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121章

作者:温凉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他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

  滴答。

  是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

  寒冬腊月,室外滴水成冰,而举办宫宴的御花园虽不至于此,甚至会让人觉得火热温暖,但那是人潮盛时,此时人都散了,连烛火都灭了许多,于是夜风早在林苑间呼啸呜咽着穿行,刮在人脸上冰凉刺骨,若再加上一满壶早已冷掉的酒兜头浇下——

  卢玄慎已经混沌的大脑被那刺骨的凉意一激,冷风吹来,仿佛全身都在冰水中浸泡,原本微眯的眼睛便下意识地张开。

  然后便看到了眼前的人。

  面如红霞,艳若桃李,拿着那只已经倾倒一空的酒壶,盛怒的眸子怒视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嘴里还在说什么——

  “我知道是你干的。”

  “你这个混账、烂人、白眼狼……”

  “我知道你无耻,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嗯?怎么没一点反应?喝酒喝傻了?”

  ……

  他看着她,被酒精腐蚀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从他耳朵里穿过,但没有一个字留在他脑海中,他只看得见她盛怒却鲜活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眸,还有那寒冷夜风中冰挂坠地般清脆而又冷冽的声音。

  所以他不自觉地笑了,愉快地、满足地,恍如做梦一般的。

  不,就是做梦吧。

  不然怎么会离他这么近,不然怎么会眼里只看着他。

  只有梦里才会这样啊。

  他的笑容愈发明显,惯常紧抿严肃的嘴角放松开来,惯常紧皱的断眉也舒缓下来,惯常板起的整张脸,也愈发地喜悦、柔和下来。

  甚至想伸出手,摸一摸她飘扬的衣角、腰间的环佩,甚至那张神采奕奕的脸。

  不过——这是不可以的。

  即便是在梦中,也不能那般放肆。

  这样就好。

  这样看着就好。

  这样久一些,再久一些……就好。

  “……真的喝傻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俯下身,仔细看他,于是,两人离得便更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吹拂到他脸上,近到他能看清她脸上极细微的绒毛,近到能在她眼眸中,看到清清楚楚的他的倒影。

  ……真的是梦吗?

  梦能够这样清楚、这样亲近,这样切合他心底最恬不知耻的想象吗?

  他陡然睁大了眼,呼吸急促,一直规矩不敢动的手,终于抬起,想要抚摸眼前的面庞。

  然而——

  “你说,”忽然,她扭头看向旁边,笑盈盈地问着旁边的人,“趁现在揍他一顿的话,他明天会不会记得?”

  他抬起的手空空地落在空气中,什么也没有触碰到,他愣了片刻,然后目光随着她的目光移动,于是才终于看到了,她身旁,那如繁星如朗月的少年。

  “试试?”少年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又将目光缠在她身上,映着烛火的眼眸带着笑看着她,一边还挽起了袖子,举起拳头,做势朝他这边挥了挥。

  “嗯……”

  她沉吟了片刻,一副十分想要试试又犹豫纠结的模样,最终,她又看向他。

  “算了!”

  她说道,目光凝视着他,那目光……

  那目光让他觉得很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人,打破脑袋也没用的,丝毫不会悔改,若是改了,他也就不是他了,这点,我早就知道的。”她叹气,微笑,摇了摇头,笑容里有股释然和无奈,然后,她便再不看他,而是微笑着,看向她身边的少年,握住他的手。

  “某种程度而言,我还要感谢他。”

  “感谢他,让我下定了决心。”

  少年眼瞳微微睁大,“嗯?”

  她凑近少年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什么。

  少年的眼睛睁地更大。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涩然。

  “我知道这不容易,你——愿意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然后,反手回握紧她的手,眉眼都笑弯地看着她:

  “我愿意。”

  ……

  他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和那少年的对话,他听在耳里,虽然还有些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只能抓住个别字眼,只能看清他们紧握的手,和彼此对望的脸。

  多好啊,多恩爱的夫妻啊。

  他混混沌沌地想着。

  这样才更像真实的梦境啊。

  没错,梦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该妄想,不可妄想。

  连在梦里都不可放肆。

  他闭上了眼。

  脑袋好像更晕沉了,仿佛潜入无尽的深海里,就像在琼州的那些年,压抑至绝望时,他会跳入那深不可测的海水里,下潜、下潜、一直下潜……于是大脑再也无暇思考其他,只剩下下潜的欲望和求生的本能苦苦对抗。

  可是海底那么黑暗,那么窒息。

  他其实不想下潜。

  他其实想浮出海面。

  下潜是逃避,上浮是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所以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将他从深海拉出来的人……

  “你这混蛋……”

  忽然有声音从海面传来。

  不,不是海面。

  他恍恍惚惚睁眼,却又看到了她的面庞。

  不,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她只会在一旁看着不是吗?

  他无声讽刺地笑着。

  “既然要走了,既然你明天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我就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忽然俯下身,眼里带笑:

  “你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是因为这就是你自认为的‘忠’吗?是因为在怀才不遇、被所有人看不起几十年后,终于有人看到了你、提拔了你、重用了你?对吗?那么,我就告诉你,其实……”

  她的脸庞再次靠近,举手遮唇,红润的双唇凑近他耳边。

  其实?

  其实什么?

  他迷蒙地看着她带笑的眼,红润的唇,仿佛有一点清醒的头脑再次被她的靠近搅得天翻地覆,再也无暇思考。

  “其实……”

  终于,她贴在他耳边,说出了后面的话,声音轻如春日的风、晴日的雪、早晨的露水、夜幕里的烛火……

  然而,听在他耳中,却恍如春日的雷霆、炎夏的暴雨、卷起巨浪的风、荒原中的篝火……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死死地盯着她!

  她却没心没肺地笑着,浑然不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就要起身,就要离开,对着她身边的少年道,“我们走吧。”

  不,不能走。

  不能走!

  他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猛然起身,衣衫带动地身前的条案杯盘噼里啪啦地响,可是他不管,急切地、恐慌地,向前一扑,抓住她!

  他抓到了她的裙角。

  他触碰到了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掌。

  被夜风吹得有一点凉,但——

  柔软,细滑,泛着不知什么味道的冰冷又热烈的香气,那香气将他本就昏了的头脑彻底搅昏,叫他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刚要握紧那手,甚至借此将她整个人都抓住——

  少年突然暴起的身影矫健如白鹤,一拉一推之间,他被一肘击退,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而她,则被那少年揽入怀中。

  少年皱着眉,拿衣襟为她擦拭着刚刚被他握住的手。

  还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仿佛是抱怨。

  于是她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回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然后用力地摇摇头。

  “……喝醉了耍酒疯呢……放心,这混蛋怕不是讨厌死了我……不然怎么会这么针对我,王铣都没他卖力。”

  然后又说了什么呢?

  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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