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楠知北
用晚膳时,姜莺问起自己的身世,失忆的人对过去格外上心,恨不得寻着旁人提供的线索记起些什么。
“夫君说我是孤女自小养在王府,那我家里就没别的什么人了吗?”
王舒珩也没打算瞒他泉州的事,便道:“有的,你还有个姨父姨母在泉州,据说那家子为人不错,对你很是喜欢。”
生怕她继续刨根究底,王舒珩马上转移了话题:“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可想出去转转?”
姜莺摇头,她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外头人多天热,出门就是找罪受。况且忌惮着隔壁就是姜府,她也不敢乱跑,万一哪天姜家那个曹夫人把她捉回去呢?
知道她不想出门王舒珩就放心了,顾及姜莺的名声,她在王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程意那头已经打点过,他顾及老母定不敢将此事说出去。
用完晚膳两人一同回玉笙院,望着眼前空落落的院子,王舒珩忽然觉得姜莺身边还是得有个人伺候。他习惯了一个人,但姜莺不行!如果昨晚那种沐浴忘带里衣的情况再出现怎么办?
“孙嬷嬷年纪大了,况且脾气有些倔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过几日我去东市瞧瞧,给你买个手脚勤快的丫鬟。”
而此时,姜莺正好也在犹豫要不要同夫君说换个人伺候的事。闻言乐的没个正形,伸手揽住王舒珩脖颈凑过头去撒娇,“夫君真好,与我心有灵犀。”
第23章 娇养
这夜月光昏晕, 星光稀疏,整个王府都沉沉睡了过去。姜府慈安院,正是一片灯火通明。
时隔一天一夜, 姜莺离奇失踪的事才被发现。
昨日小鸠被赵嬷嬷叫去厨房干活,忙了一日回来没在沉水院见到姜莺。她一开始没在意, 只以为二姑娘又去找夫君了。反正这会姜莺哪儿也去不了,小鸠便在沉水院等着。
这一等就睡了过去, 小鸠醒来沉水院依旧空空不见人影,倒是桌上放着一只绞丝银镯。那只银镯是二姑娘及笄那年孟澜送的,上头挂着只铃铛, 二姑娘喜欢日日不离身, 一抬手腕就叮当响别提多快活了。
现在二姑娘摘下银镯是什么意思?小鸠不敢想了, 急急忙忙出去找一圈没找着, 当天深夜就叩响了慈安院大门。
赵嬷嬷把她轰了出来, 尖着嗓子骂道:“好个冒失丫头,深夜扰了老夫人休息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去去去,那个傻子没准明日就自个回来了, 你可认得清如今姜府是谁说了算?”
小鸠没空搭理慈安院婆子的嬉笑, 这会已经夜深,她打着灯笼在姜府又找了一圈,连柴房都没放过, 还是不见二姑娘身影。第二日曹夫人派小厮府里府外找一无所获,姜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自五月初五以来, 姜府众人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为了大房的事聚在慈安院了。曹夫人是有些不耐烦的,打着哈欠说:“老夫人,要我说二姑娘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如今生了怪病怕是被拐子拐了, 咱们报官吧!”
漆老夫人眼睛瞪得又亮又圆,气不打一起处来骂道:“你是嫌外头疯言疯语说的不够难听?都在说咱们眼红谋财害命呢!还报官,是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
漆老夫人要脸,大房接二连三出事难免惹人疑心,是以这段时日天天烧香拜佛,更不准二房三房骄奢。
被漆老夫人一骂曹夫人便不敢出声了,还是姜怀正圆场说:“大哥大嫂去了咱们是该低调些,不如我再带几个人出去找找,不啾恃洸过这事早晚兜不住”
确实兜不住,姜莺前几日还在与人议亲,转眼就失踪,若传出去不知道说的多难听。
眼瞧着这帮人各有各的考虑,谋财的,顾名声的,就是没一个真心实意为二姑娘操心。小鸠再也忍不住哭着大骂:“你们这帮白眼狼!黑心狼!老爷夫人在世时从未苛待,你们就是这么对二姑娘的。说白了不还是图钱吗,装什么清高”
被点破心事众人脸色都难看的不行,漆老夫人眼神示意,赵嬷嬷立马上前赏了小鸠一个耳刮子。
“把这胡说八道的贱婢发卖出去!”
