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76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说着一个拳头挥过去,椿娘不防,被打翻在地。花绸忙挡在前头说软话,“卢老爷,好端端的,我们不过是劝两句,并没有坏心,如何跟客人也动起手来?”

  这时节酒气愈发上涌,冲得卢正元头晕眼花,只瞧见满屋里花红柳绿的影晃来晃去,像是掉进个妖精窟里。他甩甩满脸横肉,一把拽住花绸的掩襟,将她提得离地三寸高,“你是哪里来的狐狸精,想来索我卢某人的命?哼哼,告诉你,我卢某人!阳寿千年,你你、你想要我的阳寿补你的道行,哼,做梦!”

  说着“啪”一巴掌扇在花绸脸上,扇得花绸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也将韫倩扇醒过来,床上一扭头,见花绸被那黑面郎拽着衣襟子,椿娘与莲心左右掰他的胳膊,吓得连哭央告,“老爷,您吃多了酒,这是咱们家的客人,可千万打不得呀!”

  “姓卢的,这是奚家的表姑妈,你敢动手,你要命不要?!快撒手,我们不追究!”

  不知怎的,卢正元听在耳里的确是满屋嘻嘻的笑声,四面睃巡一眼,竟瞧见好些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妖精围上来索他的命。他怒从胆边生,管他什么妖精鬼神,胳膊一震,震翻了攀在左右的两个,又把手上这个扇了一巴掌,“你是狐狸大王,我先治你!”

  韫倩听见花绸痛得一声叫唤,心里急得不行,床上挣坐起来,满屋里环一眼,在一条供奉的长案上瞧见个青铜鼎,忙掀被下床,抱起三脚鼎就朝卢正元后脑上砸下去。

  闷沉沉的“咚”一声,卢正元仰面倒了地,震得多宝阁架子簌簌摇晃,众人皆惊。韫倩忙去将花绸扶到榻上,连问她:“绸袄,你怎么样呢?”

  花绸回过身来,朝她摆摆手,“我不过是给他掴了两巴掌,脑袋有些发晕,倒不妨事,你怎的?”

  “我也无碍,”韫倩瞧瞧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把她的手抓着,“你快回家吧,等他醒了,还不知要怎的动怒。他上无父母下午子侄,一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顾及,可不惧什么奚家潘家,你赶紧走!”

  “可我走了,你怎么样呢?还不得被这混账给打死了!”

  “哎呀,这时候,你就别管……”

  “啊!”

  韫倩话还没讲完,却被莲心失声一叫唤给打断,众人回头瞧她,见她站在卢正元边上,擎着灯朝地上指着,满面惊恐,“血血血、流了好多血……”

  惊得花绸噌地拔座起来,两步上去,夺了她手上的银釭,蹲下去在卢正元脸边一照,果然流了许多血出来。花绸抖着手,伸出个指头去探他鼻息,少顷脸色惨白地睃一眼众人,“没、没气儿了。”

  旋即软坐到地上,众人皆瘫软了身子,扶榻的扶榻,坐地的坐地,一时四下寂静,只听见慌乱的心跳声。

  手足无措的岑寂里,韫倩歪扶着榻,朝花绸瞧一眼,目光幽幽如夜,空空的,仿佛鱼死网破,什么都落了空,带着一股死寂的毅然,“人是我砸死的,绸袄,与你不相干。你快走,倘或明日我被抓到官府,你肯来瞧我一眼,就不枉咱们俩一齐长大的情分。”

  花绸神魂归体,忙站起来,“不成,若问,就说是我砸死的,你有奸情,官府问罪,罪加一等,是要被处绞刑的。你家那对父母,断然是袖手旁观,不肯管你。可我有桓儿呢,大哥哥不多时就回京,二哥哥还在顺天府当差,他们不会不管我,我被抓去,顶多就是判个失手杀人。”

  “不行……不行。”韫倩怆然摇手,攥紧她的手,“我这辈子,早就毁了,可你好容易从单家脱身,好日子才开始呢。”

  “这时候,你还与我争什么?”

