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楠知北
姜羽一怔,点了点头。
那股危机感又来了,程意闷闷。长公主给每位宾客备了香料,既是如此姜莺为何没提?她的那份又给了谁?
也罢,姜莺根本不会做送香囊,手帕这种事。她送的东西富贵有余却情意不足。
胸口无名的怒气翻涌,怎么也压不下去。
姜羽小心询问:“程公子,你怎么了?”
程意犹豫再三,终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今日宴席上,你可知莺莺都见过谁?其中有没有哪家的公子?”
女人琢磨男人心思的本事仿佛是天生的,更何况姜羽最善察言观色,方才她就觉得不对劲。
姜羽顿了顿,状作不经意地回忆道:“这可为难我了,今日二姐姐见过许多人。听闻荣安县主邀她去了一趟湖心阁,世子爷在不在我就不知了。还有范府的表公子,似乎也与二姐姐相识,程公子为何问这个?”
果然,莺莺没说实话。沅阳王与姜府交恶,怎么可能带她去听讲学。傅理与段砚,除了这些还有谁?
“没什么,程某告辞。”
姜莺接连郁郁不欢几日,她怎么也想不通:程意哥哥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她的新朋友?
四月初八浴佛节,段绯绯邀姜莺出游。
人间四月天,时在中春,阳和初起。江边柳枝抽出细细的枝芽于风中摇曳,然柳枝再如何多情,比起岸上花一样的姑娘还是稍逊婀娜。
今日姜莺由小鸠跟着出门,她身着芙蓉色百褶如意月裙,肩披烟罗软面纱帛,上面红梅点点衬的人娇艳欲滴。从马车上下来,忽听有人叫她:“莺莺。”
是段绯绯,看清来人姜莺微微一笑。
美人展颜,眉黛间好似也染上春色。段绯绯怔了怔,竟看的有几分痴了。枉她总与范瑜暗中比美,若早知道姜家二姑娘这番好颜色,还有什么可比的。
“你今日好看。”段绯绯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努嘴道:“你是本小姐的贵客,我允许你比我好看。”
姜莺有样学样:“你也很好看。”
被人夸好看谁不高兴,尤其对方还是位名副其实的美人。段绯绯拉她行至江边,指着一字排开的画舫问:“想坐哪个?”
江边画舫外观内设皆大同小异,只能以名字区分。姜莺选的那条叫听莺曲,段绯绯先一步上船,姜莺瞧见岸边糖人小摊又犯馋,和段绯绯说一声带上小鸠去买。
大梁崇尚佛法,这日皆倾城而出,江边人山人海,稍不留神就能跟丢人。
姜莺选好两只糖人,付钱时忽然一把折扇落在她的手腕上,笑道:“姜二姑娘与我志趣相投,竟看上同一款糖人。此等缘分妙不可言,本公子一并给了。”
是傅理,满目春风一脸风流。他身后的小厮付了钱,傅理又问:“姜二姑娘要去游船?”
不等姜莺后退,小鸠已经护在她的身前。此人满肚子坏水,一看就不是好人。
姜莺低头掏出一琔银子让小鸠还给对方,不多言语快步离去,直到她上了画舫傅理的目光都没移开。
“公子,这小美人不好骗啊。”
傅理一展折扇,意味深长道:“急什么?今夜就让她送上门。”
第10章 救她
浴佛节,游船和寺庙祈福是临安两大盛事。诸多寺庙中,又以江对岸的龙华寺最得民心,钱权姻缘拜过的人中就没有说它不灵验的。
这也是段绯绯此行目的,姜莺举着两支糖人回到江边被段绯绯拉上画舫,对方急不可耐道:“我们得快些去龙华寺,今日人多去晚了求不成姻缘。”
小鸠晕船,得知要登船便有点怵,但二姑娘身边不能无人伺候。她正打算硬着头皮上,姜莺却摸摸她脊背说:“小鸠不能坐船我知道,你在江边等我回家好不好?”
