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柔软的绸缎披在身上,顾燕时看到那样的颜色,喜欢得难掩那份愉快。
淡粉、杏黄、玉色。
这些才是她喜欢的颜色呀。
苏曜以手支颐,坐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就又执起那本没读完的书,心不在焉地继续读下去。
忽而听她道:“裙头这里……帮我绣一枝桃花枝好不好?上襦的领口掐个边,袖口绣一样的桃花。”
他不禁再度抬眸看向她。
她正认认真真地与那女官打着商量,说完自己的想法,又听女官的建议。
他在此处恰能看到她的侧颊与脖颈,雪肌白皙若凝脂,唇角含着笑,眼中被欢快浸染,比平日更明亮了些。
他不由自主地也笑起来。不再看书,品着茶欣赏小母妃。
宫人们围着顾燕时前前后后忙了好一阵,终于定下了二十套衣裙的颜色,女官再度向苏曜回话:“陛下,已搭好了。奴婢们会尽快赶制,明日便可为静太妃先送来两身,余下的一一制好再陆续送来。”
“嗯。”苏曜不咸不淡,事不关己的样子。
“奴婢告退。”女官躬身,宫女们也已将衣料重新收拾齐整,跟在她后面一并告退离开。
苏曜漠然目送她们离开,待她们尽数退出去,他目光一转,笑意重新浮起。
顾燕时心里正开心,想象着新衣服的样子,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她便这样心猿意马地走向他,走得很近了才突然回过神,笑容倏尔一僵,头低下去。
她莫名的窘迫,他挑眉,伸手一拉,将她拢到膝头。
她稍稍一缩,他的吻触上她的额角:“看来这般安排,母妃还算喜欢?”
顾燕时局促地咬唇,踟蹰之间,双颊红起来。
良久,她点点头:“嗯,多谢。”
还挺客气。
他松开揽住她的手,胳膊肘闲适地搁在榻桌上,支着头眯眼看她:“谢就完了?母妃得赏我啊。”
又来。
她想起他讨压岁钱的事,羽睫低下去,认认真真地思索起来。
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抬眼:“哀家给陛下做个香囊,好不好?”
她又用了“哀家”,但和昨晚不太一样,听来拈腔拿调的,是在说笑。
苏曜欣然:“行啊。”
顾燕时点点头:“那陛下喜欢什么香料?若要用龙涎香,得让人给我送来一些。”
“不用龙涎香。”他眼眸一转,再度伸手,一把将她揽进。
两人一起栽倒在茶榻上,他翻身将她牵制住,探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用母妃素日用的这种。”
第31章 陈宾
“这是……”她哑哑的,小声,“这是桂花香,你用是不是不大好?”
他反问:“为什么不大好?”
顾燕时眉心皱起来:“没听说过皇帝用桂花香的。”
“那更好了。”他又那样眯眼笑起来,像只没正经的大狐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朕喜欢。”
他又在胡说八道。
顾燕时羽睫低了一低,不再搭话。苏曜无所顾忌地又在她额上落了一吻,欲撑起身,被她揪住领口:“避子汤。”
他身形稍滞,嘴角轻扯。
还挺执着。
“避子汤真的伤身,朕没骗你。”他说。
“伤身我也要喝。”顾燕时呢喃道,“不然……万一真有了,怎么办?别人容不下的。给我一碗避子汤又不麻烦,你……你就算不在乎我的死活,也还是……”
苏曜眉心一跳:“怎么说得这么惨啊?”
顾燕时噎声,不再说下去,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母妃弄得像朕欺负人一样。朕实则是想说,针灸比避子汤可靠。母妃若害怕,朕着人来为母妃针灸就好了。”
顾燕时愣了愣,把他的手拨开:“怎么不早说?”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他却偏卖关子!
他漫不经心地勾笑:“母妃没问啊。”
“嘁。”她将他一推,径自坐起身,踩上木屐,让人传膳。
俄而有暗影在窗边一晃,顾燕时背对窗户,未有察觉。
苏曜目光凝住,脸上笑意未改:“母妃慢用,朕先告退。”
快走不送。
顾燕时心里暗暗道,面上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行至门边忽而一定:“香囊几时能好?”
