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骗钱”
“害人死”
愤怒的人群从三五个到七八个,再到二三十个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他们围聚在街道两旁蠢蠢欲动,险些在怒火的驱动下冲上去围着王大夫打, 好在巡街的差役们发现了不对劲,赶紧过来劝阻。
但即便是这样, 等陶砚他们把人押送到牢房,每个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点脏兮兮的菜叶子,倒霉的身上还有臭鸡蛋味。
几个人相视苦笑。
“行了, ”陶砚开口, “这几日又是翻山又是走路, 没个消停的时候, 大伙儿都累了, 待会儿复完命就都回去歇着吧。”
于是一群人结伴往外走。
不过等走到半道的时候,有间牢房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他挥舞着手冲着陶砚惊喜地喊道:“陶, 陶砚, 二丫女婿。”
陶砚转身一看,原来是二丫她祖父柳大河。
与初次见面的农家翁以及最近一次见面的富家翁模样不同,他现在蓬头垢面, 无论是衣裳、头发、脸还有胡子都是脏兮兮的,就好像是街边的乞丐。显然被关在大牢里的日子, 他过得并不好。
而在他身后的草堆里,还挤着三个人影,这会儿听到动静迟疑着过来了。
“陶砚!”
柳春生衣着稍微整洁,但眼眶泛红, 看到陶砚出现在这里他的脸上闪过喜色,快跑几步抓住了牢房的栏杆,朝着陶砚喊道:“陶砚,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快让他们放我出去!”
“我是读书人,我是读书人!”
“你们不能关着我。”
“对对对,”李氏也快步走了过来,期待地看着陶砚,“春生是读书人,哪里能关在这里呢,我们关几天不要紧,春生他还要读书啊。”
“你赶紧的放他出去。”
“还有你三叔,他都是被人骗了啊!”
陶砚啼笑皆非,别说抓他们的时候自己有参与了,就是没有参与,放人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他看了这些人一眼,见他们并没有受刑,只是神色萎靡,并且瘦了些,显然胡知县和魏大人已经查明此事与这几人无关。
既然是这样,那等事情了了之后,县衙自会放人的。
而二丫她三叔和三婶都不在这个牢房,那定是牵扯到此案,被关在了别处。如今这几人模样狼狈,显然是吃睡不好,以及日夜担心所致。
于是他在同僚们或异样、或同情的眼光里正色道:“胡大人和魏大人都是秉公办案、明察秋毫的好官。有罪之人伏法,无罪之人自然就会释放,你们安心等待就是。等大人们审完了案,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但他这话却并未让柳家人,尤其是柳春生满意。
他不甘地朝着陶砚吼道:“我是柳二丫她哥,柳家长孙,也是你大舅子,我还是今年县试的第二十三名,我要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鬼地方!”
“你快让人放我出去!”
“我有钱,我们家有钱,”他眼睛发亮,如困兽一般,“我大伯二伯家有钱,我岳父家也有钱,你去找他们要,去找他们要!”
“我要出去!”
陶砚懒得理睬这傻子,转身就走。
不过没等他走上两步,忽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细细柔柔地问:“陶,陶公子,敢,敢问我娘现在如何了?”
陶砚回头,便看到额头一片青紫的黄氏激动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期盼,还有担忧、伤心等等,复杂万分。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死去的栓子,以及当他们赶到黄家村之后,看到的那个可怕的婴儿,还有得知真相之后悲痛欲绝的黄夫子夫妇。听说现在黄夫子头发都白了大半,在县衙门口一守就是大半天。
陶砚叹了口气,“你娘平安无事,不过生下的孩子是个死胎。等此事一了,按照规矩你们可以把孩子们带回去好好安葬。”
黄氏的眼睛留下了泪水,低声地重复着。
“那就好,那就好”
从牢房出来,几个人整理了仪表,等候典史魏大人的召见。
然后等来了胡知县和魏行之两人。
胡知县听完了他们这几日抓捕王大夫的禀告之后,和煦地开口,“做得好,此案皆由此僚所致,也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药方,害人不浅。”
“你们把人抓住,可把药方带回?”
陶砚自然不会忘了药方,他从王大夫身上搜到之后就一直放在怀里,此时胡知县问起他便拿了出来,不过在递过去的途中,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古怪之色。
“回大人,这就是从王大夫身上搜到的药方。”
胡知县接了过去,打开一看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因为这‘转胎丸’的药方上的主药写的赫然是牛鞭、猴鞭、猪鞭等等。
其他的就是一些常见的补身子的药,并无什么特殊。
这,这就是‘转胎丸’的药方?
“咳咳,很好。”
胡知县随手将药方放下,“你们都辛苦了,等此案了解,本官重重有赏。”
“多谢大人!”
“那个王大夫逃到了什么地方啊?你怎么一副好几日没吃过饭的样子。”柳二丫看着陶砚吃完了三大碗饭,正要盛第四碗,于是忍不住问道。
陶砚在扒饭的空隙中回答:“他往山里逃了,那天黄家村正好有一位吃过好几颗药的妇人生产,结果生出了一个畸形儿。”
“他怕事情败露,于是就逃了。”
柳二丫思索片刻,惊讶地问道:“事情败露?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王大夫是知道这药不好的?所以一见苗头不对,就赶紧跑了?”