二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倒显得她娇贵了。小鸠不好意思,然段绯绯也说:“怕什么,有本小姐在不会让人欺负她。”
船行江上,清风徐来,江面画舫远近不一地散在四周,隐隐能听见女子的婉转歌声。画舫中案几厢房等物品一应俱全,小住几日都不成问题。
段绯绯这会正苦恼姻缘,趴在案几上自言自语:“若是今年那位公子不去龙华寺怎么办?本小姐岂不是白跑一趟,早知道去年我把他绑回侯府算了,管他是谁”
遥想去年,段绯绯在龙华寺上香遭人蒙骗,差点送出去千两银子,幸得一位公子点破骗局。那人面目温和,气质才貌俱佳,段绯绯当时心脏狂跳竟忘了问对方名字,等晃过神人早走了。是以今日抱着侥幸的心思,想在龙华寺再偶遇一回。
少女怀春的心情姜莺体会不到,她只是安静地听段绯绯说话,船身摇摇晃晃,没一会便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段绯绯见她困的跟只猫儿似的,忍不住上手掐姜莺腮帮子:“晚上都做甚去了,天色尚早瞧把你给困的。”
姜莺揉揉被掐的脸蛋,语气有点可怜:“我困,能不能先去睡一会,到地方你再叫我好不好?”
美人撒娇,段绯绯哪顶的住,当即让人把姜莺送进厢房歇着。画舫到达对岸,段绯绯先下船让人去叫醒姜莺。
可惜姜莺这一觉就彻底起不来了,她自吃过那糖人就犯困,睡了大半晌眼睛依旧睁不开,手脚也是软的。
段绯绯见状也不为难,让两个丫鬟留在船上照顾姜莺,自己前往龙华寺偶遇她的如意郎君。
这日龙华寺人流如织,段绯绯在寺门前守株待兔,等到傍晚依旧不见熟悉的影子,只得悻悻而归。
回到画舫侍女说姜莺在厢房,段绯绯远远瞅见榻上锦被突起一小团也没多想,怏怏道:“回去吧。”
天色渐晚人群接踵而归,小鸠远远瞅见熟悉的人影便起身迎了上去,不想画舫内传来惊呼:“姜莺呢?”
厢房中,锦被之下是几只玉枕,何来姜莺?
守在画舫的两个丫鬟慌慌张张答:“奴婢一直守在船上,只有中途去了次如厕,回来时姜二姑娘还好好睡着。”
小鸠也慌了神:“可能二姑娘还在对岸?事关我家姑娘声誉,烦请县主把船开回去寻人。”
段绯绯岂会不知其中道理,女子平白无故失踪,就算找回也难辨清白。
画舫上四处是急匆匆的脚步声,段绯绯恍若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若姜莺那个傻姑娘真出了什么事,她就是罪魁祸首。
慌乱中,有眼尖的侍女嚷了句:“咱们搞错了,这艘画舫不是听莺曲。”
段绯绯细看,这才发现不对劲。画舫只是船头挂着“听莺曲”的牌匾,却不是来时乘坐的那艘,因为太过相似大家都没有发现。
显而易见,有人偷偷换过画舫名字牌匾,让她们上错了船,而姜莺还在原来的那艘上。
段绯绯死死盯住江对岸,迅速安排人手:“回侯府请护卫过来寻人,你们都小心行事不可让人发现。小鸠回姜府带话,就说今夜我让姜莺留宿侯府,其余人随我去江对岸。”
这已是段绯绯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寻人需要时间,小鸠不敢不从。她战战兢兢回府带话,一路上眼皮突突直跳。
果不其然,才拐进平昌街,便见程夫人与程家郎君候在门口,说要见姜莺
夜色渐浓,吵闹了一日的江对岸人声消散,只余几盏稀稀疏疏的灯火。一只孤零零的画舫停在岸边,随着江水浪涛晃晃悠悠摆动。
姜莺是被一阵酒香熏醒的,她掀开锦被下床,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也软绵绵的。万籁俱寂,窗外夜色黑沉,县主还没回来吗?
其他人去哪里了,她一个人会怕。
踉跄一下,有人从身后稳住了她。“二姑娘醒了?”