顾燕时想想:“三四日吧。”
“好。”他颔首,“朕到时来取。”
语毕他就出了门,御前宫人们连忙跟上。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寿安宫,张庆生就示意宫人们都止了步。
苏曜独自又行了一段,拐至无人的宫道上,黑影落下来。
苏曜皱眉:“怎的找到欣云苑去了?”
“旧都的案子,有眉目了。”林城垂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本奏章,奉与苏曜,“与崇仁太子当年所用之药大致相同。”
“‘大致’?”苏曜的目光定在他面上,林城点头:“是,陈宾已看过,说其中当有四味药有所变动。他能验出其中两味,另两味分量极微,暂且还不知是什么。”
苏曜又问:“出处呢?”
“已派人去查了。”林城道。
苏曜颔首,有让他告退之意。
林城却没动,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苏曜睃他一眼:“怎么了?”
林城一喟,神色黯淡下去:“咱们前前后后查到这么多药,与崇仁太子所用相似的有十余种,如出一辙的却不曾见过。臣是怕……这些人已将那时的方子废弃,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
“那有什么的?”苏曜笑一声,不解其意,“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江湖上,能助我们摸到幕后主使,就可以了。”
林城蓦地抬头:“可陛下怎么办?若旧方皆弃,解药多半也再难寻得,那陛下早晚……”
视线一触,林城下意识地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他想得可怕,纵是好心,说出来却也嫌晦气。
苏曜撇嘴,伸手勾住他的肩头,前行几步,停在墙下暗影里:“表弟啊。”
林城神色紧绷。
他淡声:“你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好烦人啊。”
“……”林城满面的忧色立时垮了,神情僵硬地盯住地面。
“听话啊,别瞎琢磨。”苏曜勾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我就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不见棺材为什么要落泪?有提前哭丧的吗?”
“……”林城一个字都不想应。
苏曜:“听到没有?”
“喔。”林城勉为其难地应了一个字。
苏曜很满意,衔笑:“退下吧。”
林城垂眸无话,苏曜不再理他,径自走出这条偏僻小道,回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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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景宫,宫中的妃嫔们正晨省。
说是“晨省”,其实不过是聚到一起说一说话。一则因宫中尚无皇后,贵妃虽行执掌六宫之权,却不爱摆什么架子;二则因现下的后宫总共也没几个人,事情亦不多,真弄出什么规矩肃穆的晨省,反倒有些可笑。
这几日,前来晨省的又少了一位——张妙仪前些日子挨了杖责,现下还在安养。
是以当下的正殿之中,除却贵妃与淑妃,就只剩了位采女周氏。
这位周采女原是淑妃的陪嫁,早年淑妃想将她引荐给皇帝,皇帝无心多作理会,又不想拂淑妃的好意,就赐了这个位份给她。
周采女几年来从未得过宠,从前谨慎乖巧的性子就一直维持到了今天,晨省时她也不太说话。
加之贵妃与淑妃又不算多么和睦,张妙仪不在的这几天,晨省就成了三人各自品茶的时候,气氛总安静得让人尴尬。
今日原也是如此。贵妃索然无味地品了小半盏茶,就想客客气气地送客了。
不料尚服局恰好差了人来,禀奏了些寿安宫的事。
太后下旨让静太妃做了些颜色鲜亮的衣裳。
这算不得大事,长辈们的事她们也管不着。只是现下一应账目都要由贵妃过目,出了特殊的事情六尚局就都会来回一声。
只是听到“静太妃”这个人,贵妃心下就忍不住笑了。
——张妙仪惨遭杖责,就是为着这个静太妃。
她心下斟酌着,面上未露分毫。气定神闲地听尚服局的人回完话,等来者告退,她又抿了口茶:“太后平日总闷闷不乐,如今终于找到些乐子,可太好了。”
她说这话时没看淑妃一眼,就仿佛一句寻常的感慨。
但如料激起了淑妃的不忿:“好什么好……”淑妃切齿,低声。
可也就只说了这么四个字,她便反应过来自己在和谁说话。美眸有意无意地扫了眼贵妃,就强自平复了神色,起身一福:“臣妾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