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明明有话,偏不说清楚,总归不是办法。
暗暗鼓起勇气, 舒静柔深吸一口气,走进王姨娘的院子。
王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瞧见她, 笑着道:“三小姐来了, 奴婢这便去禀报。”
说着转身从廊下入得屋里。
不一会儿快步出来,又将舒静柔迎进去里间。
王姨娘坐在窗下绣荷包,看见舒静柔, 搁下手里的东西,吩咐大丫鬟奉茶,又让去将今天新做的糕点端上来。
她笑容温柔,招呼舒静柔过去坐。
舒静柔看着这样的王姨娘,心里的紧张愈多几分,手心渗出汗。王姨娘隐约晓得舒静柔过来找她,大约与此前说的婚嫁之事有关,不过这一刻并不着急问什么,待大丫鬟将糕点与茶水送进来又退下之后,她只招呼舒静柔吃点心。
“这桃花糕你一向爱吃。”
王姨娘把那碟点心往舒静柔面前送一送,“尝尝这一次做的味道如何。”
舒静柔乖巧“嗯”一声,对王姨娘露出个笑脸,伸手取过一块桃花糕,慢慢咬了一口。
细细品尝过,她又笑:“好吃,姨娘的厨艺还是那么好。”
王姨娘笑容里透出满足:“三小姐喜欢便多吃两块。”
舒静柔颔首,把手中糕点慢条斯理吃完。
一面吃一面在心里酝酿着想说的话。
临了,她用帕子擦过手,复端起茶盏喝得一大口茶水,搁下茶盏,坐得端正几分,去看王姨娘。
“姨娘……”
舒静柔努力不去避开王姨娘目光,睁大眼睛道,“我有话想要同你说。”
王姨娘目露关切,问:“怎么了?”
舒静柔表情变得认真,语气也认真:“姨娘,我知道我已十五岁,该考虑那些事,只……”
顿一顿,她口齿清楚对王姨娘道:“我现下还不想嫁人。”
“可不可以……迟两年再考虑这事……”
王姨娘听过舒静柔的话,脸上的笑僵住,又似不相信自己耳中所听。
“三小姐……”
舒静柔赶忙握住王姨娘的手诚恳说:“姨娘,我知你是为我好,为我考虑,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目下当真不想嫁人。我知道,母亲若帮我相看,定会找一户好人家、寻一位好公子,可是,我心有不愿,对那位公子也不公平。”
王姨娘蹙眉问:“为何不愿?”
“姨娘,我……”舒静柔结巴了下,回想着舒静怡怎样说服的薛念兰,便也说与王姨娘听。
“我瞧着大哥哥和大嫂嫂如今恩爱无比,而大哥哥也是等得那么多年才遇到大嫂嫂,姨娘,你看,这样的事情总归是讲究缘分的。我不是不愿嫁人,只是想要再等一等,姨娘,可以吗?”
“且往前同二姐姐有过婚约那个孙家少爷何等混账,姨娘也是知道的。”
“婚嫁之事,慎之又慎亦应当。”
王姨娘看着舒静柔,目光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意味。
她像不敢相信这些话从舒静柔的口中说出,像眼前的女孩儿让她觉得陌生。
“柔姐儿,你往前不是这样的。”
王姨娘沉默中开口,“你已是这般年纪,不愿意考虑婚嫁之事,竟说还要等上两年?”
“你等得起吗?”
“我同夫人提,夫人答应我,你却突然间反悔不应?”
舒静柔见王姨娘如此反应,心下慌乱:“姨娘,我、我不过想等一等,绝无他意,绝非不知姨娘疼我怜我。我、我只是觉得,若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终难幸福。像大哥哥和大嫂嫂那样不好吗?”
王姨娘听舒静柔反复说起舒瑾与卫灵儿,心觉这便是症结所在。
她垂下眼,轻抿唇角:“罢了,三小姐想是一时糊涂才说出这些话,不如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姨娘能为你做的事情确实很少。”
“你的婚事,我却绝不会犯糊涂,也不会容许三小姐犯糊涂。”
舒静柔还想再说,王姨娘却别开脸去不看她。
辨清楚王姨娘脸上的失望,她心下难受,无论多少的话皆再无法说出口。
惊惶中,舒静柔站起身来。又看一看王姨娘,见王姨娘越发把脸别过去不看她,她绞着手中的帕子,咬唇低声说:“姨娘,我先回去了……”未得到王姨娘回应,不由红了眼眶,咬着唇离开。
脚步声远去。
王姨娘转过脸来看一看舒静柔的背影,眼底浮现愠色。
柔姐儿从前最是乖顺听话,从不会有如此忤逆之言,居然说不想嫁人……
她是几时变成这样的?
