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维和粽子
陆无忧语调含着笑, 甚至还在用长指去拂她汗湿的发梢, 撩开露出带着薄汗的光洁额头,倾身上去,在那里落下浅吻,又一路沿着鼻梁、鼻尖下滑。
这里清浅的触碰,和他本人实则截然相反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要再——”蛊惑她了。
水光积蓄,下唇都被紧咬住,她忍不住睁开眼眸, 陆无忧带着笑的面容映入眼帘,他长睫低覆,亦沾了露珠,是热意催发的汗水,眼尾轻勾,还能看见宽阔且线条优美的肩脊,也布着汗,透着靡.靡的绯色,那种不正常的妖惑感,令人看一眼便脸红心跳。
贺兰瓷视线下滑,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都过去这么多时日了,陆无忧似乎也忘了遮掩——她看见了他身上斑斑驳驳已变得浅淡的伤痕,从肩至腹,似乎都有,当日一瞥,未曾看清,现下看去,一道道格外分明,甚至好像还多了不少。
哪有人能毫发无损地从诏狱里出来呢。
心尖惴惴一抽,神智都从意乱中抽离出了一分。
贺兰瓷手脚俱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把未曾防备的陆无忧压了下去,猝然变动位置,陈旧的床板自然又是咯吱一响。
陆无忧被她压着,闷哼道:“你要换位置也打个商……”
未说完,就发现贺兰瓷软软趴在他身上,手指和视线都凝在他的胸腹腰前。
陆无忧短暂失语,微妙的有那么一刻懊恼,果然色令智昏,他抬起她的脑袋道:“没事,不疼,别看了,就是因为不疼我都忘了,兴许……”他手指滑向她的膝弯,“还没有你的膝盖严重。”
贺兰瓷在大雍门外跪了一晚上,不止冻出风寒来,膝盖上还都是青紫,她皮肤白,本来就不耐伤,养得又慢,现在还能透出些淤色来。
陆无忧刚才还想看,贺兰瓷拦着没给,因为那个姿势,别说膝盖了,哪里都会被看见,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的情况下,陆无忧抓着她腿研究的模样,着实羞耻。
贺兰瓷轻喘着吐出一口气来。
意识到在这个偏僻穷困的小地方,两个人居然还都带着伤,破破旧旧的官宅里,竟还透出了几分相依为命的错觉。
窗外依然有罡风在吹,呼啦啦地响。
破旧的床板还在“咯吱”、“咯吱”的摇摇晃晃,抖得像狂风中的细柳,声响越发嘈杂,让人想干脆拆了它,免得大家一起受罪。
她道:“下次……不用特地瞒我,反而会更担心。”
陆无忧托着她的膝弯,往上抬了抬,低低笑道:“你好意思说我。”
“我那是……”床板又一晃,贺兰瓷惊呼一声,许久才道,“那……我们下次都老实点。”
看着贺兰瓷依然低头琢磨着他身上的伤,陆无忧静默了一会,道:“你心疼我?”
