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维和粽子
喝完药,稍微恢复些力气,她支撑着便下了床。
“我去看看。”
陆无忧身上还有残留的药性,所以仍能保持一定的精神。
谁都知道他这次出力最大,睡得最少,人也最累,都劝他先去歇息,后面便都是些琐碎小事,但陆无忧做事一贯善始善终,心里有事,没睡一会又爬起来了。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切切实实像个脸色苍白的体弱文官,但路过不论是百姓还是将领,看见那个步伐不紧不慢,身姿笔挺的俊逸青年,无人不肃然起敬,纷纷让开道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陆大人”,陆无忧也客客气气还礼。
查干的头颅现在还挂在城楼上,所有人都觉得分外解气。
在没有人相信这座城能撑下去的时候,的确是这个人撑起了一道主心骨。
事实上,陆无忧还是有点意外,慕凌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恢复身份,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可能是他别无选择里,做得最好的选择。
剩下的事务大抵就是统计伤亡和损失,如实上报,安抚和犒赏,还有陆无忧之前许诺会立千人碑,把所有守城者的名字都镌刻上去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府衙中,大伙正商议着。
陆无忧似有所觉,蓦然抬头间,看见那个清瘦美丽的姑娘立在门廊外。
他话语一停,正要起身,贺兰瓷已经止住了他的动作,她面色和陆无忧一样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容颜却越发美得不可凛视,好像无论怎样的憔悴都无损她的美貌。
贺兰瓷道:“损失和伤亡情况我也可以帮忙统计,还有些我临时叫来的百姓,名录上没有,我都登记下来了,如有伤亡,希望也能一并抚恤。”
柳通判忍不住捂着额头道:“你们夫妻俩也够了吧!都去歇息!歇够了我们再来商量吧!我也再去睡会,困死我了……”
于参将偷看了一眼,心道,夫人长这样,陆无忧都舍得留下来拼命,确实不是个凡人。
***
贺兰瓷也没想到她刚来就要被劝走。
陆无忧本来还想继续,看了一眼贺兰瓷,最终把人给拖走了。
街面上,行人匆匆,有人在拆临时的棚帐,有人在扶送伤员,饭馆酒楼重新开业——主要大伙都饿了,他俩路过时街边上还有个卖烤番薯的,就在府衙不远处。
对方一边在筒子炉里烤着香甜的番薯,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道:“为官不为民,不如烤番薯。哎,客官,番薯你要来一个吗?”
那股微焦的甜香四溢。
贺兰瓷微微侧目,吸了口气。
陆无忧会意走过去,还未开口,卖番薯的当即便塞了两个刚烤好的给他:“陆大人,给您……等等,别掏钱!您要是掏钱!小人这脸可搁不下,连夜就得羞耻地滚出城了!”
一会后。
贺兰瓷和陆无忧一人一个烤番薯,动作尽量优雅地吃了起来。
两个斯文人之前都没吃过,现在主要是确实饿了,以及——实在是太香了。
刚出炉的番薯热乎乎香喷喷的,入口绵软,还有一股甜香。
陆无忧快速吃完,见贺兰瓷一点点剥着皮,还在细嚼慢咽,但似乎透出几分松快的满足来,便道:“喜欢的话,再去买两个。”
贺兰瓷把嘴里的咽下去,才抬起清透的眸子看他道:“好。”
——是真的饿极了。
陆无忧笑了一声,叫人又去买了两个。
走回官宅里,没用多少步,贺兰瓷吃饱了,意犹未尽地刚擦干净有点黏糊糊的手指,就见陆无忧利索地脱了新换的外衫,穿着中衣,把她抱着按倒在床上,道:“睡觉。”
贺兰瓷本来已经躺下了,又突然挣扎道:“你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陆无忧道:“换过药了,没事。”
贺兰瓷道:“那也让我看一眼!”
陆无忧挑眉道:“你这么想脱我衣服?”
贺兰瓷只羞耻了一瞬,很快道:“别用这种话敷衍我!”
