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7章

作者:温凉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玉辇之内,坐着一位美人。

  轻纱微微遮去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的身姿,并非时下流行的风吹即倒的柔弱美人,也不是寻常贵夫人常有的饱满丰腴,而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恰到好处,正正好好。

  她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斜倚着,仿佛海棠春困,又仿佛名士醉酒,有些随意,有些轻佻,叫人觉得并非不可亲近,甚至可供亵玩,然而,微风吹过,轻纱后的那双眼露出来。

  那不是年轻小姑娘小猫小鹿般清澈无辜、楚楚动人的眼,也不是久经风月的花魁伎子勾魂夺魄、含笑媚人的眼,更不是无数奔波尘世的人们意气消磨后被平庸侵蚀、浑浊倦怠的眼。

  那双眼清澈,却不清浅,而是高远而深邃,宁静而幽深。

  如高天星辰,如月下寒潭,如深林寂响。

  仿佛一看到这双眼,躁动不安的胸膛便莫名静了下来。

  千桃园也的确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架玉辇,和那玉辇里的人。

  随即,有声音响起: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

  一声又一声,如山岚,如海潮,先是零零散散,而后波涛汹涌,伴随着这拜见声,是无数人在道旁跪伏下拜的身影。

  无论朝堂官员,还是后院女眷,乃至白身学子。

  作为当今品秩最高、加封最多、食邑最大、名声最隆、最受敬重的长公主,她当得起在场所有人这一拜,甚至哪怕现场仍有其他公主在场,可人们却下意识地只称呼其为公主,而未加任何封号。

  因为,若当世只能有一位公主,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也只可能是,乐安公主。

  *

  从入场到落座,不过短短数百米。

  可乐安却生生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她终于从玉辇下来,翩翩落座,旁边似乎才有人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姐姐可真是……好大的排场。”说话的,自然是此次千桃宴的主人,南康公主。

  方才那无数人齐声拜见的场景,是同为公主的她,从未享受过、甚至从未敢想过的待遇。

  当然——若她将自个儿府中下人全集在一起,命令他们如此,倒也差不多可以模拟下,但——那还有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眼神!

  好戏还未开始,南康公主却觉得自己已经气坏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手搅地跟麻花一样。

  乐安看她一眼,笑笑。

  “怎么,羡慕?”

  说罢,却根本不等南康公主回答,便看向场下,左顾右盼道:“不是说安排了许多好玩儿的?都在哪里呢?”

  南康公主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但想想待会儿的好戏,顿时又舒展了些,勉强扬起笑脸,道:“姐姐莫急,我这就叫人开始,给姐姐,好、好、看、看!”

  乐安不说话,一副等待好戏的模样。

  台下果然开始热闹。

  有歌舞曲艺,有百戏杂耍,这些常见的暖场的节目过去,则才到了真正的重头戏。

  ——击鼓传花。

  由南康亲自击鼓,随着鼓乐声起,一朵小小红花在众人之间相继传递,而后在鼓声落下时,拿着花的人,便需要表演一个节目,或作诗,或弹琴,或舞剑,或手书……形式不拘。

  看似惩罚,但在今日这满座皆权贵,才子佳人济济的场合,却又与嘉奖无异。

  ——只要有真才实学,表现出色,说不定便能博一个前程,或一段姻缘。

  ——实在是个适合一鸣惊人的场合。

  乐安扶额,已经猜到南康要做什么了。

  ——果然不该对她核桃大的脑子有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随着鼓声,红花在人群中停了几遭,几个才艺平平满脸窘迫的人被迫站起来,或吟上一首歪诗,或弹一曲勉强入耳的曲子,或舞一把能将公孙大娘气活的剑。

  效果不如何,笑果倒是绝佳。

  而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鼓声又一次停下,这一次站起来的,是一位带着帷帽的年轻小姐。

  这小姐选择了很常见的弹琴。

  琴声响起。

  人群还在笑着。

  琴声再起。

  有人停下笑,端肃了面容。

  琴声由平缓骤然变得慨然激越。

  所有原本笑闹的人,都已看向了那位弹琴的少女。

  直至一曲弹罢。

  少女款款起身,低头福身:“襄邑刘氏,献丑了。”