很快,小鸠被人套上麻袋从后门送了出去。
翌日一早是个晴天,用过早膳福泉从库房取来那块琉璃。翡翠色,晶莹透亮光泽颇好,放在暗处还能幽幽发光。姜莺捧在手中仔细瞧了会,说:“色泽艳丽光可鉴人,一丝裂缝都没有,不愧是御赐的东西。”
王舒珩好笑,“怎么?陛下还能拿假货糊弄我不成?”
“我不是说夫君眼光不好的意思。”她放下琉璃,双手自然而然绕上王舒珩胳膊,“不过这块琉璃不适合做女子的首饰,做玉佩还差不多。待会我画好玉佩样式,与夫君一人一只好不好?”
两人佩戴一样的玉佩,那不真成夫妻了!王舒珩状作不经意将胳膊抽出,说:“不用,本就拿给你做首饰,做你喜欢的。”
“我就喜欢做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夫君一块我一块。”她撅着小嘴一通歪理的模样,转眼已经去了书房,铺展笔墨纸砚,专心致志画玉佩图纸。
王舒珩知道劝不动她,撩开帘子打算出门了:“下午我去东市给你买丫鬟,晚膳不回来用。”
姜莺正专心作画,闻言抬眸望着他笑,“夫君早些回。”
一下午姜莺都没离开书房,她的书画师承名家,画起来有模有样。昨日她找绣娘打听过,临安有专门加工首饰的商铺,只需雇主提供料子和图纸,等上小半月便能做好。
众多加工首饰的商铺中,姜莺让小厮出门打听哪家做工最巧,不消一下午小厮便回来了,说白玉堂名声响,做工精细,就是价钱不便宜。
姜莺不在乎钱,在她看来好东西都贵,便宜的才坑人呢。
在书房忙至黄昏才画好图纸,这时孙嬷嬷也准备好晚膳请她去听花堂用。姜莺想着琉璃贵重,这副图纸更是花了她一下午心血,孙嬷嬷脾气虽刁,但做事还算稳妥,便吩咐孙嬷嬷带上琉璃和图纸去白玉堂定做。
晚膳她一个人用,难免冷清。走进听花堂一看,姜莺傻眼了。
小厮端着红木托盘将饭食一一盛上,只见一道腌青笋,酸萝卜,一碗白粥,还有一叠清炒笋尖。
“这这是我的晚膳?”姜莺怀疑,她以前吃过这东西吗?
小厮是新来的,只知呆头呆脑地听孙嬷嬷吩咐,答:“孙嬷嬷说这是规矩,殿下不在府中晚膳便简单用些,人人如此。”他的晚膳也只有三个馒头呢。
姜莺这回是真生气了,敢情前几天给她好吃好喝是因为夫君在?这个刁奴,姜莺晚膳一口没用,心想定要找机会治治她
这头孙嬷嬷揣着图纸和琉璃来到白玉堂,听完掌柜报价直摇头。孙嬷嬷咋舌:“加工两块玉佩五十两?还是用我们的料子,这也太贵了!”
