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 第79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古代言情

  “遇袭不新鲜。”林城垂眸,“但待匪徒毙命之后,他们搜到了一封信。”

  苏曜蹙眉:“什么信?”

  林城说:“真元教的密信。”

  周遭骤然一冷,苏曜走到御案前坐下,半晌未言。

  林城睇视着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真元教这说法,陛下还跟谁提过?”

  “只有静母妃。”

  他边说边抬眼,君臣二人四目相对。

  林城看着他的神情沉默了许久,启唇轻言:“其实朝中现在群情激愤,陛下若借此机会斩草除根,倒一举两得。”

  “但朕不觉得是她。”苏曜淡声。

  林城面色微冷:“可陛下自己也说,真元教只与她提过。”

  “若是她,她就不会躲到旧宫来。”

  “也或许只是为了博得陛下信任呢。”林城顿声,“陛下也确是信了她。若是欲擒故纵,陛下就着了她的道。”

  苏曜倚向靠背,闭上眼睛,半晌无话。

  这些道理他都懂,但……

  “你查过她家里。”他轻声,“不曾查出什么。”

  这话仿佛自言自语,自欺欺人。

  林城听得微滞,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臣知道静太妃性子好,可臣不明白,陛下何至于为了她如此……”

  如此沉醉。

  苏曜睁开眼睛,盯向殿顶发旧的绘纹,干笑了声:“你不明白吗?”

  他视线落下来,落在林城脸上:“上一个对朕好的人,是皇长兄。”

  “那是十五年前。”

  林城忽而说不出话。

  “你虽和朕一样生母早逝,但还有父亲疼爱,叔伯记挂,你的继母——平心而论,待你也不错吧。”

  苏曜言及此处,兀自轻笑了声:“朕呢?”

  “陛下……”林城噎了噎,“可若她真与那些人有关系,就是在骗陛下。”

  “是啊。”苏曜轻哂,笑容一转而逝。

  他反问林城:“可那又如何?”

  林城懵了一瞬,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些劝谏之语突然说不出了,他又僵立了一会儿,抱拳:“臣告退。”

  苏曜仿若未闻,沉默地坐在那里,任由他退出殿外。

  等林城退远,他伏到案头,有气无力地干笑两声。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这样惨的?

  过去十几年他好像都不曾这样想。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接受了,活成了旁人满意的样子,每一日都在荣耀光辉里,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啧,都怪小母妃。

  都怪她温温柔柔的,与他一晌贪欢不算,还心疼起他来。他如今盯着她不放,算来也是她自己惹火稍身。

  若她真的在骗他……

  苏曜眸光微凛,杀气沁了一瞬就褪去。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管那么多呢。

  反正她就是他的。她骗了他一时,就要骗他一辈子,哪儿都别想去。

  鹌鹑落到狐狸手里,还想跑么?

  .

  旧都城中,离皇城不远的一方宅院里,正屋卧房中的咳嗽声又响了一阵。

  太医连忙上前施针,终于令这咳嗽平复下去。床边坐着的几位朝臣长吁短叹,礼部侍郎语重心长地劝道:“太傅,消消气。我们还都等着您来主事,您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混账……”姜高懿躺在那里,面色苍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唯灰白的胡须颤抖不停,“混账……作孽啊!”

  几位同僚沉默地交换了一番神色,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早朝经过说得更细。

  循理他们不该隐瞒,因为姜太傅请他们来此便是为了过问此事;可若照实说,他们又唯恐姜太傅受不住。

  迟疑良久,终还是那位礼部侍郎开的口。

  他将陛下那些不堪入耳的浑话省去了九成,只提了一句:“陛下今日说,这静太妃……他要定了。”

  话音未落,姜高懿搁在被面上的手紧攥成拳:“荒唐!”

  几人唉声一叹。

  坐于最左的一位是姜高懿的本家侄子,也是太常寺寺丞。他斟酌须臾,小心道:“伯父,这事还是要了了才好,总不能任由陛下与那贱妇如此……咳。”

  他顿声省去了一些尖锐的措辞,一喟,续说:“若是劝谏无用,倒不妨走些别的路子。一则宫中尚有太后做主,那于静太妃而言便是嫡妻主母,亦手握生杀大权;二则……此事冒天下之大不韪,若传出去,天下学子必也容忍不得,势必要群起而攻之,逼陛下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  苏曜:鹌鹑落到狐狸手里,还想跑么?