  互不肯让之际,倏听外头“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院门,惊得四女你瞧我我瞧你,连连朝外头张望。可黑漆漆的,廊下两盏昏灯,根本照不清。正惶惶无措,却见是第四房小妾翠烟走进来。

  因着翠烟的屋子离得近,起先欲睡,听见这头里好一阵喧嚷,心知是卢正元夜半归家,走到这里撒气来。不放心韫倩,便走来瞧瞧,谁知进门见二主二仆皆是惊慌模样,还瞥见卢正元倒在地上。

  她揣测出二三分,什么也没说,抄了花绸手上的灯朝卢正元照一照,站起来把几人望一望,“这时候,来只顾发楞做什么?太太,先打盆水,把地上的血擦了。姑妈,你家中有依靠,先使人回去传话,叫个能拿主意的人过来,趁着夜里,想出个法子,天亮好开交的!”

  花绸连连点头,吩咐椿娘,“你快去告诉赶车的小厮一声,叫他回家去使桓儿过来。”

  椿娘慌慌与莲心出去,那小厮得了消息,慌着骑马奔回家中,走到奚桓院内,使力才拍两声院门,奚桓便立时由帐中弹坐起来,惊得满额汗,呆了少顷,心道不好,忙使唤采薇掌灯。

  未几底下开了门,小厮奔廊而上,进门见奚桓已披着衣裳坐在外间榻上,脸色有些沉,“什么事?”

  那小厮瞧采薇一眼,附耳过去细说一阵,片刻后奚桓抬起眼吩咐,“你先去套了马等我,我片刻就出来。”

  这厢叫采薇更衣,沉默中脑子转了好几圈,采薇见他眼色发冷,一时不敢问,只打了灯笼给他。

  临离家前,奚桓又去二房院中,请奚峦派个顺天府当差的仵作赶往卢家去。近四更赶到卢家,门上早候着翠烟的丫头,迷了门房的眼,带着奚桓悄么进了后头。

  这时节花绸早盼得心慌,坐难坐,行难行,愁得不知如何。见他进来,忽地喘了几口气,一下哭出来,朝他走去,“桓儿,你可算来了……”

  奚桓见她脸吓得白白的,眼圈红红的,心里软得无法,顾不得人在,忙将她搂在怀里轻拍,“我来了,不怕了不怕了,什么都不怕,啊。”

  众人避着眼,花绸瞥见,忙由他怀里退出来,“你快进卧房里瞧瞧,是不是死了,我探了鼻子,像是没气儿了,吓得我们不知怎么好,都没了主意。”

  “好好好,先别急,我去瞧瞧。”

  说话叫人点了十几盏灯,照在卢正元上头,奚桓凝着眉,将他翻过去,扒着后脑一瞧,是个不大的创口。他又伸出两个指头去摸一摸,因在刑部复核了好些案子,瞧了不少仵作的案牍,有些经验,放下心来,“伤口不深,不是被砸死的。”

  那翠烟挤在人堆里笑喘一口气,“既不是砸死的,那是怎么死的呢?唬得人慌得不行,姑妈方才还讲,少不得要到大狱里吃几年牢饭呢。”

  奚桓抬眼瞧瞧花绸,见她还是泪水涟涟、白面心惊的模样,忙站起来拉她,“确切的,我也不大懂,我请了顺天府的仵作来,一会儿叫他瞧过了,才好决断。先不要走漏风声出去,也不要挪动尸体,就这样摆着,外头去等。”

  众人皆松了口气,韫倩叫瀹茶上来与奚桓,便在外头坐等。半个时辰后仵作才来,将卢正元仔细查验了,笑秉奚桓,“世兄断得不错,不是砸死的,是酣酒胸痹而死。”

  翠烟坐在榻上因问:“怎么个酣酒胸痹而死法?他平日并没有什么大病,喝了场酒,如何就死了呢?”

  “噢,夫人有所不知,”那仵作朝她打了个拱手,“尊家老爷是吃多了酒,加之体胖,又动了大肝火,便一时胸口麻痹,叫你们的说法,就是太肥了,怄得一口气喘上不来,就死了。”

  闻言,翠烟忍不住障帕而乐,“这常说‘一口气上不来’,原来是这么个上不来法,还真能死人呀?”

