年国库充盈,献陵因而也修得颇为气派。大门处的门楼宏伟又不失精致,蛰伏在夜色里似一头巨兽。
护驾而来的众人无声地停在门外,苏曜翻下马背,独自步入门中。
苍茫夜色之中,陵前的享殿静静守在那里。
林城已等在享殿门口,见苏曜来了,抱拳施了一礼,就与他一道入了殿。
殿中正中央,供奉着先帝的牌位。
苏曜看也没看一眼,走向侧旁。侧旁两尺外还供着一块牌,是先帝长子崇德太子的灵位。
苏曜燃明三支香,长揖三次,立身,笑言:“大哥,我又来了。”
他边说边上前,将香插进灵位前的金质香炉里:“借地方喝个酒,一会儿就走。你若嫌我们吵,就显个灵把香熄了,我们出去喝。”
他每次来时都会这样说,可皇长兄从不曾显过灵。
苏曜随意找了只蒲团坐下来,林城也坐下,拎起酒壶,边倒出两碗酒边说:“静太嫔的事,臣查了。”
苏曜皱眉:“朕让你日后留意,没让你着意查她。”
“例行公事。”林城将酒碗递给他,自己端起另一碗,抿了一口,“如陛下所言,她从前没什么事,无踪卫上下都没注意过她。可既然如此——”
林城打量了他两眼:“陛下为何留意她?”
他眼中多有几分探究。
苏曜饮着酒:“别多管闲事。”
这句话反倒印证了林城的猜测。
林城愣了一瞬,赶忙自己着补:“也罢……先帝妃嫔众多,总有些只是摆设。陛下若喜欢,也并非……”
苏曜皱眉:“谁说她只是摆设?”
林城猛地呛了口酒:“陛下?!”他顾不上咳嗽,脸憋得通红,瞠目结舌地盯向苏曜,“陛下说什么?!”
第21章 逼问
苏曜神情平静,平静得林城吸冷气:“嘶——”
苏曜喝了口酒。
“陛下,这臣不明白啊。”林城眼含惊异,“陛下既知她是……她是先帝的人,又觉她来路不明,那为什么……”
为什么上了心?
苏曜扯了下嘴角:“原本想杀,后来发觉舍不得杀,留着就留着吧。”
“……”林城憋了半晌,“可先帝……”
“那个老东西。”苏曜蔑然,“朕既不在乎他,又何必在乎他睡过谁?”
林城哑然,摇头:“臣真是不明白陛下。”
“无所谓啊。”苏曜嗤笑,语毕执壶,给他添了些酒,“不过你既查了她,查到什么,不妨说说。”
“哦。”林城回过神,“她……父亲是苏州的药商,原本生意做得很大,几个月前被牵扯进一桩假药的案子里,入了狱,现下还在狱中。她母亲……她母亲……”
林城说及此处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看苏曜,苏曜拧眉:“直说。”
“……她母亲原是扬州瘦马。”林城将声音放得极轻,“名气很大的那种,后来被她父亲赎了身。”
“就这样?”
“嗯……”
“这有什么的。”苏曜睃着他的紧张,轻笑摇头,“富商娶花魁,不新鲜啊。”
“可她这等出身……”林城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关我屁事。”
林城闷头喝酒。
苏曜转过头,朝面前的灵位举了举碗:“哥,有机会我带这小母妃过来给你见见啊。”
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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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顾燕时爬起床,脑海里总算不再转昨天的羞事了。
兰月不在,玉骨与玉茗进来服侍她更衣梳洗,而后陶成与阿咫一同端了早膳来。
顾燕时捧着一小碗鸡蛋羹正吃,兰月进了门:“姑娘……”
兰月边唤她边一摆手,让玉骨她们都退出去。
顾燕时抬眸:“怎么了?”
兰月压声:“姑娘记不记得奴婢之前说的那个同乡,叫王如的那个。”
顾燕时点头:“记得呀。”
“他年前回家探亲来着,这两日刚回来。”兰月说着,神色紧了紧,“奴婢先前托他帮忙去看看家里,他去了。”
顾燕时顿也紧张起来:“怎么样了?”
兰月眼睛一红:“他说……主君在牢里受了刑,过得不大好。”
“怎么会?!”顾燕时蓦地站起身,“我还在宫里呢!”
“您是在宫里,可那边多少也摸得出您不太说得上话。”兰月秀眉紧拧,“但他们应该……应该也就是想敲些钱去,王如说夫人已在想办法筹了。主君从前交好的人不少,总能帮上些的,您别着急。”
兰月的劝语字字入耳,顾燕时听着却更急了。
这几个月,家里时有消息传来,她掐指一算,便知这前前后后已如流水般花了不少钱。
父亲先前的生意做得是不错,但那些家底也禁不住这样消磨。如今地方官又要钱,听来能花钱平事已是极好,但对家中而言只怕已近乎敲骨吸髓。
至于父亲的那些朋友,能指望的怕是也没有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有多少能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