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卫灵儿却坚持要请傅太医过来帮他查看一下伤口。
舒瑾明白,若非从傅太医口中得知他无碍,她是不会信的。
而这一番折腾便是他撒谎的代价。
舒瑾最终接受这代价。
得知他伤口的疼,夏橘夏栀都紧张起来,连忙去请傅太医,直到傅太医确认没有大碍,她们连同卫灵儿才放下心。
夏橘和夏栀今天没有跟着舒瑾出门。
卫灵儿帮她们在南椒山挑选了茱萸枝剪下带回来。
得知舒瑾无碍后,临到准备回雪梅院,她把茱萸枝交给夏橘和夏栀。
夏橘和夏栀都有些受宠若惊,随之与卫灵儿道谢,又互相帮对方将茱萸枝插在发鬓间。
“多谢表小姐。”
夏栀笑着,忍不住又和卫灵儿道一声谢。
卫灵儿也含笑点点头,知会过舒瑾,才离开了扶风院。
她走后,舒瑾靠坐在床头休息,手中是卫灵儿送他的那个装着茱萸的锦囊。
指腹摩挲过锦囊上绣的字,他嘴角微翘。
但想起林盛,他眸子冷下来几分,这个人……对灵儿几次三番纠缠不休。
舒瑾复垂眼去看那锦囊,轻笑一声。
“可真会招人喜欢。”
……
舒静怡和舒静柔为老夫人、舒衡、薛念兰以及舒霖、舒静欣都剪了茱萸回来赠与他们,图个节日喜庆。而重阳节一过,天气日渐转凉,秋日的萧瑟在一日一日里,渐渐化为初冬的冷。
舒瑾的身体同样一日比一日好转。
伤口愈合之后,几无大碍,再养得一阵子便一切如常。
直到伤愈,舒瑾方才在冷风呼啸的一天出门去与蜀王世子刘密暗中相见。
马车停在一处巷子口。
舒瑾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又穿过两条街巷,才走到一处看起来稀松平常、普普通通的宅子外。
明行上前依着刘密所给的暗号敲门。
片刻,有人来开门,将舒瑾恭敬地请进去,而明言明行被留在外面。
舒瑾独自随那来开门的人进入这座宅院。
庭院里几盆晚菊依然盛开。
舒瑾目不斜视跟着那人走进正厅,刘密已经等在这里。
去郑国公府见舒瑾、与舒瑾说得那番话,刘密知道无论舒瑾当时怎么说,之后都必定会联系他。因为舒瑾和舒静娴姐弟之间关系极好,因为以舒瑾的性子,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姐姐背负这样的事情。
舒瑾会想弄清楚真相,一定会。
那么,舒瑾只能来找他也不得不来找他。
“舒瑾兄,我已恭候你多时。”刘密对舒瑾笑道,本坐着的他站起身,“为显诚意,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这个人,你也会知我没有撒谎。”
刘密走在前面,带舒瑾离开正厅,去到另外一个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有一个双鬓斑白的太监,那老太监双脚被沉重的镣铐栓住。
一见到舒瑾,老太监双目惊惶。
他“扑通”跪在地上,便磕着头道:“不是我做的,不是我真的,当真不是我……饶命啊,饶命啊……”
舒瑾目光从老太监身上移开,去看刘密。
刘密嫌弃看一眼那老太监冷笑说:“你有大用处,哪能随便要你性命?”
“说吧。”
“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仔细说给舒家大公子听一听。”
老太监停下磕头的动作。
他仰头一张干瘦的脸,颤颤巍巍开口:“那一日的宫宴上……”
舒瑾听着老太监谈起那一日的事。
听他说永兴帝早早退席却未回起居的养心殿,而是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甚至没有让宫人随行。
“奴才不在那地方当差,却有一个徒弟是在那里当差的。”老太监说,“陛下去那地方后,没多久,有人悄悄送了个人进去,被蒙住脸,看不清样子,但途中掉了支发钗,被奴才的徒弟捡去,后来他把那支发钗孝敬给了奴才。”
刘密让人把老太监说的那支发钗拿给舒瑾看。
发钗放在锦盒里,大概放得太久,已不见多少光泽,赤金的发钗,上面镶嵌红宝石与珍珠。
舒瑾脸色发白,伸手将那发钗拿在手中。
他认得,自己姐姐确实是有这个样式的发钗,而且……
舒瑾凝眸寻到发钗镶嵌的那颗红宝石上一道裂缝。
是他姐姐要出门赴宴那一日,不小心摔出来的,发钗可能有相同相似,这裂缝却不会。
刘密看着舒瑾白了脸又沉下眉眼。
待那老太监将话说罢,他把舒瑾带出去说:“我查到的便是如此。”
“舒瑾兄,知晓那天夜里发生过什么事的宫人几无活口,这个老太监也是我误打误撞遇到的。你且想一想,若与那一位无关,何人手中,能有如此权利?”