陆无忧侧过身,手臂从贺兰瓷身下环过去,手掌按住她的肩膀,抱住她道:“睡醒了再看。”
贺兰瓷还想再努努力,她毕竟刚睡过,没那么困,就见陆无忧合上眸子,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遮住眼睑下不明显的青痕,就着这个姿势,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等……”
贺兰瓷扭了扭身子,发现他睡着了还抱得很紧。
她默默心中叹气,视线柔软地滑过陆无忧的面容,又将脑袋慢慢搁下。
鼻翼微动间,贺兰瓷在他身上嗅到血的味道,灰烬的味道,寂灭的味道……最后才是陆无忧自身特有的气息,比最安定的熏香都好闻。
心口悸动着。
她在他怀里小心蹭了蹭,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终于也闭上眼睛睡去。
只觉得像枕着大地的脉息,可以地老天荒。
——好吧,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也得等他们睡醒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是有在保持轻松甜文状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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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架空,不考虑蔬菜水果来源时间,我还想写他俩啃西瓜呢(我连夜开传送门投递过去)。
关于事业线的部分还是想说下,本文主恋爱,坑爹事业线的部分比起“无忧是怎么位极人臣的”,更侧重于“无忧是怎么在瓷瓷鼓励下做官,并且互相成为soulmate的”。
讲真,明朝大部分首辅的升职经历都是很简单粗暴的,熬资历。只要够聪明,有脑子,前面的人下去了就是你。张白圭同志那也是天时地利人和。
*参考自撷芳主人《大明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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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九十章(双更)
第九十章
陆无忧老家特产的药效反噬后知后觉来临, 这一觉睡得着实天长地久。
苏醒后,两个人都很虚弱。
贺兰瓷也是看到榻上印着的血迹才知道,他又把伤口崩裂了, 无奈之下给他重新止血上药, 陆无忧苍白着面色道:“……你可别又哭了。”
她轻手轻脚动作, 反驳道:“我才没那么常哭。”
说完, 想起自己一般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哭, 又有一丝微赧。
原乡城内陆陆续续恢复了井然秩序。
贺兰瓷还又见到了昔日的楚澜楚小姐,她似很不好意思:“一开始叔父还跟我说原乡城肯定守不住……我劝他也不肯出兵。”
她叔父便是此次前来的晃州总兵楚大人,曾是怀瑾太子旧部。
总兵并非正式官职, 大雍在节制地方权利上煞费苦心,通常指挥和练兵后备分开, 以防将领做大,但边境因为时常与北狄摩擦,不得不设总兵统领,确实是手握一方地方兵权。
贺兰瓷无意纠结此事,只问道:“北狄还会再打过来吗?”
“叔父说应该是不会,北狄内乱, 三王子是叛逃的才有此一劫, 你放心吧。”楚澜又抬起眼睛,有几分意动道,“不过你看到我上战场了吗?这一次我杀了十几个呢!迟早有一天,我们能把北狄人都赶得远远的!”像星光亮起。
贺兰瓷不由一笑。
她见完楚小姐,陆无忧也从楚总兵那回来。
两个虚弱的人对视一眼。
陆无忧微耸肩膀,道:“他还问我有没有意参军,做个推官太屈才了。”
贺兰瓷愣了愣,道:“那你怎么想?”
她有点紧张, 陆无忧要是有意从武,日后只怕这种危机关头会很多,她无论如何要抓紧锻炼,说不准还要去看点兵法之类的。
陆无忧随口道:“我能怎么想?当然是回答他‘我志不在此’,不然我这么多年书白读了?”
贺兰瓷不太赞同:“从武也不见得书就白读,不然兵法何来?”
陆无忧道:“从武可御外敌,而治不了内患。为将者,在外生杀予夺,在内一纸调令便能取人性命。楚总兵战功赫赫,但他这次出兵迎了怀瑾太子的后裔,萧怀琸现下明面上说不定还会褒奖他,日后恐怕便不好说了。”
贺兰瓷沉默了一时,道:“所以你才想留在内廷做文官?”
陆无忧勾起唇角道:“那倒不是。打打杀杀太累了,还是应付公文简单。”
贺兰瓷:“……???”
回去后,再见到小表弟周宁安也觉得是劫后余生,可惜感动只持续了很短一瞬。
贺兰瓷当时本想把他送走,谁知道他抱着门栏一副要与他们同生共死的模样,贺兰瓷没时间和他浪费功夫,便没管他。
如今陆无忧名声大噪,周宁安读书不行,坑表哥一流,此刻正在一个茶馆,和说书人似的讲他杜撰的陆无忧传奇故事,周围坐了一大圈喝着茶聆听的围观者。
随后,他便被陆无忧本人提着衣领,硬生生给拖走了。
周宁安还在挣扎:“爹,我这是夸你呢!”
——他居然还在坚持这个称呼。
陆无忧道:“从小三头六臂,三只眼睛,因为渡劫才被劈成一头双臂两只眼,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周宁安振振有词:“这样才有人听嘛,只说你天天在府上勤勤恳恳看书,有什么意思!接下来我还打算再给你和娘编点什么……”
陆无忧道:“你打算怎么编?”
贺兰瓷也不由竖起耳朵。
周宁安道:“就说当初娘在河边沐浴……”
贺兰瓷:“……???我不会在河边沐浴。”
周宁安道:“假设、假设如此……然后爹你看见仙女的羽衣,瞬间便……”
陆无忧打断他:“我叫牛郎吗?行了,你闭嘴吧。”
把周宁安押送回去,勒令他不背完《尚书》的“尧典”便不准出来,周宁安怨声载道,悻悻然眼神哀怨。
陆无忧道:“幸亏不是我亲生的。”
贺兰瓷不由点头,随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丢给紫竹那个少年呢?”
陆无忧道:“那小子还挺硬气的,身上全是伤,肋骨都断了一根,愣是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他没什么事呢。不过习武大抵是个好苗子,我爹看了都会心动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