虽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贺兰瓷还未开口,陆无忧又道:“好吧,我知道你大概吃软不吃硬,但这真的很为难我……”
他默默想起许久之前,一个他不太喜欢的家伙塞给他的纸笺。
大概是说示弱扮可怜对贺兰瓷或许能有奇效云云。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做自己。
即便是独角戏,他也不想姿态狼狈,哪怕要一直等下去也一样,这种缱绻的念头一度让他觉得很陌生,但也很坦然,就像阴谋诡计设计陷害,很多时候他会,但并不想用。
贺兰瓷低着头,在他锁骨上轻咬了一口:“你好纠结。”
“没办法,鬼知道动……”
陆无忧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道:“都跟你说我以前不这样了,主要还是你的错,姑娘家不应该最是多愁善感,心思细腻如发,你稍微敏感点,我何至于……”他声音一停,“你怎么咬完还要亲,不疼不代表没有反应……你……”
他终于受不了。
面前那个漂亮姑娘散着的柔软乌发铺陈在肩颈,只露出一点白皙圆润的肩头,黑白红交映,耳尖还红着,唇轻轻碰在伤口上,像在怜惜他,对他来说,十分要命……
陆无忧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吃软不吃硬。
但他现在除了那件事,也没有别的念头。
贺兰瓷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人掀翻了,陆无忧力气大得出奇,她只来得及叫了第一声,之后就再说不出完整话来,她被按住手,箍住腰,然后,还没来得及,只听哐当一声——
一直努力忍耐的床板终于,经受不住地塌了。
所幸陆无忧及时捞住了她的腰,落到了一侧的地上,两人才没有真的狼狈摔倒。
然而场面仍旧非常尴尬。
尴尬地贺兰瓷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甚至于之后的几日里,贺兰瓷都没法面对那张再次被修好的床,总觉得很对不住它,更尴尬地是她也没法好好面对官宅里其他的人,连着戴了几天的帷帽。
陆无忧倒是很坦然地说,是这破床本来就快坏了。
柳通判表示理解,他拍着自己圆滚滚厚重的身躯道:“我刚来这住的时候,那床也差点塌了,陆大人不必介怀。”
陆无忧脸不红心不跳道:“多谢柳大人体谅。不过柳大人来得刚好,这些是近日刚到原乡城的生员投来的帖子,说愿意为本府建设效犬马之劳,我对府中事务尚不甚熟悉,还请柳大人从中择选,有没有可用之才。”
柳通判看着递过来的那一叠帖子,颇觉诧异:“居然这么多有志之士。”随后反应过来,“陆大人当真名声在外……”他压低声音,“你为民死谏那个事是真的?”
随原府消息闭塞,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而且眼前这人看着实在不像,他人聪明,知世故,不像那种铁骨铮铮头撞南墙之辈。
陆无忧道:“谈不上,只是上了封奏疏而已。”
柳通判将信将疑,打量着他,又道:“陆大人你今日这发簪,好生别致。”
陆无忧微微一笑道:“夫人送的。”
柳通判看着那个在他脑后张牙舞爪的发簪,欲言又止道:“陆大人喜欢就好。”
陆无忧居然还颔首道:“今日开堂审案方才戴上。”
言下之意,他平日里还怕弄坏了。
柳通判心想也是,陆无忧转身过去的时候,他都生怕这根簪子凸出来的部分戳到自己,不得不往边上让让。
不到一个月,随原府里积压的案子就被陆无忧处理了个大概,甚至包括一些难解的凶案,他亲自带人去查,搜寻蛛丝马迹,一桩桩告破,还以清白。
牢里抓了,未被审讯的犯人也都或罚或放。
等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去牢里挨个问询,有没有冤假错案,倒是把推官这个职务干到了极致。
贺兰瓷陪着他,这段时日光是抄录卷宗,都抄得手腕发麻。
陆无忧道:“要不还是让别人来,反正来了这么多自告奋勇的生员。”
贺兰瓷摇头道:“我能干,用不着他们。”
她颇有危机感。
一桩桩案子,或大或小地看下来,遇到疑难,两个人还能对坐着商量如何处置,贺兰瓷把大雍律又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还多少发觉了一些律法不及,可以钻空子的疏漏。
她晃着笔杆子道:“要跟刑部呈报吗?”
陆无忧道:“暂且不必,有的空子可能还是故意为之。不过若能向刑部上谏,我倒有点想法。”
贺兰瓷抬头看他:“嗯?”
