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维和粽子
他怎么突然转到那边去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你还没说你要给萧南洵添麻烦,是怎么添,又怎么帮安定伯小姐?”
陆无忧指节在桌面轻敲道:“这就要怪他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了。”
***
上京最近的茶楼戏班里,开始流行了一出新戏《拆姻缘》。
说得是个大官家的少爷拆散人家有情人,强纳了一房美妾,最后还把人给折磨死了,对外谎称是病死,这位凄惨的姑娘灵魂飘忽出去,和自己旧日的情郎重逢,其中一出“魂念”桥段,唱词哀怨曲折,唱段婉转如泣如诉,使人潸然泪下。
情郎得知此事势要替自己心上人报仇,但求官无门,最终告御状还被打得遍体鳞伤,那凄惨姑娘的魂灵也是一路相陪,生死与共,又尽力一番磨难后,结局当然是皇天昭昭,圣上明鉴,为有情人主持公道,还惩处了不公的官员,最惊绝的还是结尾——就在那大官少爷连夜准备跑路时,天降一道神雷,将他从马上给劈死了。
因为其曲折反转又感人至深的情节,一时深受上京百姓欢迎。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问题是不知是谁流传出了一个消息,说这出戏并非空穴来风,那位谎称被病死但其实是被折磨死的姑娘正是上京朝天府知事朝廷正八品官员的女儿。
她前两年被选为选侍,又跟着去了二皇子府,本是有可能一招飞上枝头的荣耀,奈何月余前被一口薄棺抬了出来,匆匆掩埋,说是急病病死,但她家人和亲属皆不肯信,其父连夜带人偷偷掘棺,想替女儿验尸,不料二皇子得知后,她爹连官位都给丢了。
这件事本是瞒得密不透风,但不知是打哪流传出来,说得绘声绘色,连那位姑娘尸身上凌.虐的痕迹都仿佛亲眼所见,加之也开始流传她原本有个情投意合的情郎,奈何被二皇子拆散,与《拆姻缘》的情节不谋而合,一时间满上京都是这样的谣言。
戏班子自是不敢再演,连忙纷纷下了这出戏,仿佛更映衬了事情的真相。
又有消息传来,说那姑娘他爹受强权逼迫,无奈之下上吊自尽了,更是闹得满城风言风语。
谣言已传至此,开始有言官上书,要求严查此事,以正视听,陆陆续续又有其他的言官上书弹劾二皇子品行不端云云,还有人趁机再次提出让二皇子早日大婚就藩,远离上京,一时议声沸沸。
二皇子府里气氛也是同样油煎火燎。
萧南洵目光阴冷,似正月的凛冽寒风,拖着粘稠的调子:“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侍卫与太监在地上跪成一排,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萧南洵便又问:“尸首是谁处理的?”
这时众人倒是能推出个冤大头来了。
那位太监当即扑倒在地,大哭道:“奴才真的已经处理妥当了啊,人都埋进去了,哪知道他们还能掘尸,这、这……这一定是大殿下那边的人!肯定是他们日夜派人盯着咱们府上!奴才才、才一时不慎着了他们的道。二殿下,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萧南洵早知道他那位看起来温温懦懦的大哥并不是什么善茬,他倒是最像他父皇的,不止长得像,性子也像——但大抵因为如此,他父皇才格外不喜欢他大哥。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狐狸尾巴会露出来得这么快。
一个女人而已。
他又不是没给她请大夫,她身子骨弱,落了胎自己撑不住,怪不得他——而且本就是她自己痴心妄想,偷偷倒了避子汤,他是不打算像他父皇一样,先弄出个卑贱的庶长子来给自己添堵。
但无论如何都算是皇嗣,真相反倒不好言说。
萧南洵又随手翻开弹劾他的奏章,那些敢上书弹劾他的官员,后面盘根错节大部分是他大哥的人,少部分提前站队的,还有些浑水摸鱼的。
他感到一丝躁郁,金尊玉贵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指着还跪在地上求饶的太监道:“把他拖下去,两百板子,着实打,撑不下去就拿席子卷下去。”
“是!”