掌柜是个好脾气的,笑说:“白玉堂的手艺值这个价,嬷嬷不信就上这条街打听打听,那些与我白玉堂手艺相当的商铺,至少要价八十两。”
孙嬷嬷一听,当真出门打听去了。
临安商市繁华,即便入夜也人来人往。东市贫苦人家多,久而久之便成了买卖丫鬟的地方。
王舒珩在茶楼中等待,他本就生的俊美,今日一身镶金边白袍,往人群中一站宛若无暇美玉,勾的不少年轻女子频频侧目。一听他是来买丫鬟的,牙婆都以为要做通房,纷纷举荐年轻貌美的女子。
还是福泉嘴快,干脆利落地回绝道:“主子是来给我们家夫人挑丫鬟的,须得手脚勤快嘴巴甜。”
一听王舒珩家中已有夫人,不少女子就退了。看样子家中夫人是个厉害的,挑丫鬟这种小事竟也能使唤夫君。
没一会,牙婆重新带了一帮人来。这回各个灰头土脸,身子结实,看着总算像能干活的了。
众多灰扑扑的面庞中,王舒珩看到了小鸠。每回姜莺出现身后必跟着小鸠,时间一久王舒珩对她也有几分印象。
“就她吧。”王舒珩点名带走了小鸠。
牙婆高高兴兴收了钱,不住抬举着:“大人眼光好,这丫头才刚被姜府发卖出来,在姜府伺候过的人肯定差不了。”
牙婆一走,小鸠便跪下了。如今二姑娘失踪姜府不肯出力,她一心只想去报官。小鸠记得沅阳王浴佛节那日还救过二姑娘,想必不会拦她吧。
王舒珩目光深邃的好像能看透人心,道:“起来,随本王回府伺候你家二姑娘。”
小鸠怔住,二姑娘跑王府去了?
还是福泉说明前因后果,小鸠才反应过来,原来二姑娘被拐到王府去了。平心而论,眼下的形势姜莺在王府肯定比在姜府好,不过小鸠听说沅阳王做了二姑娘的冒牌夫君还是难以接受。
这两人从小就是仇家啊!
她一心惦记着去泉州的茯苓,便道:“姚家以前就想让二姑娘做孙媳妇,前两年还撺掇姜老爷与程家退婚呢。等茯苓到了泉州,姚家肯定派人来接二姑娘,到时”
王舒珩多聪明的一个人,知道她担心什么,漠然道:“这个你放心,等姚家到临安我自会与姜莺澄清。到时去泉州还是留在王府,全听姜莺的意思。”
如此,小鸠就放心了,信誓旦旦道:“殿下放心,姚家表公子博学多才从小一堆法子哄二姑娘高兴,虽然现在二姑娘记忆全失,但只要表公子到临安,肯定能让二姑娘心甘情愿同他回泉州。这段时日暂且麻烦殿下,我回王府配合保证不让二姑娘起疑。”
一行人先后出了茶楼,王舒珩问:“那个叫茯苓的可到泉州了?”
福泉答说:“没呢,据说走的旱路,山高路远哪那么快,估计还得两个月。殿下,以后真要让二姑娘去泉州吗?”
“不然呢?”王舒珩一顿,侧头望他,正色道:“骗得了一时,总骗不了一辈子。”
况且他向太医院借了位医术高明的太医,过几日便到临安了,说不准不消两月姜莺恢复记忆,自己就闹着要去泉州。毕竟从小鸠的话看来,姜莺与那位表公子关系极好。
福泉心急:“那如果二姑娘不愿去泉州呢?”
不知为何,王舒珩眼前浮现昨日少女等待他归家的样子。芙蓉面,星波眼,娇憨灵动,温婉如玉,就连埋首怀中泫然欲泣的委屈样也尤为深刻。
转瞬,耳边又远远乍起姜怀远那句阴魂不散的——贤弟!
他掩下情绪,自是风光霁月:“姜怀远于本王有恩,如今姜莺失怙失恃,若她不愿去泉州,本王自会好生娇养,不至于委屈了她。若以后姜莺心仪哪家公子,本王便准备嫁妆,送她风风光光出嫁!”
说罢,王舒珩翻身上马,福泉紧随其后。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王舒珩观临街夜景,福泉却是满肚子腹诽:姚家那位表公子再博学多才能比得上殿下?呵,等人到临安他必要亲眼瞧瞧
第24章 辛苦
回至王府已是月明星稀, 门前高高地挑挂起数只灯笼,王舒珩下马让人带小鸠去梳洗。待跨门而入,孙嬷嬷立马佝偻着腰前来施礼:“殿下, 老奴有事禀报。”
“嬷嬷何事?”王舒珩不动声色道。
见孙嬷嬷吞吐着不知如何开口,王舒珩便让她去了右侧耳房。一进屋孙嬷嬷就忍不住了, 捂着心口说:“殿下,老奴瞧那位姜姑娘实在太能花钱了。殿下可知, 昨日她光挑首饰衣物就花去三千五百两,出手阔绰得跟天上掉银子一样,打赏绣娘都十两呢。再说今日, 老奴晚膳准备的简单些, 她就闹脾气一口不吃。您说说, 这大小姐脾气谁家养得起?”