  “能死的,有的人,打个嗝儿都能呛死。”那仵作拈着胡须笑,又与奚桓拱手,“如此,小的往衙门里结案,这家尽可张办灵堂发丧,没什么岔子,就是请一万个仵作来验,也是这么死的,世兄尽管放心。”

  众人皆松了口气,眼瞧拂晓清晰,韫倩忙使莲心吩咐厨房预备酒菜,招呼这仵作吃,再放了赏才许他去。

  奚桓也再睡不得,要赶着回家换衣裳往刑部去,花绸将他送到二门外头,月色朦胧下,眼圈还是有些泛红,“你大表姐身上不好,这头又要张罗丧事,我就先不家去了,留下来帮她的忙。有劳你,闹得你一夜没睡,这会儿又要赶着往衙门里去,你午晌回去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跟我客气什么?”奚桓趁四下无人,将她揽腰抱着,“吓着了吧?你长这样大,还没见过死人呢,这么座肉山,就倒在你眼前,只怕将你吓得魂儿都飞了。”

  “肉山”二字将花绸逗得笑了,奚桓提着灯笼去照她的笑脸,见她此刻脸上红红的,就显出左右两个红红的印子来。他把眉一拧,左右腮上摸一摸,“怎的有巴掌印,谁打的?”

  “就是那肉山!”花绸将脚一躲,一晚上的委屈恐惧都从眼里流出来,霪霪地下了一场泪雨,“没来得及告诉你呢,你大表姐为什么砸他,就是因着他打我,你大表姐急了,才找了个东西砸他。”

  “嘘……”奚桓将手指比在唇上,黑漆漆的园中瞧一眼,转过脸来,“方才怎么讲来着?就说是他自己磕的,免得有心人故意牵扯。”

  “噢对,我这一晚上迷迷糊糊的,又把那话浑忘了。”

  奚桓温柔笑笑,抬手在她腮上摩挲着眼泪,“快别哭了,椿娘还讲我没来前,你天不怕地不怕,要给人顶罪呢,这会儿又吓得这样。不哭了,喝了冷风进去,肚子要疼的。”

  花绸抽抽搭搭止了泪,奚桓却把脸色冷沉下来,“姓卢的做什么打你?”

  “他吃多了酒,走到屋里来不管不顾地打韫倩,我去劝了两句,他像是醉得厉害,就将我也打了两下。”

  “出这种头做什么?”奚桓彻底板下脸来,“倘或他今晚不死,你得被他打成什么样?往后遇见这种事,先打发人去叫我,别轻举妄动。”

  花绸点点下颌,推着他走,“快走吧我的大人,衙门还有事等着你呢,我这里帮着张罗完,你午晌回家睡一家,夜里再来接我回家。”

  “你如何知道我午晌就要来接你?话早早就说在这里。”

  她软软嗔一眼,把鼻翼吸一吸,声音还带着娇滴滴的委屈,“我还不晓得你?你必定是想我没睡觉,午晌就要来接我回家睡觉去的。可我这里真是走不开,你瞧见你大表姐的,现还坠着血呢,她没有爹妈来为她操劳,纵然庄大嫂子过来,也不知是打她什么主意呢,我不帮着些,谁帮她?”

  “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劝你,我夜里来。”奚桓走出去两步,又调头回来亲她,“别只顾着别人,反累了自己。”

  这厢应下,他便打着灯笼走了,渐渐有天光在他背后亮起,花绸盯着那片坚阔的背影,好似理解了依靠是个什么——

  大约是一种莫名的心安,他不一定能为她解决所有的烦难,但他能让她不慌不乱不灰心,给她解决烦难的勇气。

  没几时天色大亮,另二房小妾随满府下人闻讯而来,扑在卢正元满身肥肉上嚎啕大哭,一个哭得比一个动情,“我的老爷、我天妒的老爷啊,怎的撇下我去了,恨不得我一头碰死随你去了,叫我们九泉下再做夫妻,呜呜呜……”

  “我个天杀的夫,你丢下这一家子不管,叫我们往后如何?你个没有心肺的,只顾自己往天上去做神仙,哪还管我们死活?”

