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嗯……”
卫灵儿收回视线,应下舒瑾的话,心下却有一些茫然。
她敛起心下淡淡的异样感觉,偏头对舒瑾勉强弯了下嘴角,反握住他的手。
数月之后,重回郑国公府,重回扶风院。
身心疲惫的卫灵儿强撑着沐浴梳洗后,被舒瑾抱回里间床榻上,顾不上别的,只闭眼沉沉睡去。
一觉不知睡得有多久。
卫灵儿在睡梦中又一次梦见自己的爹娘,梦里的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下意识伸手去抓,手掌被温热的手握住。
耳边有人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轻唤着她“灵儿”。
她终于从梦中醒来,徐徐睁开眼,眼角犹有泪痕,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落在舒瑾脸上。
“大表哥……”
卫灵儿声音微哑,低低开口,复辨认清楚舒瑾面上的担忧之色。
舒瑾有力的手臂搂着卫灵儿带入自己怀中,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灵儿。”却只这么两个字,再无别的话,一味收紧手臂抱住她,过得许久也未松开。
卫灵儿起初奇怪舒瑾举动。
但没有挣扎,安安静静靠在他的身前,闭一闭眼,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
“灵儿,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你也不是没有家,我们已是夫妻,你我在一处,便是家之所在。我知道,昭儿从此与你不能再姐弟相称,你心里定然难受,但你还有我。往后我们也可以有孩子,你绝对不会是独身一人。”
舒瑾的话响在卫灵儿的耳边,又松开手臂,低下头去。
他一双眸子牢牢地盯住她。
“灵儿,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不能抛弃我。”
“有我这个夫君在,傻灵儿,你怎会没有家可以回?”
舒瑾郑重的语气慢慢变成一声叹息。
他又吻了下卫灵儿的唇,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卫灵儿怔怔看着舒瑾。
从蓬莱殿出来、望见外面阳光灿烂,想到父母早已不在、弟弟也非亲弟弟,她确有些恍惚。
听见舒瑾说“回家”的时候,卫灵儿承认自己心生恍惚。
只她未透露半个字,他却知她内心所想。
是呀。
她分明还有他这个夫君,怎会一无所有、怎会孤身一人、怎会无家可归?
卫灵儿弯了下嘴角,往舒瑾怀里钻一钻,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他。
抱得片刻,想起那些无端冒出来的伤感情绪,她心觉羞耻,在舒瑾怀里抬起头来时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卫灵儿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看一眼舒瑾,又笑一笑,凑过去吻他了下他的喉结,继而往上,从下巴,到嘴唇。舒瑾手掌定住卫灵儿的后脑,亦深深吻住她。
从宫中回到郑国公府以后,卫灵儿一觉睡到天黑。
此时房间里早已掌灯。
她躺在舒瑾臂弯里望着帐顶熟悉的花纹半晌,转过头去看舒瑾。
“大表哥,我想去见我大伯。”
舒瑾指腹轻轻摩挲卫灵儿的脸颊:“好,明日我陪你去。”
卫灵儿弯了下唇,握住舒瑾手掌贴在自己的侧脸:“见过大伯,再去北灵寺给爹娘上香。”
“好。”
舒瑾又应她,继而手掌覆上她的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都好。”
卫灵儿微微一笑,是和大表哥一起吃,都好。
……
复又休息过一夜。
清早,卫灵儿在舒瑾的陪同下,去给老夫人和薛念兰请安。
老夫人见卫灵儿平安无恙,又已听闻蓬莱殿的事情,便安慰过卫灵儿一番,让她节哀顺变。得知“卫枣儿”已经遇害的薛念兰则抱着卫灵儿哭一场,同样安慰卫灵儿一番。舒静怡和舒静柔皆赶来见卫灵儿这位大嫂,个个掉起眼泪,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后来薛念兰留他们在正院用过早膳,听说卫灵儿和舒瑾有事要出门一趟,才放他们离开。
舒瑾如答应卫灵儿的那样带她去大牢见卫成。
一身囚服的卫成身上戴着镣铐,才一日功夫,已是披头散发、形容狼狈。
见卫灵儿和舒瑾来了,他疾步上前。
“灵儿,你不能不管我啊,我是你的大伯,你得救救我。”
狱卒将牢门打开。
舒瑾陪着卫灵儿走进去,听着卫成的话,卫灵儿眉眼不动,只问:“我爹娘,是怎么遇难的?”