  而随着她低头抬头,那原本遮住她面容的帷帽,惊忽然掉了下来。

  露出帷帽下少女的面容。

  是一张洋溢着青春的、娇嫩美丽的脸。

  十五六岁,正是比千桃园的桃花儿还娇嫩的年纪,皮肤比水嫩,身段比花娇,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青春娇嫩的气息,便已足够叫人吸引折服。

  更何况她还刚刚露出一手不俗的琴技,更何况她因不小心露了本不欲露出的相貌,正满心满脸惶恐忐忑羞窘。

  叫人如何不爱不怜。

  南康给乐安安排了个好位子。

  恰恰好好地,最清楚,最能近距离欣赏到刘小姐身姿与样貌。

  而旁人,也能清楚地看到刘小姐与乐安的对比。

  平心而论,刘小姐的样貌算不得绝色,眉眼五官,甚至可以说样样不如乐安,就连身姿,除了爱好特殊的,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刘小姐过于清瘦的少女身躯,也未必比得过乐安。

  但这似乎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刘小姐年轻,面孔新鲜,且刚刚才一鸣惊人。

  人们总是喜欢追逐新鲜。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女人之间并非全无联系,而是有一个男人,间接连接着彼此。

  而在与这个男人的关系中,乐安,是旧人,刘小姐,是新人。

  新人笑,旧人哭,新人是胜出者,旧人是落败者。

  这似乎是人们几百几千年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共识。

  于是,哪怕这个“旧人”身份尊贵,备受尊崇,哪怕这个“旧人”保养得宜,容颜依旧美丽,但因为她是“旧人”,因为她没有“得到”那个男人,她似乎就是应该被可惜可怜的。

  甚至,因为她的身份尊贵,这种可惜可怜的情绪,会更加被放大。

  因为那些样样不如她的人,也只有在此时,才能居高临下地怜悯她。

  譬如此时的南康。

  “姐姐——”

  南康露出今日最灿烂的笑容,仿佛刚刚出风头的不是刘小姐,而是她自己一般,可她的笑里,又分明带着怜悯、高傲,和嘲弄。

  “这孩子不错,对吧?”她瞥一眼刘小姐,随即又将视线收回,牢牢盯着乐安。

  “看着这孩子,就叫我想起自个儿年轻的时候了呢,我十五六岁时,也是这般,不过——”

  她话锋一转,“姐姐怕是不好体会了。”

  “毕竟我十五六岁时,姐姐都已经二十五六,到如今,姐姐都四十一了,寻常人家的夫人,再长个几岁都能做人祖母了。十五六岁——对姐姐来说,恐怕是很遥远的事了吧?”

  她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得意。

  可同时,她却又是压着嗓子说的这话。

  声音之低,甚至连两侧伺候的侍女,都未必能听得清。

  那些话,竟只敢叫乐安一人听见。

  乐安摇摇头,叹了口气。

  “南康,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有多蠢。却没想到——你除了蠢之外,竟比我想的还要没出息。”

  南康一窒。

  乐安站起了身。

  只觉得好没意思。

  眼前桃园千亩,飞红无数,她不好好看桃花,陪这个连骂人都不敢大声骂的拧巴蠢货在这里虚度光阴做什么?

  她起身,拂袖,不管南康陡然惊恐的脸,也不管万众瞩目下无数各异的目光,就那样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离开这热闹纷呈的宴会,迈入那如诗如画的桃林中。

  所有人都呆住了。

  而后看向南康公主,以及那位刚刚一鸣惊人过的刘小姐。

  南康公主面色铁青,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侍女也眼色有异地看着她,满肚子的火顿时有了去处:“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这次,声音倒是异常洪亮。

  侍女噗通一声跪下,满口“公主饶命。”。

  然而南康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因为——众人看她的眼色,更异样了。

  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挽回面子,以及怎么能安抚乐安,忽然有人惊呼。

  “齐、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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