  张庆生:不是,陛下,你怎么还接受这个设定了呢。

第61章 燕燕

  寒风萧瑟,议论在南方的湿冷里不胫而走。

  待得入了十一月,灵犀馆前院里的花木早已凋谢殆尽,顾燕时无事可做,多了大把的时间去听宫里的风言风语。

  兰月不大爱让她听这些,但她身边的几个宦官都消息灵通。她偶尔一问,他们就总能滔滔不绝地给她讲上一遍近来的情形。

  顾燕时因而知道太后称病闭门了一阵子,真假未知,但这两日才刚有所好转,就有被群臣堵了门。

  路空说:“下奴听闻许多原本没随驾来旧都的朝臣都专程跑了来,就为求太后……”

  他适时地噤了声,不敢看顾燕时的神色。

  顾燕时抿唇:“就为求太后杀了我,对不对?”

  旋即就听门边有人道:“胡说什么啊?”

  她抬眼,苏曜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路空心虚,慌忙跪地。顾燕时稳坐茶榻上没动,苏曜衔着笑一揖:“母妃。”

  礼罢,看到她一双眼睛清亮的望着他:“他们就是不肯罢休,对不对?”

  “别理他们。”他摇摇头,挥手屏退宫人,又硬与她挤在同一侧坐,“他们拿朕没办法的。”

  她未予置评,只问:“太傅还病着?”

  他撇嘴:“自找的,我有什么办法?”

  顾燕时低下头,唉声叹气。

  她也觉得太傅这样是自己想不开,可他毕竟是苏曜的老师。他的病不好,朝臣们就会一直与苏曜针锋相对,觉得太傅的病全是她的错。

  她心念微转,将那胡思乱想的主意又在心底过了一遍,仰着头,凑近了他两寸:“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办法?”

  她肤若凝脂,眉目含情,比甲毛茸茸的雪白领子围在颈边,这样抬起头认认真真望着他的样子就像只在好奇探究世界的小鸟雀。

  苏曜忍不住抬起双手,在她的毛茸茸的领子上抚来抚去:“比如给我换个身份?就说……就说静太妃死了,我是另一个人,这样就……”

  “哈。”话未说完,他蓦地笑出来。

  而后他的双手便捏住她软嫩的双颊:“母妃最近是不是看了不少话本?”

  顾燕时任由他捏着脸,羽睫低下去:“天冷不想出门嘛。”

  说着眼睛眨了一眨:“不行吗?”

  “许多宫人朝臣都见过你了。”他摇头晃脑,“那帮老东西又不瞎。”

  “可他们当真在意这些吗?”她不解,“我若换了身份,面子上就说得过去了。也算你有所退让,顾及了他们的体面呀。”

  他还是摇头,身子懒洋洋地往后一倒,躺到茶榻上伸懒腰:“但若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彰显他们的刚正不阿?他们啊——”

  他轻蔑地啧声:“若有仇敌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未见得能有多么刚硬。但现在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能换来美名,他们自然起劲,不会轻易罢休。你以为这样退一步就能让他们松口,真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顾燕时怔了怔,低下头,不再说话。

  过不多时,她感觉他的手指贱兮兮地刮在她后腰上:“还是我好吧?”

  她心生促狭,无声地鼓了下嘴。

  他又道:“夸夸我啊。”

  她还是没开口,苏曜的手指还在闲闲地惹她,心绪微动,眸光忽而一凛。

  他忽而发觉,她好似从来都没夸过他。

  一句都没有过。

  他心生不满,扯了下嘴角,坐起来揽住她:“夸我。”

  “……”顾燕时愣住,费解地看了他半晌,觉得他在胡闹。

  她心下原就烦着,只觉朝臣们这样闹下去不是个事,一时没什么心思与他逗趣,见他盯着她不依不饶,就站起身默不作声地走了。

  “哎母妃——”苏曜尾音拖长,视线跟着她飘至门口,见她出去了才不得不收回来。

  他不满地躺回床上。

  不肯夸他,她倒还生气了!

  呵,抠门。

  .

  慈敬殿,太后晨起用过早膳就又睡了半晌,醒来头脑有些昏胀。孙嬷嬷入了殿,为她按了半晌的太阳穴,听她问道:“可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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