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爹,你想说什么?”
柳树根问了这话之后没听到他爹的回复,于是俯下身子仔细地听着,然后回道:“爹,是回家了,我们现在就在柳家村。”
柳大河这才放松下来,松开了手。
没过多久,见柳大河又睡了过去,兄弟两个便给二老盖好被子,留米氏在屋里看顾,其他人沉默着出来了。回到了堂屋的众人谁都没有先开口,一时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陶砚的到来打破了安静。
不同于退堂之后就去接人的柳树根等人,陶砚是下了衙才过来的,他一下了衙就骑马往柳家村赶,没比他们慢多少。
“岳父,二丫。”
“陶砚来了啊,”柳树根看到他来,顿时松了口气,“我们正要说树桩的事呢,哎,今天知县老爷说的话我没听太明白。就知道他说树桩和他媳妇判了流放,现在还关在牢里,还有什么抄家?”
“抄家?”柳大树、米氏以及柳盼儿三人齐齐惊呼。
柳盼儿更是忍不住开口,“姐夫,真的要抄家吗?可是他们三房的事和我们大房没有关系啊,挣的钱我们也没收到半分!”
陶砚语气平缓,“抄家的事,已经做完了。”
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柳,知县大人已查明柳树桩的家在县城,查抄的就是他在县城的那座宅子,后面官府会把宅子和下人卖了,得的银两再加上从王大夫那儿搜来的部分,赔偿给那些人家。”
“那就好。”柳盼儿松了口气,县城的宅子和她家没有关系,没了就没了吧,只要柳家村的这些没影响就行。
但大房的人没意见,柳春生却忍不住了,“那我的书呢?我爹的东西被拿走了,可是我的书不是我爹买的啊,还有我娘子的嫁妆也值很多钱。”
“他们怎么都拿走了呢?”
陶砚没理他,继续说道:“今日我问过了魏大人,大人们已查明,岳父你与大伯一家和此事无关,所以不会波及其中。”
“至于流放”
“他们半月之后便会启程,如无意外,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被仗三十的两人能不能撑过这一路,还是两说之事,不过这个就不必说出来了。
听完这话,柳大树和柳树根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不会回来也就是说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虽然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心里还是有几分难受。
而陶砚说完之后则转头看向愤愤不平的柳春生,表情似笑非笑,“此外,我朝以孝治天下,法不外乎人情,若你想要跟随过去,一路伺候你爹娘,也未尝不可。只要你去县衙门口跪求,知县大人也会通融一二的。”
柳春生脸色大变,“我不去!我不会去的,你别想害我!”
看着他这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柳大树和柳树根的脸上都闪过不悦之色。柳树根更是怒道:“春生,他们是你爹娘!”
他想起今天进到大牢之后看到倒在地上的爹娘,以及当时躲得远远的,惊慌失措的柳春生,心里就是一股气上涌。他媳妇黄氏都还知道喊人救命呢,就他万事不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叨着他的书。
“我看陶砚说得对,你爹娘生养了你一场,虽然他们做了错事,但孝道不能忘。你干脆就跟过去一路伺候,等他们安顿下来再回来。”
“或者不要回来了。”
“不,我不去!”柳春生忙不迭地后退,慌乱之中摔倒在了地上,然后他爬起来左看右看,最后去拉黄氏的手,“走,我们去找岳父。”
“娘子,我们去找岳父!”
“他不会让我去的,岳父不会让我去的。”
柳树根冷哼了一声,无视跑出门去的二人,倒是柳大树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看了看高兴地望着春生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女儿,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过柳春生并没有跑出去太远,因为没过多久,村长就带着几位村老过来了,他们的身后是今天一大早就去看了胡知县审案的村长家大儿子柳良平。以及被反绑着双手抓回来的柳春生,黄氏则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他们这次来,是要把柳树桩这一支除族的。
柳村长语气沉重,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柳家村建村两百余年,虽然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民风淳朴,从来没有过像树桩这样,令祖宗蒙羞的。所以我和村老们商议了,要将他这一支,除族!”
“明日就开祠堂。”
“大树,树根啊,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们若是不答应,那就只好把你们五房这一整支,都从族谱里划去了。”
第86章 死亡(一)
“我不要除族!”
没等柳大树和柳树根反应, 被带回来的柳春生就挣扎起来。
他爹被除族的话,那他身为亲儿子,肯定也会被一起除族的, 不然族谱上不就多出一个‘父不详’的人来了?
被除族的人,别说读书科举了, 就是在柳家村生活也是会受排挤的。这让向来以柳家长孙自居,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的柳春生如何接受?
绝对不行!
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 这些天的牢狱之灾让他一直思绪紧绷,吃不好睡不好,刚刚还被陶砚和柳树根的话吓得六神无主。
一会儿想到他不要跟着爹娘去受苦, 他可是金贵的读书人。
一会儿又想到他不能被除族。
然后想着想着, 他的目光就在屋内, 尤其是柳大树和柳树根两人身上游移。刚开始他看的是二伯柳树根, 但在看到二伯旁边的柳二丫、陶砚以及柳石头的时候, 他又很快转移了视线,最后落在了大伯柳大树的身上。
“大伯,我不要除族!”