是男子的声音,姜莺用力勉强站好,转身一脸无措地望向来人。
傅理摇着一把玳瑁鳞折扇,见姜莺目光防备大大方方一笑,哗啦一声收起折扇冲她作揖:“二姑娘,小生傅子临有礼了。”
长阳侯府一别已有小半月,天知道傅理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那日回去他就跟中邪似的,就连梦里都是小美人的笑靥和盈盈细腰,方才轻轻一碰人软的要命。幸好有人告诉他今日姜莺出门,否则不知还要苦多久。
他目光沿着少女面庞往下,脖颈雪白曲线玲珑,小美人虽傻发育得却极好,天生一副勾人的身子,傅理满意地笑了笑。
那一笑惊的姜莺脊背一凉,后退几步怯生生唬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走,县主一会回来该生气了。”
她不知道范家表公子想做什么,但一定是不好的事。
傅理仍是一脸无畏,“二姑娘误会我了。春夜醉人,子临不过外出游玩想与二姑娘搭个伴,别的事咱不做。再说,这是我的画舫,荣安县主可没生气的理儿。”
说罢胳膊一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糖人,“二姑娘喜欢吗?我这里还有许多。”
眼见傅理走近,姜莺闪身一躲更加害怕了。她抖了抖,忍着哭腔:“我不要糖人。”那糖人她吃了犯困,以后都不喜欢了。
“不要糖人,那要不要珍珠,或者风筝?我这画舫上好东西应有尽有,就在里头那间屋子,二姑娘随我去看看。”
那些东西她才瞧不上,姜莺别过脸又躲远了些:“我要回家,小鸠还在等我,娘亲看不见我会着急的。”
她瑟缩着,眼前男子瞬间变了脸,恶狼捕食般朝她扑来。她反应慢,转眼已被人抱在怀中。
恶狼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嘴里不忘大放厥词:“跑什么?你还能跳江不成?荣安县主把你卖给我,今夜回不去对岸,委屈二姑娘与我宿在船上。”
姜莺下意识地挣扎,一口咬在傅理手腕,趁他吃痛迅速跑开。
身后傅理惨叫一声,眼中不耐尽显。他捂住手腕,拔高声音:“你个傻子!听话点本公子还能抬你做妾”
姜莺跑的比放风筝时还要用力,一口气跑出船舱,望见船头牌匾并非她选的“听莺曲”呆呆一愣,眼泪再也忍不住,段绯绯真把她卖了
傅理追出船舱,江水寒凉,她决定往漆黑的岸上跑。傅理越来越近,转眼已至身后拖拽她的手腕,力道大的疼死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刀凌空飞出,准确无误地横穿傅理侧颈。时间霎时静止,鲜血喷涌而出。傅理感到一阵短暂的疼痛,身子直愣愣倒下眼睛睁的大大的,他死时都不知凶手是谁。
身后脚步声响起,来人锦缎黑靴,周身寒冷堪比江水。王舒珩蹲下拔刀,狭长凤眸望向姜莺,一晒:“又见面了,姜二姑娘。”
少女不说话,眼中蓄满泪水望着他。“吓到了?”王舒横瞧她,转而将带血的短刀递到姜莺面前,“给他一刀,就不怕了。”
姜莺整个人都是慌的,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好像一只提线的木偶任人摆布。她双手颤抖地接过刀,却迟迟下不去手。
王舒珩一拉,少女轻飘飘地跌入怀中。他握住姜莺小手,朝傅理脖颈毫不留情补上一刀,以大人的口吻教育道:“刺这里,一击毙命。”
满地鲜血,她葱白的指尖也难免沾上一些。
“我我”姜莺变成了结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舒珩扯下她腰间别着的帕子擦干净刀刃,起身将傅理尸体扔进江中。
很快岸上传来窸窣声,福泉在岸边喊道:“主子,人都解决了。”
“让其他人加快动作,我们今夜坐这艘船回去。”
王舒珩转身走进船舱,大摇大摆一点不客气。冷风一吹姜莺渐渐回过神,她抹了眼泪,被王舒珩抓过的手背泛着红,却一点也不疼。
她走进船舱等挨着对方坐下,才听王舒珩问:“杀了人,害怕?”
姜莺摇头。死的人是坏人,坏人活着她害怕,死了就不怕了。不过她听说杀人要被关进官府大牢,那地方老鼠多还臭,她可不想弄脏新裙子。
“我们会被官大人抓走吗?”她双手放在王舒珩胳膊上,声音含糊不清。
王舒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甚在意:“谁知道呢,不过官府不抓女人。”
明显哄人的话,少女却信了,她又想哭了。姜莺蹙眉,低声抽泣着郑重道:“我会去看你的,你在里面不要怕,我花钱让官大人给你一间没有老鼠香香的屋子。”
小小年纪,就知道行贿了。“嗯,一言为定。”
王舒珩没有问姜莺为何出现在这里,与傅理又是什么关系。当时那种情况不必多问,一个纨绔子弟于他而言杀了就是杀了,况且还是范家的。
许是被吓坏了,少女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两只胳膊紧紧挽住王舒珩半点也不肯松开。王舒珩轻啧一声,垂眸望她:“放开。”
从姜莺的角度看这人剑眉星目,凌厉五官要多凶有多凶,可再凶她也不会放的。少女可怜巴巴瞧他,像只讨好主人的猫。
可惜王舒珩此人冷心冷面不吃这套,反而训她:“姜莺,不许撒娇。”
“什么是撒娇?”
王舒珩眉眼扫过两人纠缠的胳膊:“你这就叫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