停顿过几息时间,刘密压低声音又道:“且据我所知,先太子妃仍活着。”
“甚至可能在我来邺京之前已被秘密送进宫中。”
舒瑾抬眼,看着刘密问:“世子告诉我这些事,是想要我做什么?”
刘密反问:“难道舒瑾兄不想为自己姐姐报仇雪恨?”
……
舒瑾带着那支发钗离开那一处宅院,回郑国公府。
他思索刘密的话。
倘若先太子妃已经被秘密送进宫中……多半是明镜门经手此事。
但蜀王和蜀王世子既然能将手伸进宫里,极有可能,是他们在宫里有内应。
哪怕见到这支属于他姐姐的发钗,他依然不完全相信刘密与那个老太监口中的话。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真实,何况,蜀王想利用他和舒家,便总要有让他甘愿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甘愿冒险的理由。没有什么理由比血亲之仇更有力,毕竟,那一位可是九五之尊。
舒瑾回到府中,从马车上下来,有雪粒子落在他脸上。
他微微仰头去看一眼。
明言在他身后说:“下雪了。”
舒瑾不语,抬脚回扶风院,未想一场雪越下越大,待回到扶风院,已然飘起鹅毛雪花。
他去书房一趟,待得近半个时辰才出来。
行至廊下,偏头见雪中有人撑伞而来,身上裹着一件妃色斗篷。
茫茫的天地之间,她是最夺目的那一抹颜色。
舒瑾站在廊下看卫灵儿慢慢走近。
“大表哥。”
卫灵儿走到廊下,收起伞,对着舒瑾绽放出一个笑脸。
舒瑾抬脚往正厅走去。
他随口问:“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卫灵儿歪头,甜甜一笑:“若我说我是来讨酒喝呢?”她抿唇笑着,“重阳节在南椒山登高楼的那一日,大表哥不是说过的吗?天气再冷一点,下雪的时候,梅花酿便也可以喝了。”
她从廊下探出手去妄图接两片雪花。
见无果,卫灵儿收回手,却微笑说:“我记得呢,所以过来了啊。”
舒瑾心情本低落。
听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梅花酿,即便晓得卫灵儿不是馋酒的人,他依旧道:“好,那就喝两杯。”
卫灵儿起初没有发现舒瑾的异样。
可面对她的玩笑话,他真的吩咐夏橘夏栀去取酒来时,她隐约觉察。
只是未说破。
卫灵儿微微一笑:“好,但只能喝两杯,晚些我得去接枣儿。”
“江南冬天几乎不落雪。”
“偶尔下点儿雪粒子,也不见白,枣儿瞧见这么大的雪,一定很喜欢。”
其实他们来邺京正是冬天。自江南出发一路北上,甚至被积雪困在路上过,但那时心情沉重,又不知来邺京之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根本无心留意这些。即使留意到了,也难以生出玩乐的心思。
卫灵儿随舒瑾走进正厅去。
他们坐在窗下,窗户洞开以便赏雪,案几周围燃着几个炭盆,窗户打开也不会让人觉得冷。
卫灵儿与舒瑾在案几旁边相对而坐。
耐心等待夏橘夏栀送梅花酿来,她托腮欣赏窗外雪景,看雪花扑簌簌落下。
庭院里冬日仍然翠绿的松柏悄然被覆上些许的白。
渺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躺在卫灵儿裙摆边,一边烤火一边舔毛。
卫灵儿转过脸看猫,又对舒瑾笑:“要是这场雪下得大,庭院里有积雪,明日我便带枣儿在庭院里堆一只渺渺出来。不知渺渺瞧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舒瑾望着她。
从她目不转睛看雪的时候,他便望着她。
此时卫灵儿也看向他。
他们视线撞在一处,舒瑾眸中掩下所有的情绪,因她的笑靥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