陆无忧望向贺兰瓷道:“先前不是有桩案子,有良家女险造折辱,依律,成者绞,未成者杖一百七,流三千里*,建议未成者顺便也宫刑一下,一了百了。”
贺兰瓷默了一会,道:“……哦。”
她总觉得他想剁的是萧南洵。
审理案件以外,剿匪也在一道进行中。
孙李成功学着陆无忧的套路劝服了许老三归降之后,两帮人就干脆蹲在渡口,陆无忧派了几个人一并守着,遇到苍山帮其他水匪,便擒贼先擒王,抓了领头人,然后痛击乌合之众——陆无忧还给他们发了饷银。
就这么一段时日下来,渡口埋伏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有客船经过,吓得想掉头开走,却见岸边大汉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地打出了随原府的官牌。
很快,苍山帮的人就发现,他们的人仿佛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帮众好像不知不觉也越来越少。
陆无忧抽了一天空,带人直捣黄龙。
贺兰瓷本来正在府里忙着整理卷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带上自己,她骑着马跑这一趟,什么也没干,光看陆无忧打架了,好在他打架的速度也挺快的,从苍山帮的寨子门口,带着他策反的人马,一路平推。
“你们反了天了!”
“孙老二!谁让你来造反的!你哪来的胆子!”
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他们苍山帮起了内讧。
孙李咧嘴一笑,面上凶神恶煞的嘻嘻哈哈道:“这不谁拳头硬谁说话吗?帮主要是能打得过那位,我马上投降啊!”
领头那位看着俊俏文弱的小白脸——鬼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能打。
他甚至还会飞。
把苍山帮帮主——一位号称去当山派学过武艺,手持双斧的九尺大汉踩在脚下时,仿佛踩着一片鸿毛,衣摆都没乱一分。
贺兰瓷围观全程,发现陆无忧还在盯着她看,她思索了一下,拍击双手,鼓了鼓掌。
陆无忧欣然收回视线,迤迤然带她去了人家的库房。
贺兰瓷很快就知道陆无忧为什么带她来了,库房里赃物种类繁多,值钱的、不值钱的都堆在一起,一时还辨识不清。
陆无忧道:“对着之前的卷宗核对,若是府上百姓的,便先给人送回去。”
贺兰瓷点头如捣蒜。
“剩下无主的,就都充公。”
贺兰瓷继续点头,心中还有几分忐忑,她已经有点觉得做山贼,还挺快乐的了。
这么一大帮人,关牢里也关不下。
陆无忧打完人,就找了处高台,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大意是说,随原府衙近日便会开始疏通河道淤泥,需要大量人手,官府出钱雇佣,提供餐食,若他们愿意,便以工代罚,不愿意就关到牢里,一件一件案子来算惩处,并且疏通河道后,可以在随原府落籍,仍算良民云云。
事毕,没多久,工部和河道衙门的文书也下来了,大意是,你想搞漕运修堤也行,但现在钱是真没钱,你自己解决吧。
推官原本是只管一府的刑罚案件的,结果因为全府怠政,陆无忧搞出了这么大个动静,居然也没人管。
柳通判则在考察完生员之后,开始一脸懵逼地给陆无忧张罗着去各县给里长摊派疏通河道的民役,整个人都有点不太清醒——主要是太久没人干活了,而且这么大的工程居然说干就干。
他从工部问外伯祖父借调来规划如何疏通河道的人也到了。
是个书生模样的吏员,和和气气道了声:“见过陆大人。”人还有些局促。
下船时,他后面还跟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小少年眉开眼笑道:“表哥表嫂好,听爹娘说,表哥要干大事,我来帮忙了!”
贺兰瓷看着那张明显长大了的脸,还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是她跟着陆无忧去他外伯祖父那里见过的,他的表弟,应当是叫周宁安。
三人一道往前走,陆无忧倒没多高兴:“你书读得如何了?还准备过院试吗?”
周宁安耷拉下脑袋道:“表哥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爹娘都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了!但我会画图纸啊!我从小看祖父画图,我特别会画,你就让我帮帮忙呗!”说着,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向贺兰瓷道,“哇,表嫂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啊!表哥你可太幸福了,我好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