他急切地开口, “大伯你以前不是想过继我做你儿子吗?我同意了, 我现在同意了,我过继给你做儿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听到这话的众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除了柳春生喊着要给柳大树做儿子之外没有人说话。包括黄氏猛地抬起来的脸上都是一副不敢置信、茫然无措的模样,显然是想不到柳春生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
柳二丫也不例外。
她听着柳春生这些话, 简直想呸他一脸。
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他爹柳树桩犯事了,柳春生为了自己不跟着倒霉,居然要过继出去给别人做儿子, 做人的脸面都不顾了。
在众人惊讶的时候,柳盼儿率先忍不住跳出来大骂,“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窝囊废还想给我爹做儿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爹他有儿子!”
她转身从旁边拉着柳大郎出来,“你看到了吗?这是大郎,他现在姓柳了,跟着我爹姓柳,他就是我爹的儿子,以后我们会给我爹娘养老摔盆。我们大房的事,不劳你这个到处认爹的窝囊废操心。”
“对了我们家还有大柱,他才是我们柳家的长房曾长孙,你和你那害人的爹娘,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完了这些话,柳盼儿还不解气,对柳村长等人道:“村长,你们不是说要把他们一家除族吗?赶紧的,我们都没意见,今晚上就赶紧的将他们一家从族谱里面划掉,以后也都不要来往了!”
柳春生脸色涨红,指着柳大郎道:“他是个哑巴!”
听到这话,柳盼儿更生气了,“哑巴怎么了?大郎比你好千百倍,你就是个有奶就是娘有钱就认爹,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活的窝囊废!”
“你挣过钱吗?没有,你就只会花钱,还读书,读什么书啊,你爹犯了事,你还有你的子孙都是犯人之后,以后都用不着读书了。”
“赶紧滚!”
“给脸不要脸,把你们的东西收拾收拾,滚出我家!”
柳春生浑身颤抖,“你你你”
柳二丫简直想给盼儿叫好,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就应该狠狠地唾骂,她扯了扯她爹的衣裳,小声说道:“爹,盼儿说得有道理,干脆趁这个机会分家吧。把大伯一家和三房一家分开,以后就清静多了。”
柳树根语气低沉,“爹知道了。”
他现在对柳春生这个侄子,简直是失望透顶。之前他不肯跟去照顾他爹娘,还有几分情有可原,毕竟路途遥远,去了不一定能平安回来。
但是他为了不除族,居然想给大哥做儿子?
不说大房现在已经招了上门女婿,就是没有招,也不能过继这么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大哥一家对他是掏心掏肺的,他若有这个心,怎么不早说?
柳树根环视一圈,看到他大哥表情复杂,又看到村长和村老们都很震惊,不由得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家门不幸’。
正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大嫂米氏走了出来,对屋内的众人道:“村,村长,还有当家的,二叔,爹娘他们醒了。”
“要你们进去说话。”
屋内有些昏暗,等他们进去的时候柳大河和李氏两人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了。柳大河看上去精神了许多,而同样吃过药后睡了好一阵的李氏,却显得有几分萎靡不振,一直在悄悄的抹眼泪。
显然在他们进来之前,老两口商量了什么。现在看到他们进来,柳大河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了含含糊糊的声音。
“刚刚,我都听见了。”
有个发须皆白的村老看到他这幅模样,便道:“大河啊,这事我们也不想的,但不管是柳家村还是柳氏一族,都容不下树桩这样的人。如果村里什么都不做,以后村子的名声、嫁娶便都会受到影响。”
“以后附近村子,都不敢把女儿嫁过来了。”
“村子也是没有办法。”
柳村长也道:“是啊,都是没有办法。不过你也放心,我和村老们商量了,树桩一家除族之后,春生他们还是可以住在柳家村。”
柳大河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声谢,缓慢而又小声地说道:“除,除族的事,就,就按村长说的,说的办。”
柳村长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顿时有些高兴,“那大河,事情就这么定下,我们几个就不打扰你们了。”
“等,等等,有,有事。”
他朝柳大树和柳树根招手,“坐,坐这来。”
兄弟两个连忙坐了过去,然后就听到柳大河断断续续地道:“老三两个流放,以后都不回来了,春,春生,”他抬起头,缓慢地喊着,“春,春生?”
“春生呢?”
看着他爹这个模样,柳树根的心跳得厉害,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转头朝外面厉声喊道:“春生呢,春生去哪儿了?”
不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柳春生被拉了进来,他看到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柳大河,小心翼翼又有些躲闪地回道:“爷,爷爷?”
“咳咳咳”
柳大河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浓痰,然后说话顺畅了许多,“春生啊,”他拖长了语气道:“爷爷刚才,都听到了。”
“你想过继给你大伯。”
“趁我还活着,今天就把话都说,说明白了。”他突然抓住了柳大树的手,“大树,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让春生做你儿子?你没儿子,爹以前,以前打算让春生给你们大房两,两口子摔盆,你也答应了。”
“你现在,愿不愿咳咳”
李氏连忙给他拍背,“当家的,你慢慢说,慢慢说。老大啊,你爹问你话呢,你如果想要个儿子,那就把春生过继给你做儿子。”
“你说话啊!”
柳大树已经呆住了,多年的念想成真,让他愣在了原地。
但柳大树愣住了,其他人却没有。比如柳盼儿她现在就很生气,正要开口骂人不过却被柳大郎拉了一下。他冲着她摇摇头,这让柳盼儿忍了下来,但她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绝对不会答应这事的。
她爹敢答应,她就敢闹得天翻地覆。
柳树根也并不赞成,“爹,娘,春生是树桩的儿子。”
二儿子的话柳大河并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还是牢牢地固定在柳大树的身上,事实上现在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柳大树的身上,这其中还包括了忐忑的柳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