陶砚点头,“应该是。”
“他一路逃进了深山,在一个山洞躲着,里面还有早就藏好的米粮。显而易见是早有准备,所以他应是知道这药有问题的。”
柳二丫越想越气愤,“这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明明知道这药不好,还做了往外头卖,怪不得他一直不肯出面,这么久了都只让他三叔三婶往外头卖药,自己躲得好好的。要不是这次凑巧,陶砚他们正好赶了过去,怕还抓不住这人。
这什么狗屁王大夫
等等!
王大夫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柳二丫仔细回想,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了这人是谁了!这个王大夫是不是六十多岁,头发和胡须都白了的一个老头?”
陶砚诧异,“你见过?”
柳二丫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人是个骗子!你送聘礼来的那一日,我奶突然病了,然后我三叔就请来了这位‘王大夫’,说要吃人参才能好。”
“他开的药方要三十两一副。”
“我三叔一开口就问我爹要十两银子给我奶救命,不过好在之前盼儿偷听了他们说话,知道他们要算计我们家的银子,于是就告诉了我们。所以那天爹不肯给钱,我们又另外请了一位大夫,只要两百文。”
“事发之后,我爷和我三叔还拦着不让去找他算账呢。”
“第二天再去,他就跑了!”
陶砚挑眉,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内情,怪不得王大夫和柳树桩这两人能凑到一起去。不过这样一来,他对柳树桩的印象就跌到谷底了。
一个这般明显的骗子,他居然还敢相信他做出来的‘神药’?
原本从牢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想着要不要看在二丫和岳父的面子上,给柳家人一些照顾的。别的不说,送些衣物或者是吃食之类的,再拜托狱卒让柳树桩少受些皮肉之苦还是可以的,对此大人们并不会怪罪。
但是现在嘛
他准备跟岳父说一声,让他准备两床被子送进去,其他的都免了吧。要不是看在牢房阴寒,其中还有两个妇人的份上,这被子他都不想安排。
像王大夫和柳树桩这种丧心病狂之人,就应该让狱卒们好好招待!
“啊——”
一进门就听到牢房深处传来这般可怕的惨叫声,柳树根吓了一跳,就是柳二丫也下意识地抓住了陶砚的手。
“这,这谁啊?”
陶砚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便道:“应该是那个王大夫。”
柳二丫一听是王大夫,顿时就不怕了,“活该,他害了这么多人,就应该狠狠地打他一顿,让他吃些苦头。”
话音刚落,里面又传来了几声惨叫。
不过这回他们三个都没吓到,镇定地走到了关押着柳家人的牢门前,而里面的柳家几人看到他们过来,早就急不可耐了。
柳春生从栅栏里探出半张脸来,急切地问道:“你们是来接我出去的吗?二伯,我是春生啊,快让我出去,这里吃不好睡不好,饭都是馊的!”
柳大河咳嗽着,“树根啊,你们是来接我们出去的吗?”
黄氏也搀扶着李氏走了过来。
柳树根看着里面憔悴许多的爹娘,叹了口气,“爹,娘,县衙的人说你们还不能出去,要等到知县老爷审完此案。不过爹娘你们也不必担心,只要你们没有卖过这药丸子,是不会有事的。”
“先前儿子和大哥想给你们送东西进来,不过不给进,还好陶砚回来了,他跟狱卒们说了一声,这才让我们进来。”
柳树根把东西放下,“爹,娘,这是两床被子,还有一篮子馒头。牢房阴寒,你和娘保重身子,等知县老爷审完了案,儿子再来接你们出去。”
柳大河和柳春生一脸灰败。
李氏忍不住问道:“那树桩呢?你三弟树桩怎么样了?树根你有没有去看过,娘这两日常听到里头传来惨叫声,他们是不是在打他啊?”
第84章 升堂(二更)
“娘, 你还提他?”
提起罪魁祸首柳树桩,柳树根怒气冲冲,“要不是他, 你们还好好的待在家里,怎么会招惹来这样的祸事?”
“他给那个什么王大夫卖药, 害了那么多的人,还把自己的亲孙子栓子给害死了。这样的人, 怎么教训都不为过。我若是能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拖出来打一顿,把他的腿给打断!”
李氏语塞, 喃喃道:“他是你三弟, 是春生他爹啊”
柳树根看着他娘, 一阵无语。
又是这句话, 因为三弟是春生他爹, 春生又是柳家长孙,所以爹娘就处处护着他,自己和大哥为此受了不少委屈。
三弟能有今天, 还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和他娘一直护着有关。
对此柳树根有心说两句,不过这是他娘,看她现在这副憔悴、苍老的模样, 他一时间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但柳二丫没有这个顾忌。
她今天跟过来,就没想着跟他们好好说话, “爷、奶,你们还记得王大夫吗?”她呵呵冷笑,“就是陶家送聘礼来的那一日晚上,奶你装病, 三叔请过来给你看病,一开口就是三十两银子的那个王大夫。”
“你们还记得不记得?”
李氏脸色一白,她想说自己没有装病,但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