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卫灵儿没有在纪云岚脸上、眼眸看见半分母子重逢的喜悦。
那种平静到冷淡的反应昭示着她的态度。
纪云岚并不想与卫昭相认。
甚至,在瞧见他们被宫人领进来的一刻,她转身入得殿内, 整日再未露面。
对于卫昭而言,先太子妃是完全陌生的人物。
即便觉察出对方莫名的不友善, 他也没有往心里去, 依旧开心于能够和卫灵儿在一起。
哪怕尚小,但这两年时间,卫昭跟在卫灵儿身边经历过一些事。开心不是因为不知愁, 开心是因为而今在他眼里,只要有卫灵儿这个姐姐在,他便什么都不怕。至于是要住在永兴帝的那处宫殿或住在这一处偏冷宫殿,他不在意。
卫灵儿和卫昭分别住在偏殿挨着的两个房间。
宫人已提前打扫干净、收拾妥当,日常所需的用品皆细心添置。
既感知先太子妃态度冷淡,卫灵儿也无意扰她清净,便未专程前去请安。
只是从这一日开始,卫灵儿带着卫昭住下了。
牵扯到卫昭身世的那些事情危险而复杂。
但住在这处偏冷宫殿,去不了别处,也不会有旁人来打扰,卫灵儿没有日日忧心那些事情。
她每天陪卫昭读书、习武。
让宫人在外面小花园里立起箭靶,以便卫昭练习射箭。
白天卫昭在小花园里或习武或练习射箭的时候,卫灵儿会在廊下一边做那件尚未给舒瑾做好的衣裳一边陪他。
慢慢的,卫灵儿发现纪云岚有时也会暗中看一看在小花园里的卫昭。
永兴帝则比她预想的更少出现在这一处宫殿。
至少卫灵儿和卫昭搬进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皇帝陛下。
悄然之中,天气渐热。
不觉端午将至,卫灵儿想给舒瑾做的衣裳也做好了,又顺便绣了个香囊,问宫人要来五色丝线编长命缕。
她想着端午的时候,皇帝陛下许会出现。
或有机会请求他派个宫人将东西送去郑国公府,舒瑾收到这些东西便知她在宫中一切尚好。
未想在这些东西寻得机会送出去之前,舒瑾先过来看她了。
彼时夜色渐浓,卫灵儿看着卫昭睡下以后,从卫昭房间出来准备回房休息。
行至廊下,不经意抬眼,猝不及防瞧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卫灵儿刹那以为自己思念成疾,眼前出现幻象。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在同一刻转过身来面对她,她脚下步子顿住,舒瑾朝她大步走来。
直到舒瑾到得近前,卫灵儿手掌抚上舒瑾脸颊,她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不由瞪大眼睛看着舒瑾,低声惊呼:“大表哥,真的是你!”
话音才落,卫灵儿已一头扎进舒瑾怀中。
温暖的怀抱与鼻尖熟悉的气息无不提醒她都是真的,她又什么都不想说话,只想享受这一刻久违的温馨。
宫人们在看见舒瑾时已悄声退下。
舒瑾低头瞧一眼怀里的人,未置一词,将卫灵儿抱起,将她抱入她的房间。
房中没有宫人在。
因而,房间门才被关上,不待卫灵儿有更多反应,舒瑾的吻落下来。
彼此没有说出口的思念都诉诸于一个缠绵缱绻的吻中。
不知何时,卫灵儿后背抵上房间门,复又过得许久,一个吻结束,她趴在舒瑾的身前轻轻喘气,一双手臂却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像一旦松手他会消失不见。
舒瑾轻吻了下卫灵儿的唇,声音微哑喊她:“灵儿。”
卫灵儿抬起头,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舒瑾,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几息时间,主动吻上他的唇。
不见舒瑾,卫灵儿忍得下那份思念,可见到他,心中便有千万分的不舍。
哪怕他们分开的时日并不算长。
卫灵儿不知这是否便是所谓“小别胜新婚”。
然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念头无非是拥抱他、亲吻他,让他知道她对他的想念从未停歇。
舒瑾也再无其他的话。
片刻,他抱起卫灵儿走向床榻,把卫灵儿放在锦被上,再度俯下身。
久久方云消雨歇。
卫灵儿躺在床榻上、依偎在舒瑾怀中,心底生出一种类似于餍足的情绪。
舒瑾握住卫灵儿的手,放在唇边吻一吻。
卫灵儿含笑往他怀里蹭一蹭低声问:“大表哥怎么来了?”
“明日是端午佳节,总该让我们夫妻见上一面。”舒瑾说着,望见卫灵儿额角的汗珠,手臂搂一搂她问,“是不是累了?我今晚不走,若是困了便睡吧。”
卫灵儿摇头。
她想和他说说话,不想睡觉——他们刚刚几乎没有说上话。
念头转过,卫灵儿从舒瑾怀里微微仰头看着他问:“大表哥最近好吗?府里一切可还好?”