王姨娘垂眸,便也是这一两年的时间了。
方才又口口声声提及世子爷和少夫人,只怕是叫少夫人影响的。
旁人如何她不甚在意。
可是她的女儿,绝不能如此无理取闹、任性妄为。
否则,那么多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她养着吕姨娘那两个孩子,不正是为了让国公爷和夫人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能善待柔姐儿,能尽心尽力替柔姐儿寻一个好归宿?
王姨娘闭一闭眼。
在这件事上,她不能顺着柔姐儿,必须让柔姐儿早些出嫁才是。
既然是受少夫人影响,便先让少夫人去和柔姐儿说罢。
王姨娘睁开眼,看向面前那一碟桃花糕,长久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
那一日,舒静怡和舒静柔在长街被人讹上、被高焕解围之事,卫灵儿不放心,舒瑾口中同她说无碍,不愿她病中依然所思多虑,私下里却让明行去查了。不过不是查高焕,而是查那对所谓的夫妇。
因没有去问舒静怡与舒静柔,免得她们心慌,查起来稍微费些时间。
那对所谓的夫妇,亦未查出什么大问题。
明行说那一对男女夫妇关系为真,住在西城郊,家中贫寒。
家里有个病弱的女儿。
盯得几天,没有发现他们同有怪异之处的人来往。
且这两个人确无正经的营生,多半平日里便靠坑蒙拐骗讹一些钱财度日。
舒瑾听过明行的禀报,知他们无甚蹊跷,略将此事放下了。
这些事,也暂未说与卫灵儿听。
如是复过得两日。
卫昭放堂后过来扶风院看望卫灵儿。
步入正厅,他走向卫灵儿,笑着将藏在身后的一把海棠花递到卫灵儿面前:“送给姐姐。”
卫灵儿莞尔一笑,接过那捧海棠花道:“多谢昭儿。”
正厅除去舒瑾无旁人在,卫灵儿便不唤卫昭为“枣儿”,唤他真正的小名。
“这海棠是何处折来的?”
轻嗅花香,卫灵儿微笑问卫昭道。
卫昭坦诚回答:“是放堂路上的两株海棠树,我见花开得好,又想姐姐生病,整日都闷在屋子里,于是想折几枝花给姐姐解闷。”说着又问,“姐姐喜欢吗?”
“喜欢。”卫灵儿柔声道。
舒瑾从她手中将那把海棠花接过去,略修剪过花枝,便找来只花瓶供上。
卫昭在卫灵儿旁边坐下来,探过身子伸手去试她额头温度。
卫灵儿笑问:“怎么样?”
卫昭一本正经说:“不烫了,姐姐肯定很快能痊愈。”
舒瑾折回来,也在卫灵儿旁边坐下:“待你姐姐痊愈,一起出门去骑马放风筝如何?”
卫昭满口应下他的话。
卫灵儿则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看着舒瑾。
舒瑾迎上她的目光:“不想去吗?”
“不是。”卫灵儿收回视线,一时没有和舒瑾多讨论这个问题。
直到卫昭用过晚膳被海棠带回雪梅院去休息,卫灵儿和舒瑾也回到房间,她才说:“大表哥,我想着近日总归是不出门为好,免得无端生出什么事情来。”
宫里那一桩事,到底令她生出警惕。
留在府里多避一避风头,在卫灵儿看来大概会好一些。
“别担心,有我陪着你。”
舒瑾手指抚过卫灵儿的脸颊,“何况昭儿说得对,你这些日子都闷在屋子里,待痊愈了,也好出门散散心。”
卫灵儿握住舒瑾的手,掌心覆上他手背:“在府里花园逛一逛也是一样。”
“实不想让大表哥冒险。”
舒瑾唯有道:“可我想要同你去骑马。”
卫灵儿怔一怔,忍不住笑,笑得舒瑾更加无奈,索性双手捧住她的脸,亲一亲她颊边流露欢喜的小梨涡。
“灵儿当真信我么?”
舒瑾问,卫灵儿闻言抬眸望向他,复听他问,“若信我,为何不信我可以保护好你?”
卫灵儿看着舒瑾,慢慢嘴唇贴上他的唇:“不是不信大表哥。”终究没有多说别的话,转而微微一笑道,“好,待我身体痊愈,便和大表哥出门骑马去。”
她无法拒绝他。
舒瑾感知到卫灵儿的无法拒绝,眸中浮现一丝笑,终是张嘴含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