卫成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眼神躲闪:“不是意外吗?意外怎么能说得准……”
卫灵儿又问:“既我爹娘遇难乃意外,又如何在临终之前把那件玉镯信物托付给你?”
“不是!”卫成立刻反驳,“那些话全都是蜀王逼着我说的!”
“我一个小百姓,怎么对抗得了蜀王?”
“他教我在大殿之上怎么说我便怎么说了,灵儿,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见卫灵儿不信,卫成着急道:“我当真是被逼无奈。”
“灵儿,你千万要信我,你想一想你的堂哥堂弟,想一想你的伯母,我若是出事,这个家可就垮了呐。”
卫灵儿抿了下唇说:“大伯说得对,你也可能单纯是被蜀王逼迫,故而不得已说出那些话。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爹娘的死实则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是啊,就是这样。”
卫成连忙道,“灵儿,你大伯我是无辜的。”
卫灵儿却眸光一冷,话锋一转:“可那个金镶玉的镯子,分明在你手里。”
“这两年,那个镯子一直都在你手里。”
“大伯,你以为我没有查过吗?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与你有关,哪怕你想将我强嫁出去,我也没有往你身上想过。可是,竟然是你所为,你谋害我爹娘,却要我顾念亲情,这是什么道理?”
卫灵儿本以为自己会情绪失控。
然而当真对卫成说出这些话,她语气十分的平静。
“我不会救你。”
卫灵儿转身往外走,“我唯一能求的情,是你所做之事不会牵累卫家其他人的身上。”
卫成眼睁睁看着卫灵儿走过去。
在卫灵儿和舒瑾出去以后,狱卒当即过来锁上了牢门。
卫成咬牙,双手抓着牢门冲卫灵儿的背影喊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你父母该死,他们做的事,难道不会牵累整个卫家?当时那些人已经快要查到卫家了,只有你父母死了,卫家才能平安无恙!再则,我那样做分明也保全了你。你敢说要不是你爹娘遇难,你能来邺京,能嫁入郑国公府?你能有今日,应该谢我才对!”
一句又一句话传入卫灵儿耳中。
她脚下步子顿住,身体紧绷,死死咬着唇,眸中渐渐涌起泪水。
舒瑾蹙眉,摸出一枚铜板。
在他转过身去看卫成的同一刻,那枚铜板自他指尖飞射出去,钉在卫成眼前的一根木质栏杆上。
“再胡言乱语,便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舒瑾冷冷的话使得卫成闭嘴,他回身抬手揽过卫灵儿的肩,带她快步离开。
从大牢出来,他们乘坐马车去往北灵寺。
一路上,卫灵儿沉默不语,舒瑾知她情绪低落,没有强行安慰,仅仅是安静陪在一旁。
卫成在最后说的那些话自然不对。
卫灵儿心里很清楚,她觉得难受也并非因为卫成的那些话。
到得北灵寺后,念着卫灵儿有许多话要对自己爹娘说,舒瑾没有随卫灵儿进去小佛堂,而是守在了外面。小佛堂内,卫灵儿独自跪在蒲团上对自己爹娘的灵位磕了三个头,她红着眼直起身子,想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先流下泪来。
卫灵儿一个人在佛堂内待得许久才出来。
步出小佛堂,看见舒瑾负手站在廊下,耐心等着她,她不禁站在几步外,凝视着他的背影。
她知道,她来邺京、遇到舒瑾、嫁给他,确皆因想要查明父母之死而起。
可不意味着她会为了遇到某个人而盼着爹娘遭人谋害。
但正如舒瑾所说,那些事都过去了。
事实与真相已摆在面前,她找出谋害爹娘的凶手,昭儿如今在宫里也好好的,唯望能以此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而她的这一辈子不会到此为止。
往后,她该抛弃过去这些,去过自己的生活,爹娘若在,只会盼着她一切都好、幸福美满。
卫灵儿望着舒瑾的背影,微微出神。
舒瑾很快有所觉回头。
卫灵儿嘴角微翘,终于抬脚朝他走过去,走到舒瑾的身边。
她眼睛红肿,显然在小佛堂里哭过。
舒瑾一眼便看出来了,但是什么都没有问,和卫灵儿一道往外走去。
已是秋日,北灵寺里的树木,叶子渐渐显出枯黄颜色。
午后日光照在并肩而行的卫灵儿与舒瑾身上,两个人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大表哥。”
卫灵儿忽而喊舒瑾一声,舒瑾轻“嗯”作为回应,她停下脚步,伸手去拉一拉舒瑾的衣袖。
舒瑾同样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