舒瑾似无奈道:“灵儿,你觉得呢?”
“我去让人送热水进来。”
说话间,舒瑾把卫灵儿抱到一旁,坐起身准备下床榻。
卫灵儿跟着坐起身,从后面抱住他。
舒瑾偏头吻一吻她的脸颊,卫灵儿松开手,眼瞧着舒瑾下得床榻,穿好衣服,去吩咐宫人送热水到浴间。
宫人送来热水又退下。
卫灵儿被舒瑾抱去浴间的时候,她恍惚感觉自己不是在宫里,而仍在府中。
“大表哥都是怎么和姨母还有怡姐儿、柔姐儿他们说的?”
卫灵儿拉着舒瑾进浴桶一起泡在热水里,低声问。
舒瑾道:“只说你无碍,没有多解释。”
要解释也解释不明白,其中许多事,以目下的情况也不宜多言。
卫灵儿了然,对舒瑾道:“我和昭儿这些日子住在这里,昭儿每天读书、习字、练习武艺、练习射箭,我也只需要陪着他。最近还算太平,没有别的什么事。”
简单和舒瑾说一说她和卫昭在宫里的生活,卫灵儿又压低声音:“让我和昭儿住在这里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但那一位对昭儿不甚关心,我便没有让昭儿去接近她,免得弄巧成拙。大表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舒瑾拿帕子浸湿后帮卫灵儿擦着身子,说:“灵儿按自己想的去做便是。”
“那一日灵儿说的话,陛下想是听进去了。”
卫灵儿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担心过会不会触怒皇帝陛下的话,若非皇帝陛下听进去了,不会安排她进宫又让她和卫昭住在这个地方。
可是没有别的吩咐,许因不曾彻底拿定主意。
抑或与先太子妃的态度有关,皇帝陛下不会不知先太子妃这些日子皆未和卫昭接触过。
灯影下,两个紧密挨在一处的人影子也融为一团。
卫灵儿陷入沉思,舒瑾安静帮她擦身子,当下没有继续聊这些事情。
沐浴过后,回到房中,舒瑾和卫灵儿重新躺在床榻上。卫灵儿如之前那般懒洋洋依偎在舒瑾怀中,眉眼间满是对他的依赖,舒瑾吻了下她的眼睛,无声一笑:“时辰不早了,灵儿快休息吧。”
“嗯……”
卫灵儿收紧手臂反抱住舒瑾,靠在他身前,闭眼安心睡去。
有舒瑾在身边的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只是舒瑾须得早起,卫灵儿也早早起身,帮他穿衣,和他一起洗漱梳洗。
待宫人退下,临到要离开,舒瑾方才告诉卫灵儿说:“蜀王和蜀王世子这些日子离京了。”
卫灵儿对上舒瑾的眸子,慢一拍反应过来他的话里有话。
“大表哥担心我和昭儿在宫里有危险?”
舒瑾否认道:“不,你和昭儿现下在宫里很安全,只是山雨欲来,这种安稳,未必能持续多长的时间。”
卫灵儿颔首:“我会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昭儿。”
“大表哥也一样要照顾好自己。”
她把亲手为舒瑾做的那套夏衫、香囊以及长命缕取来。
今天便是端午,卫灵儿将长命缕系在舒瑾的手腕上,香囊也佩在他腰间。
“大表哥若得空也多关心一下柔姐儿。她之前对那位高大人生出过好感,王姨娘的事情一出,怕更要自责,怪起自己。本想让她缓一缓再找个机会开解她的,结果便来了这里,不知要哪日才能见她。”
舒瑾颔首应下卫灵儿的话。
他又变戏法似的将一根白玉簪展示给卫灵儿。
“灵儿,这个你随时带在身边。”
舒瑾低声说道,卫灵儿从他手中把白玉簪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随即见舒瑾伸过手来,摁了下白玉簪一端那朵海棠花的花蕊,簪子松动,分离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抽出来,里面是一根细长尖锐的金针,分明可做防身之用。
卫灵儿微讶,却也明白舒瑾为何让她随时带在身边了。
她进宫的时候自不允许带任何“凶器”,哪怕是平常戴着的首饰,任何能伤人的样式皆不允许。
“是防身之用但不是让你拿来伤害自己的。”
舒瑾在卫灵儿耳边轻声说,“我怕哪一日宫里混乱起来,你会遇到危险,偏我没赶得及。”
卫灵儿把簪子收起来。
她微微一笑:“大表哥,我明白,我会好好收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动它。”
初来邺京,她凭借一把匕首取了深夜出现在她房中的纪义坤的性命,是舒瑾帮她善后。
卫灵儿知道舒瑾送她这根簪子是怕她在遇到危险时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