周围安静,只剩下被拖下去太监的连声求饶惨叫。
在惨叫声中,萧南洵微微得到了一点平静,开始和属下幕僚商量怎么应对。
结束时他有些疲惫地靠坐在长椅上,继而他又开始想起了自己得不到的,那个极其漂亮的少女。
送去状元郎府上的两个瘦马毫无动静,像是死了一样,要不再送点人过去,或者……明明都有女人巴不得给他生孩子,为什么她却不肯。
***
贺兰瓷是真的很担心陆无忧:“这谣言不会真是你放出去的吧?查到你身上怎么办?”
陆无忧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道:“查不到的,戏这就下了都没机会让你看倒是有点遗憾,写唱词那位水平是真的不错。当然上书弹劾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人心向背,萧南洵本来就不得人心,更何况这件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怕贺兰瓷担心,他还多解释了几句,“你知道东风不夜楼吗?”
贺兰瓷点点头:“那个商铺?”
“对,生意做得很大的那个,你的嫁衣便是在他们的成衣铺子定的,当然不止成衣铺子,客栈酒楼戏院等等都有涉猎,他们还有一门不为人知的生意,便是买卖和传递消息,有时候甚至不逊于锦衣卫。”陆无忧拿了块糕点送进唇里,“跟你说我家是江湖帮派,但和东风不夜楼有很大的生意往来,楼主和我伯父是旧识,相当给面子,从那边支取钱银,寻求帮忙也很方便……你还记得成婚前我给过你一块玄铁令牌吗?”
贺兰瓷继续点头:“我放在衣服箱子里了,你要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只是想跟你说,那块牌子见牌如见我,你要是什么时候需要,可以拿牌子去东风不夜楼任何的店铺,都可以寻求到帮忙。”
贺兰瓷总觉得陆无忧快把家底都交代干净了。
想着,陆无忧对她道“张嘴”,贺兰瓷一愣神,就见一块糕点被递到了自己唇边,她呆了呆,觉得这么被人喂还有点羞耻,刚想动手接过,陆无忧又重复了一遍:“张嘴。”
贺兰瓷只好张嘴。
陆无忧心满意足把糕点喂进她嘴里,道:“味道如何?”
贺兰瓷咬了几口,用手指推着咽下道:“还不错。”
陆无忧道:“只是不错?”
诚然,这已经是陆无忧喜欢的糕点里,比较不甜的那种了,但对贺兰瓷来说,还是很甜,当然,好吃也是好吃的,就是略有点腻。
陆无忧思忖道:“是不是你自己太甜了,所以感觉不到甜。”
贺兰瓷惊道:“……?你这是什么胡话。”
陆无忧道:“没办法,你自己又尝不到你自己的味道,里里外外都很甜,像溢着甜汁,一挤便都满溢……”
贺兰瓷连忙打断他:“你不会形容可以不用形容!”
陆无忧轻笑了一声,把刚擦过贺兰瓷唇瓣的手指抵在唇边,勾着桃花眼看她,语气很理所当然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嗜甜,所以哪里都很想尝……”
贺兰瓷决定溜了。
路过还看见那位慕凌公子又病歪歪地躺着,大夫说他只是轻伤,但不知道为什么能躺这么久,她记得陆无忧跟她说过,这个人生命力很强,伤口愈合也很快。
但此刻这位乌润长发垂在身体一侧的文弱公子仿佛弱不禁风,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
花未灵最近也不大出门了,都留在府里照顾他。
“你这病什么时候好啊?”
慕凌又咳嗽了一声,声音细弱道:“我也不知,可能是引发了旧疾……”
花未灵声音也很迷茫:“为什么被招牌砸到能引发旧疾?”
慕凌清浅病弱地笑道:“兴许我以前也被招牌砸到过。”
花未灵道:“……那你是不是也太倒霉了?”