  两个人将卢正元浑圆的肚子敲锣似的捶得咚咚响,倒像是嫌他死得不透,要活活将他捶死似的。

  翠烟在旁偷着乐一会儿,少不得去搀扶起来,“我的姐姐,少不得咱们姊妹命苦,放他去了吧,太太身上不好,咱们别只顾哭,也该帮着请了板,将他的衣裳收拾了装裹起来,请了亲友来发送才好啊。”

  韫倩早已穿好孝服,在榻上坐着,像是要起来,花绸忙一头去搀扶,一头朝三人道:“他几位娘,先别顾着哭,如今卢老爷没了,家中又无子侄,全靠你们帮衬着太太,哪里能乱了手脚?我看,先坐下来商议了,如何发丧,再使人去告诉两位姑娘姑爷一声,也赶回家帮个忙,可是这个理不是?”

  “是是是。”

  三人连应,也不是真伤心,场面上走过了,欢欢喜喜地坐下来商议着,一人管着外头请板子置灵堂;一人管告诉各方亲友;一人管家下人活计分派;韫倩就是个总把头,管着各方调度,又说:

  “我只恐病中难支撑,请花姑妈在旁帮衬几日,咱们都是常来往的,姐姐们想必也放心?”

  众人连应,“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劳累了姑妈,心里头过不去。”

  于是各自叫来下人,履舃纵横地忙活开,外头正厅上布置灵堂,四处借碗碟搭棚,闹哄哄不题。

  只说那头里樱九,因夜里睡得暗,刚起床妆黛。拣了支金灿灿的蝴蝶花钿递与丫头,美滋滋插花匀唇,镜中洋洋笑着,还做梦呢:

  “我算着如今太太肚子里的孩儿没了,姓卢的断不肯忍她,先将她的屋子腾出来我住,她搬到后头那间破屋子里住着。她是个犟牛脾气,身上又呼啦啦流着那些血,保不准受不得气,就一病死了,若如此,倒便宜。若她不死,我少不得在姓卢的耳朵里吹吹风,休她回范家,那里可有比我更恨她的,也是个死。”

  丫头歪着脸在瞧瞧镜中,并头乜眼冷脸,也十分算计得好,“从此后,这个家里少不得就是五娘做主,我伺候五娘一场,也算有了出头之日,少不得我娘老子都要来跪五娘的天恩呢。”

  “你侍奉我,也算尽心,自然不少你的好处。”

  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似这满副家业就由得她二人做主了一般,又是商议着打首饰置头面,摆屋子打家具。

  兴冲冲妆扮好,见门里进来个丫头,手上托着一套素缟。樱九瞥一眼,心道韫倩连几日都捱不过?便笑垂着眼去摸衣裳,“谁死了?”

  谁知丫头却说:“老爷昨夜没了,晨起请了仵作验过,是酗酒胸痹而亡。太太与几位娘正张罗治丧的事情,叫我来给五娘送了衣裳,好去哭一哭。”

  樱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骨头发软,手脚冰凉,一屁股落回杌凳上,“怎的好端端就死了呢?我昨日与他一道吃早饭,还好好的呢,他还吃了半条羊腿、一只糟鹅并一只烧鸡呢!我送他出门时,他还活蹦乱跳呢!”

  “就是这个缘故死的。”丫头见二人满面狐疑,将衣裳搁下,摆摆手,“仵作说,老爷素日吃得太肥,昨日出去,就吃了许多酒,心里怄着气,没上得来,就死了。”

  谁曾料黄粱一梦付诸东流,一夜间天翻地覆,樱九一下慌得没主意,脑子混混沌沌还如梦中。坐了半晌,方才回神,一脑袋急着想着法子,一行匆匆往那头去。

  进屋扑在卢正元身上,哭得比谁都凶,“你个天杀的!怎的说没就没了?叫我怎么活?你叫我怎么活?!我的老天爷、我的老天爷!你是要绝我!……”

  韫倩与花绸在榻上冷眼瞧着,没说什么,倒是翠烟袅袅娜娜过去,软手往她肩上一搭,“樱九,如何,我常对你说,人有得意时,必有失意日,我说得可有道理?”