王舒珩眉峰一紧, “她没用晚膳?”
显然, 孙嬷嬷是真的心疼钱,也是真心对姜家人有敌意,继续喋喋道:“老奴知道殿下心善, 姜姑娘家中出事难道就没有别的亲戚了吗?不如早些与她说清”
“孙嬷嬷——”王舒珩神色未变, 平静道:“谨记本王的吩咐,钱财上不必苛待姜莺。”
他语气不急不缓,却给人一种暴雨来临的压迫。孙嬷嬷自知僭越, 心一慌颤巍巍跪了下去。孙嬷嬷知道,殿下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 不喜被人掌控,以前就连老王爷老王妃都拿他没办法。
“老奴知错,不会再有下次了。”
王舒珩凝视窗外,他知道孙嬷嬷为何如此。当年王府破败, 到处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遣散奴仆变卖家产,是娘亲和孙嬷嬷精打细算才熬过那段时日。后来他再入仕途重振家门,孙嬷嬷这抠门的毛病却改不掉了。
念及是娘亲的人他又多说了句:“孙嬷嬷,穷有穷该吃的苦,富也有富该享的福。一味省着银子花,那本王何须再得圣心?请嬷嬷对旁人好些,也对自己好些。还有,逃婚的人是姜芷,不是姜莺。”
一番话可谓说进了孙嬷嬷心里。想到王府当年的凄楚,又想到殿下凭一己之力重回朝堂,背后心酸可想而知。孙嬷嬷就是心疼,恨不得什么好的都送到殿下跟前。
她眼眶一热,哽着嗓子:“老奴知错,以后不会再犯,一切都听殿下的。”
说罢王舒珩吩咐厨房,叫庖奴做上一份栗子糕,糖蒸酥酪让孙嬷嬷一会送到玉笙院。
玉笙院卧房内姜莺还气着,天一黑她就卸了珠钗盘腿坐在榻上,这会光想着怎么治孙嬷嬷,就连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也不知。
王舒珩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行至姜莺身后,只听小姑娘嘴里念念有词。什么本小姐要吃肉,连颗鸡蛋都不给我,本小姐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萝卜青笋
许是气极了,纤细五指紧紧绞着锦被。她垂下脑袋露出一截玉颈,宛若象牙白的晃人眼睛。王舒珩别开了目光,轻咳出声吓得榻上娇花削肩一颤。
“夫君回来了?”姜莺转身一副受惊的小鹿模样,霎时想起自己已经卸下妆容,衣衫不够规整,遂又埋怨起孙嬷嬷来。瞧把她给气的,都没心思好好收拾自己迎接夫君。
她不禁有些慌乱地下了榻,迎上去说:“我今日没空收拾,叫夫君笑话了。就当没见过我这灰头土面的模样,明日再好好打扮给夫君看。”
王舒珩直摇头,心说姜莺怕不是对灰头土面有什么误解,便直言不讳道:“甚美,不灰头土面。”
“真的?”姜莺眼神亮了。
他淡淡回了嗯一声,胳膊就被对方熟练地挽住了。姜莺心里有点甜,拉王舒珩在案几前坐下,斟好茶奉到夫君手上,打听:“如何?东市可有手脚勤快的丫鬟?”
姜莺迫切需要一个人与自己同心,否则孙嬷嬷以后就该给她啃馒头窝窝了。
“自然是有的,她身上脏收拾干净便来服侍你。”王舒珩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不禁觉得好笑,“今日在府中怎么样?过的可还舒心?”
本以为姜莺受了委屈会像孙嬷嬷一样跑到自己跟前告状,王舒珩已经准备好说辞,却见姜莺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