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清梦把拂尘重新好端端地放了回去,这才拉着星河来到外间:“原本是我前些日子无意中跟他见了一面,我就……用原先的那一把,将他的这个换了过来了。”
星河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清梦也知道她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星河是个谨慎的人,不至于就追着她刨根问底。
而庾清梦之所以并没有把具体详细告诉星河,却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缘故,而只是担心星河听了后会受惊,替自己担心。
庾清梦确实遇到过陆机,但她掠过了最关键的一点:她是怎么遇到陆机的。
其实,庾清梦是在寻死的时候遇到的。
从一开始清梦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所愿必成空,她也没巴望怎样。
等嫁给李坚后,本以为此生不过是如世间大多数人一样昏昏度日,没想到平白又生出许多变数来。
虽然在国公府休养的日子里,星河,庾约,甚至容霄等时不时地前来探望安慰,但清梦心里依然空了,就如同一个茧子,没化出蝶,而早成了尘。
她主动要求来到城外静养,府里自然不会阻止,但清梦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她已经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毫无意趣地活着了。
到了庵堂后,清梦思忖的最多的是如何寻死,怎么才能痛苦最小些。
自缢?服毒?拿刀抹脖子,或者一头碰死……她都想过,但这几个无一例外,都会很难看,而且留下尸身给人指点,她并不乐意。
那日清梦在山间闲逛,看到山中的清湖,湖水碧绿,如同一团美玉,美不胜收。
庾清梦突然间灵机一动,觉着若是投水的话,却也算是不错的法子,最好是让尸身沉在水中,就这么跟湖水化为一体,还算干净,清净,了无痕迹。
她起了这个念头,一发而不可收拾,每天都在寻思。
最终选了个“良辰吉日”,借口出去闲逛,支开了身边的望兰听竹。
本来,她想再弄两块石头,免得身子再浮上来之类的,可毕竟力气有限,还是放弃了。
深秋的湖水已经冰凉彻骨,庾清梦却并没有因而退缩,她觉着自己已经是一具没有意义的空壳,被湖水一激,反而生出几分爽快。
她艰难而坚决地向着湖中而行,慢慢地湖水没过她的腰身,到了她的胸前,然后脖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清梦心里想起许多杂乱的过往,然后,她奋力地往前一扑!
而就在湖水彻底地把她吞没的时候,身后仿佛传来一声呼唤,她以为是自己的临死错觉。
身子坠入水中,清梦并没有因为窒息而挣扎,她一动不动地任凭身体往下沉。
而就在失去意识的瞬间,有一道人影冲破湖水向着她而来,一把攥住了清梦浮在水中的手,将她拉到怀中。
那人擒着已经失了知觉的清梦,身形一跃,向着水面浮起,湿淋淋的道袍如同一道白虹掠过青天。
那是陆机。
陆机将庾清梦抱了上岸,她早已经昏死过去,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中。
凉七獨家
“四姑娘?!”陆机没法儿坐视不理,只能替她控水。
庾清梦却仍是未醒,陆机把心一横,只能俯首给她度气。
如此折腾了半晌,清梦低低咳嗽了声,总算是醒来了。
当看见眼前的人是陆机的时候,恍惚中,神志不清的清梦,还以为是隔世相逢了。
水淋淋的双眸望着面前的人,清梦试着起身。
陆机松了口气:“四姑娘,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庾清梦的唇已经哆哆嗦嗦,似贴非贴地落在了陆机的唇边了。
等到望兰跟听竹赶来的时候,只看到陆观主失魂落魄,他指了指地上的清梦,仿佛要说什么,又没说完,只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两个丫鬟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搀扶清梦,问是怎么回事。
清梦这会儿隐约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没死了……而刚才的那个“吻”,却也成功地唤醒了她。
她的身体冰凉,但是心里却火热。
突然,她已经不想再寻死了。
“我在这里,不小心落水,”清梦咳嗽着,声音沙哑的:“多亏了陆观主从旁经过,把我救了。”
丫鬟们毫不怀疑,而只是庆幸,觉着幸亏是陆机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就是百死莫赎。
听竹又看到陆机的拂尘还留在地上,她吃惊地拿了过来:“那陆观主匆匆地就走了,把自己从不离身的东西都落下了。姑娘你看怎么是好?”
