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赤松伯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
李栎叶没有再给李绝服用软筋散,到了晚上,李绝已经可以自行下地了。
内侍们给他准备了洗澡水,李绝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已经有些疲累。
他的力气毕竟才恢复,功力却还差得远,现在简直比个普通人还不如。
要是信王府还离的远些,再让他多吃一两个月的药,只怕人就废了。
盘膝在榻上,李绝打坐调息。
他脸色如常,心里却起伏汹涌。
自打离开冀南,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加服了药的缘故,他常常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实之感。
他记得自己在伤重难熬的时候,仿佛看到过星河,她就在他身边陪着,那么温柔地跟自己说话,甚至……两个人极尽亲昵。
当然,李绝并没敢认为那是真的。
毕竟星河虽对他好,在那种事上,却从不主动,非常的规谨自守。
再加上先前他因为思恋过度,常常做些旖旎的梦境,此番所经历的,在他看来也像是一场最鲜明销/魂的春梦。
但是,有那些相处的细节,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甜香,他所握所品之丰盈,以及近在耳畔的细声低吟……
始终没法儿忘记,并不是简单的梦里能做出来的。
李绝心里有些犯疑,或许也还怀着侥幸,所以在渐渐地恢复了神智之后,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赤松伯自己有没有见过星河。
答案不出意外的是“没有”。
他知道于情于理那都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然而,这对李绝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他没能回京,他竟猜不到星河在京内得不到他的消息,会是怎么样的着急担心。
因为怕她忧急,所以对于李栎叶的行径就加倍的恼怒,起初还对她有些下意识的敬让,但现在已经成了他口中的“贱人”。
心里太乱,体内的气也无法运起,李绝有些焦急。
路上,他实在找不到逃回去的机会,李栎叶以为回了王府,就万事大吉了,如今不再逼他服药,这就好办了。
李绝眉头紧锁,唇角却挑出了一抹冷笑:一旦他武功恢复,就要这些人的好看。
门外,脚步声响,环佩叮咚,人未到,淡雅的香气先透了进来。
第113章 世子的下落
信王妃进门的时候,李绝已经背对卧倒,仿佛睡着了。
王妃走近他身后,俯身看了片刻,便将堆叠的被子拉开,轻轻地为李绝盖好。
掖了掖被角,她转身走开,轻声吩咐身后的宫女:“把东西先放在桌上,半个时辰后来看看,若是三王子还没起,就换下这些,另外再做热的,叫他们务必注意素净些。”
宫女们低低地答应,把手中捧着的各色盖碗放在桌上,室内顿时多了一股饭菜香气。
王妃走到门口,又吩咐:“留心着那盆内的炭火别弱了。三王子才回来,未免有些不适应之处,都警醒些好生伺候,他身边别缺了人。”
众人领命。
等到外头鸦雀无声,李绝才又盘膝坐起,打坐调息。
他一天没进食,闻到桌上饭菜香气,并没有任何荤腥气味。
王妃确实心细,送来的都是素斋。
李绝更加饿了,但因为李栎叶的行径,他便多了个心眼。
虽然饿极,但他并不去吃那些素菜饭,看到桌上有两个橘子,便剥着吃了两个。
回王府的头一夜,就在风雪交加之中过去了。
次日,王妃一早便又来探望,嘘寒问暖,又因他没吃东西,便问是不是不合口味,问他喜欢什么之类。
李绝只垂着眼皮道:“不劳王妃费心,早年在道观的时候,草根野菜都曾吃过,大概是口味养的太低贱了,吃不了王府的高贵东西。”
冷华枫闻言,眼中含泪,竟张手将他抱住:“铖御……”
李绝猝不及防,更想不到王妃竟会如此,遽然给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他的身子一僵,忙奋力挣开。
他情急之下,力气自然没有收敛。
信王妃给他一推,整个人踉跄倒退,竟跌在了地上。
李绝虽然不习惯被她抱着,但也没想就推倒她,见状也是意外。
正站起来想去扶,外头李栎叶冲了进来:“李铖御,你干什么!”
李绝看她到了,反而不急了,袖手冷笑:“没干什么。”
信王妃制止了李栎叶,解释说:“不关铖御的事,是我自己一时没站稳。不许你跟他吵嘴。”
李栎叶着急:“母妃,我是怕您伤着,这个小子出手没轻没重的。”她看向李绝,带怒地:“母妃可不会武功,哪里禁得住你这样!”
李绝不语。
冷华枫却道:“叶儿,你是不听话是不是?叫你跟铖御好好的,你非得跟他红脸?你是姐姐,遇事教导他也就罢了,别这么盛气凌人的。”
郡主慢慢低下头去:“母妃,我知道了。我、我不说他了就是。”
李绝却慢悠悠说道:“王妃,我在外头野惯了,手脚也粗笨,郡主说的对,我粗手粗脚的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你还是不要管着我,我也受不起。”
“你怎么受不起,你也是母妃的心头肉啊,”信王妃有些伤感:“铖御,母妃不是要管着你,只是想多疼疼你罢了。”
“好,”李绝目光转动,扫过李栎叶,忽然道:“您要是真想疼我,那就立刻叫他们放我走!”