  樱九抬眼瞧她得意的脸,顷刻只觉天旋地转,眼迷头晕,一下载到地上。翠烟使了两个小厮来将她抬回去,走到榻下杌凳上坐着,“太太怎么处置她?二娘三娘不必说,只要银子照旧使着,她们万事不计较,可她,与咱们终究不是一条心,留在这家里,反闹得大家不安生。”

  “我想想……”韫倩眼眶里沉淀着阴冷,“这里一堆事情,先办好停灵,我再想个好去处给她。”

  言讫,翠烟点头下去张罗,莲心端了药进来,韫倩吃过,脸上像是被药烘出几分颜色,比昨日瞧着好了许多。花绸窥一窥,笑问她:“你眼下觉得怎么样呢?”

  她帕子蘸蘸嘴,勾着唇一笑,“你放心,这时候就是叫我死我也不肯死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花绸朝床铺上那堆死肉瞧一眼,扭回头抓她的手,“好韫倩,就是这个道理,如今这个家尽是你做主了,你千万好好保养身子,你们这二娘三娘四娘都靠着你过日子,外头卢正元的生意买卖,纵有那些伙计掌柜,也终究是你拿主意。要我说,别的不要管他,等这事情办完了,你好好学着买卖上的事情,别叫白白的家业落在别人手里。你下半辈子,就算清寂些,总也没人再为难你,不缺银子使,这就是头一个要紧。”

  晨曦撒进来,将韫倩憔悴的面容柔渡几分神采,是了,别的都不要紧,第一桩要紧事是有吃有喝,无人欺负,养活那几个同样命苦的女人,才是她的责任。

  至于其他人或事,她不想了,也顾不得那许多,只把双目定定地望进虚空中,仿佛是把胸口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从身体里剜出来,丢弃,用一双麻木的眼只去望着前路。

  前路上,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到晚间,适才将正厅归置出来,外头搭了棚,满宅里张挂白幡灯笼,请了口黑檀棺材,将卢正元的东西装裹了,停放进去。

  管家赶到千虚观里请来几十个道士,道官掐算了前世来生,说是前世是个姓王的大善人,一世救济穷苦,因此今生托身这大富大福之家。又因今生淫奢无度,来世算准了投在城西姓冯的一贫寒人家,一生苦学,功名高至宰辅,八十寿终。

  妻妾听后,赶着又装模作样哭一场,烧香焚纸,开了法事,满府锣鼓喧声,唱诵嚷嚷,天黑下来。

  樱九午晌便醒过来,只是腿软,借故卧床不去。时下趁着开了法事,府中忙碌纷扰,忙使丫头收拾包袱皮,要趁夜逃出去。

  那丫头一行打点些金银首饰,一行问:“你跑到哪里算?你虽有父母,可都在范家,你是陪送到这里来,就是跑回范家,这里也能打官司将你讨回来。”

  樱九换下素缟,装扮得简简单单,嫌她装得慢,去妆台将一个匣子全往床上倒,“我既跑,自然不叫她们抓着,我有个表哥在西门外大街上挑担做买卖,我先跑到他家,等过两日,再与他一道跑到南京去。”

  “你那表哥可不可靠呀?”

  “这时候,哪还管得了许多?”

  那丫头想想,生怕她跑了,被韫倩问罪,便一把将她拽住,“依我说,你还是别跑了,她们敢拿你怎样呢?未必还敢打死你不成?闹出人命官司,看她们如何开交!”

  “不是这么个说法,”樱九急得额心发皱,“她不敢打死我,也不会叫我好过,给我卖到哪里去,有的是苦日子叫我过!我不跑,迟早都是个死!”

  言讫,不管不顾地囫囵收拾了些钱财,预备趁乱摸出府去。谁知那丫头是个背信忘义的,只怕替她担罪,前脚趁她出去,后脚便跑到韫倩屋里告诉。

  花绸不听还罢,一听便有了主意,“这是上赶着叫你发落呢,你想想,你要处置她,还怕没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叫她家里人打官司。眼下你叫人去把她拿了,她偷盗逃奴,不正好处置了她?”

  韫倩思来,十分如意,一面吩咐莲心叫小厮将樱九堵了,一面打发人去叫翠烟,撑起病体,与花绸三个一道往外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