庾清梦接了过来,她死里逃生,手握着此物,心里的喜悦,无法形容。
从那之后,陆机并没有出现,他自然该清楚他的拂尘落在了原地,大概也回去找过,只是不曾找到。
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是庾清梦他们拿走了,可竟没有去要。
清梦在那之后,因为落了水,小病了几日。
病体稍微好些,她便去了青叶观。
这些事情,庾清梦自然不会跟星河细说,而且严命丫鬟们不可把“落水”的事告诉任何人去。
因为这借口或者能骗得过丫头,叫他们不敢声张。
可是星河、乃至庾约,一听就知道绝不会那么简单,必会知道她曾想要寻死的心意,又何必多事、叫他们担心呢。
清梦将这件事一语带过,却也想起来:“那个……三王子,去了峘州,可怎么样?”
星河道:“按照行程来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就是不知为什么,没有消息回来。”
“你又替他担心了?”清梦问。
星河有点黯然地:“怎么能不担心。”自打李绝出京,好几次,她做梦梦见诸如他突然出事的种种。
这会儿佑儿已经跟两个丫鬟到外间玩耍去了,时不时地传来说笑声响。
清梦有些同情地看着星河,略微放低了声音:“你担心他虽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可千万别在二叔面前把这份心意透出来。”
星河一愣。
清梦谨慎地:“二叔的心思深,我怕他想到别的地方去。”
星河微微地摇了摇头,片刻才说道:“其实二爷也知道,我跟小绝是不能的了。他又能想什么呢。”
“不能的?你跟他……”清梦疑惑。
星河笑了笑:“没什么,总之我跟他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当做是我的故旧兄弟,我希望他安好,如此而已。”
清梦正想再多问几句,突然外头佑儿嫩声稚气地叫道:“是、是道长!”
望兰也惊愕地:“陆观主?”
庾清梦一听,急忙撇下星河,匆匆地迈步往外走。
来到门口处,果然见院门边儿上站着一道飘然出尘的身影,正是陆机。
陆机本来正望着玄佑,看到屋门处有人,便抬眸看来。
刹那间跟清梦目光相对,陆机的反应,跟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似的。
这会儿星河也在清梦身后走了出来。
她对于陆机的出现颇为意外,只是清梦竟不做声,星河便看了看她。
却见清梦脸上恍惚是一点笑,竟像是胧月中的花开一样朦胧动人。
星河见状,心中一动。
又看陆机一副随时都会出门的架势,星河便从门内走了出来,在台阶前微微行礼:“陆观主。”
“二夫人。”陆机也俯身还礼。
这时侯玄佑迈动小腿儿,已然跑到了陆机跟前,一眼看到他手中的拂尘,竟指着道:“是上次四姐姐房里见过的!”
陆机本正笑眯眯地望着他,突然听见这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大事被捉个正着似的无措。
星河忙叫道:“佑儿!”
玄佑回头看向母亲,星河极快地扫了眼清梦,见她怔怔地望着陆机,仿佛把此间万物都忘了。
星河咳嗽了声,只好装作无事地上前:“观主怎么突然来至此处,可是有事?”
陆机垂着眼帘:“原本是听说二夫人跟玄佑在此,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星河原以为他是来找庾清梦的,略微意外:“不放心?”
陆机一笑,稍微镇定了几分:“就是上回在城内那件事……算是贫道多事吧。”
星河这才明白他指的是那次遇刺一事:“不不,多谢陆观主,有心了。”
玄佑道:“娘亲,在说什么?”
星河揉揉他的脑袋:“没事。”
上次星河保护的好,佑儿直到此刻都不知道,那次他们遭遇了怎样的凶险,更不知星河因此受了伤。
陆机的脸色有点不太自在,似乎有意地避开清梦,他望着玄佑:“这孩子比先前见的时候又长高了些。”
玄佑喜欢这话,奋力地扬起头:“我也说长了,娘亲只说没有。”
星河看看庾清梦,又看了眼陆机,清梦应该只是高兴吧,因为陆机的到来。
可星河心里却有一点点尴尬。
但星河却又知道清梦是牵挂陆机的,而那把拂尘只怕也有玄机。
硬着头皮,星河咳嗽了声:“我们出来了半天,也是时候回去了。”
陆机忙道:“我送你们。”
庾清梦蓦地抬起头来:“陆道长……”
星河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却仍是若无其事地对陆机道:“其实这次出来,府里也派了不少人跟着,应该是无事的。就不劳烦陆观主了。”
陆机一愣。星河清清嗓子,厚颜道:“四姐姐好像有什么事要请教陆观主,您就留步吧。”
庾清梦的眼中是感激之色,星河却只觉着无地自容,她在做什么?庾清梦喜欢陆机是一回事,可陆机这般年纪,道行又深……
自己居然竟似撮合之举。无量天尊,见谅见谅。
星河不敢多想,红着脸回头对庾清梦道:“我改天再来。”
拉着佑哥儿道了别,竟是逃也似地出了门。
且走星河且回头看,见陆机没跟着出来,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高兴?还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