“你要去哪儿?”信王妃一惊,恳切地看着李绝:“你才回来,自然该跟你父王和母妃多相处相处。”
“不用,我一个人习惯了,天南海北自然也去得。”李绝不再看她,傲然地说。
信王妃叹了口气,沉思片刻:“铖御……这样吧,你好不容易回来,至少让母妃多看看你,你要走,也成,可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如,且等你的身子好了后……你若还要走,母妃可以去求你父王,不再拦着你,如何?”
“当真?”李绝盯着她,很是意外。
冷华枫点点头:“母妃自然不会骗你。只是你得听话,不能不吃东西,好吗?”
李绝想了片刻,答应。
此后两日,信王妃依旧嘘寒问暖,犹如慈母一般,不管李绝如何冷淡,她却温情依然。
倒是信王,不知从哪里听说李绝推倒了王妃,十分恼怒。
李益都知道未必能叫动他,便亲自来寻李绝:“既然你回来了,就该安分守己懂规矩,不管如何,那毕竟是你的母妃,你怎可对她无礼!你给我记着,如果给本王发现你还是死性不改,这次,可没有人再替你说情……谁说情也没用。”
李绝最不喜欢听信王居高临下的“谆谆教诲”,立刻就想要反唇相讥。
不料,听信王说起“可没有人再替你说情”,他突然觉着味道不对。
他已经回来差不多四天了,王府里的人也都见过,除了李重泰。
虽然都说世子受了伤,但到底伤的如何,竟连面都见不着?
因为李绝极讨厌信王府上下,所以没见着李重泰露面,他心里虽觉着疑惑,却也并没有问起。
如今听见李益都说了这句话,颇为古怪。
他本来不想跟信王多说的,此刻却偏问道:“对了,我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也没见到世子?”
信王的脸色一下变了,转头看向李绝,竟没有立刻回答。
可就是这么对视之间,李绝知道,世子的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他心里想:难道世子的伤,比想象的更令人难以接受,所以信王的脸色才那么无法掩饰的难看?
可也不太通,信王自己便是个带兵的王爷,见惯生死存亡,就算涉及亲生儿子,也不至于这么讳莫如深。
正想再问一问,外头信王妃到了。
冷华枫才进门,就见两人对峙似的,她便带笑道:“王爷又在说什么?可别为难铖御,他毕竟才回,有些外头的习气一时改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信王顺势淡淡道:“我没怎么样他,你就这么着急?难道怕本王打他不成。”
冷华枫走到他的身旁:“不过是担心王爷脾气急,你们爷俩一言不合的,才真正叫人伤心呢。”说着又含笑看李绝:“铖御,你父王其实是个面冷心软的人,他种种严苛,不过都是为了你好罢了。”
李绝心想:原来拿刀要打要杀的是为了人好。
他只笑了声,不置可否,迈步出了门。
“铖御……”背后信王妃叫了声,李绝只当没听见。
气的信王又怒道:“真是没有规矩!”
冷华枫叹了声,见屋内无人:“王爷怎么总压不住脾气呢,我知道有人多嘴告诉了你我不慎跌倒的事,这个跟铖御没有关系。”
李益都默然:“你太宠他了,你看他的样子,像是要领情的吗?”
冷华枫低低道:“毕竟也是亲生骨肉,就算先前他做错了事,不过年纪小……难道一辈子不饶恕?”
信王不语。
王妃又道:“何况王府如今只剩下这一根独苗,王爷好歹……为了信王府将来着想。”
说着,她竟泪洒当场,哽咽着说道:“若是重泰能够好端端地在跟前儿,我当然愿意。”
李益都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安抚:“你别着急,如今外头只知道重泰受了伤在调养,此事未必没有可以斡旋的可能。”
“怎样斡旋?”王妃忙问。
信王皱眉:“总会有法子的,只要对方不知道他们手中的是什么,事情就未必到最坏的地步。”
冷华枫含着泪:“王爷若有法子可要尽快,不然,我只怕泰儿未必能熬过去。”
信王点头:“知道。”
李绝的疑心并非无中生有。
世子李重泰确实出了事,事情也的确比他想象的更糟。
盛州城中几乎一半的人都知道,世子因为负伤,正在王府内调养。
但事实上,更加骇人的是,李重泰根本就不在王府之中!甚至如今生死不明。
原来上回跟辽人交锋之中,世子带兵突袭,却因为地形不熟迷了路,竟给大股辽军遇上,寡不敌众,死伤大半,李重泰也在其中,生死不知。
信王得知消息后魂不附体,但他很快想到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