慕凌道:“不碍事,能遇到花姑娘便是在下三生有幸了。”
花未灵托腮沉思道:“不,我觉得你好像,可能是从遇到我开始倒霉的,要不咱俩还是离远点吧。”
慕凌立刻开始大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腑都咳出来一般,惊天动地,要是有血包,让贺兰瓷怀疑他可能当场就要表演一个对花吐血。
花未灵只好又扶着他,轻拍脊背道:“好好好,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她嘀咕,“你这到底什么毛病啊……”
贺兰瓷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某人的精彩演出。
陆无忧也看见了,表情颇有几分一言难尽,走过去对花未灵道:“你别管他,他一会就好了。”
慕凌脸都咳红了。
花未灵继续拍着他的后背,回道:“哥,你也太没同情心了吧。”
陆无忧微卷袖子道:“那你让开,我来给他拍背,保证人到病除。况且我学过医,你不是只学过毒吗?”
花未灵道:“……但你上次差点给他拍吐血了。”
陆无忧随口道:“淤血吐出来才好。”
花未灵还在迟疑,那位慕凌公子倒是先咳嗽着掩唇客气道:“不、不用劳烦陆大人了,我、我没事了……”
贺兰瓷也不知是该先担心谁才好。
回了房,陆无忧又道:“接待北狄使臣的宴席快到了,这次你还去吗?”
贺兰瓷心有余悸,道:“那你能不去吗?”
“翰林院和礼部一并负责接待,想不去是挺难的。”陆无忧转眸道,“难不成你还想单独去见那位北狄小王子?哦,人家是对你挺情深义重的。”他模仿着骆辰的口吻,抑扬顿挫道,“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喜欢你,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
贺兰瓷羞耻极了,忍不住打断他:“我没打算去!你能不能少阴阳怪气两句!”
陆无忧继续慢悠悠道:“怎么他说就可以,我说就不行?”
他现在是没有距离感了,也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但好像人一旦释放出来就回不去了。
贺兰瓷下意识反驳道:“人家又不是为了戏弄我!”
“我也不是在戏弄你啊。”陆无忧手掌贴上她的腰,好像对那里爱不释手一般,“毫无疑问,是在调.情,贺兰小姐当初还会咬我的喉咙,把我咬得心猿意马,怎么现在反倒木讷了。”他侧过脖子,露出一侧修长如玉线条利落的颈脖给她道,“你要不再咬一口,当时太混乱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
贺兰瓷看着眼前递过来的脖子,和陆无忧微微滑动的喉结,目瞪口呆。
“我当时是生气,觉得你没必要冒那种风险!”
那是清丈时,两人逃命时发生的。
陆无忧歪头道:“你现在不气了吗?哦,原来贺兰小姐是生气了才会兽性大发的类型,那我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说说看,你现在最气的是什么?”
贺兰瓷推着他的脖子,道:“已经在气了。”
“怎么不咬我?”陆无忧微笑道,“不是跟你说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么,你想咬哪里都行……”他似忽然想起什么,道,“你那天是不是还差点想咬我的肩膀来着,嘴都张了,怎么没咬下去?”
贺兰瓷蓦然想起那是在什么情形下。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暴雨声。
她总算羞耻地推开他道:“正常没有谁喜欢咬人的好吗!”
陆无忧被推开了,甚至还在笑道:“我又不介意,你再伶牙俐齿一点也可以,我比较喜欢你这样,自然……好吧,先前我也憋得挺难受的,那果然不适合我。可我脑子在转,就一定会胡思乱想,我自己也不喜欢,但无法控制,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觉得我没有在自欺欺人。”
贺兰瓷对他后半段的话依然一知半解。
但冥冥中她也觉得,他们还是自然相处最舒服,虽然陆无忧要是能少说两句胡言乱语就最好了。
她还想着,陆无忧那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低头品了一口凉茶,道:“我能再说点很诚实的话吗?”
贺兰瓷道:“你说。”
陆无忧道:“你先前问过我,我不好意思承认。郊祀的时候,我跟你说我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不是谎言,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
贺兰瓷侧耳倾听:“嗯?”
陆无忧继续道:“……我觉得我可能稍微有点狂妄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没体会过来说这话,确实很不妥当,我纠正一下。”他顿了顿,那不太牢靠的喉结又开始滑了起来,“我不是真的没兴趣,至少对于和你做这些事的话,我还是挺有兴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