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71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云畔撑身坐起来,低头见他还在熟睡,便轻轻唤了他一声,“公爷,该起床了。”

  他重新睁开眼,像平时一样按部就班地穿衣洗漱,坐在暖炉前,喝上清晨的第一碗热汤。

  云畔就坐在他身旁,不时侧目看他,心里的焦躁说不出来,只好一遍遍地打量他。

  他倒笑了,转头对她说:“放心,我自会小心的。”

  她茫然点了点头,待一切收拾停当后,送他往前院去。

  雪已经不再下了,这种时候愈发冷,她把装着梅花香炭的手炉交到他手里,又替他紧了紧斗篷的系带,一直将他送到车前。

  扭头吩咐辟寒:“舆内的小柜子里放着新炭,你瞧好时候,两个时辰替郎主换一块,别让手炉冷了。”

  辟寒道是,“夫人放心吧,小的会伺候好郎主的。”

  云畔点了点头,扶他登了车,才放下垂帘,退到台阶上去。

  辟邪拔转缰绳,扬鞭敲了敲车辕,顶马慢吞吞跑动起来。路上每日都有人铲雪,但后半夜积下的,尚且来不及清理,车轮就在雪地里缓慢前行。

  走了一程,他推窗回望,大门上的灯笼摇摆着,她还站在那里目送他。他忽然想起舒国公府她头一回送别他,也是这样不言不语,却让人窝心。她是一潭无波的春水,静谧的表象下,有看不见的深稳力量。

  他叹了口气,庇佑家宅的护院,已经悄悄换成了以前旧部的精锐,但在巨轮碾压下,恐怕这些部署也只是给了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好在今早朝堂上,官家并没有对昨日的事追根究底,但字里行间仍有敲打的意思。

  他举着笏板,看见余光中的陈国公把腰呵得更低了些,眉目间却攀升起了他从未见过的狠戾之色。

  有些恨,是一点一滴慢慢累积起来的,上次陈国公长子暴毙,禁中非但没有遣人慰问,官家反倒在朝堂上处处打压他,让他心头堆积起了不满。他曾经向李臣简抱怨,“若是官家看好三郎,要立他做太子,那大可直接下昭,何必这样钝刀子割人!四郎,如今咱们是架在火上,没有退路了。不管是官家的猜忌也好,三郎的咄咄逼人也罢,闹得不好都有性命之虞。咱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父亲虽都不在了,但家下还有祖母、有母亲、有妻儿,怎么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是啊,不能任人宰割,但眼下形势不定,立场太过鲜明就是拿命在赌。他赌不起,他还有漫长的人生,还有长辈要孝敬,还有妻子要携手一生。

  散朝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并肩从殿前宽广的天街上走过,李臣简一直垂着眼,看脚下的墁砖看得出神。

  陈国公以为昨日的种种让他生惧了,便好言宽慰他:“大理寺和审刑院那头,我都已经打点过了,你不必担心。”

  李臣简终于转过头望了望他,“这风口浪尖上,大哥不怕官家请君入瓮么?”

  陈国公笑了笑,“我们都入了瓮,官家就不用犹豫了,只管把大宝传给三郎就是了。我想过,这件事终要有个决断的,官家健在,少不得一再试探,万一江山落进了三郎手里,咱们兄弟都没有活路。”

  李臣简沉默不语,天寒地冻中,紫色大科绫罗的朝服,衬得脸庞白里泛出青来。

  陈国公转过头,向着宽广的天街呼出了茫茫的白雾,“我已经查清了,玄都的死和禁中有关。不论是子嗣也好,兵权也好,我太过出头冒尖,让官家不悦了。”说着惨然拧起了眉,“你阿嫂,前几日又诊出有孕了,我很担心……怕这样的事再发生,她会受不了的。”

  李臣简愣了下,虽然玄都不明不白毙命,他确实怀疑过禁中,但这样言之凿凿的话摆到台面上来说,还是让他感到心惊。

  “大哥有什么打算?”他脚下慢慢蹉着,不确定地望着陈国公。

  陈国公的嘴角微微一捺,“烈火燎原,总有尽时。”

  再多的话,就不用细说了。李臣简如今不方便在官邸或是衙门与他私下见面,只有趁着散朝时候同行,简短地说上几句话。他的心意已经知会了他,好让他有准备,眼下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破冰也许就在一瞬。

  这庞大的帝国,僵硬的四肢开始缓慢屈张,能听见肌肉伸展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陈国公含笑在他肩头拍了下,转头看向远处的天幕,“雪停了,明日也许是个大好晴天。”说完负着手,大步向宣德门走去。

  他知道,就在眼前了,京畿内外有新的力量在蓄势待发。他抱着笏板往前走,走了一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贤婿。他顿住步子回望,看见江珩匆匆赶上来,欲言又止着问他:“你和控绒司的锦衣使,可有往来啊?”

  李臣简并不知道侯府发生的那些事,但听他提及控绒司,就知道和后宅女眷有关。原本这样风声鹤唳的时节,前途尚且未知,哪里有闲心管他那些家务事,但看在云畔的面子上,他仍旧耐心地听这位岳丈诉说了自己如何两难,儿女面前如何不能交代,最后眼巴巴看着他道:“我不敢同巳巳说,说了只怕她又来责怪我,只好今日找你,看看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法子。”

  李臣简作为女婿,不便疾言厉色,但也不愿意过问那些闲事,只道:“我与控绒司没有什么交集,那是女子内狱,实在八竿子打不着。不过父亲,既是内宅事务,还是听凭金姨母处置吧,父亲就不要过问了,免得折损了自己的颜面。”

  江珩抹了一把面皮,灰心丧气道:“我如今哪里还有颜面,家里出了这样的事……”

  李臣简说不,“我却不是这么认为,婢妾心怀不轨,家主秉公处治,父亲反倒可以借此机会,挣个家风严谨的好名声。”

  他目光真挚,江珩看着那张脸,立刻便被说动了,“诶”了一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所以比起那些老奸巨猾的政客,这位岳丈实在是太好糊弄了,李臣简复又和善地笑了笑,“父亲回去之后,也别再同金姨母说起这个了,将来弟妹们的前程,自有嫡母主张。父亲要是惹恼了金姨母,反而适得其反,毕竟男人插手内宅事务有限,父亲总不好亲自过问妹妹们的婚嫁,您说是么?”

  江珩被他这一通解析,终于偃旗息鼓了,到这时才想起昨日官家震怒,训斥陈国公,又迁怒这位女婿的事来,忙问:“今日官家并未提及昨天的事,这场风波就算过去了吧?”

  李臣简略顿了下,缓缓点头,“可能吧!”

  可能?那就是说还不一定?江珩的官职并不高,也没有机会站在漩涡的中心,但他知道官场倾轧,动辄要出人命的。为了巳巳的幸福,他也要叮嘱上两句,因拽着他的手说:“贤婿,往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诸如官家训斥陈国公时,你千万要往后站站,切忌强出头啊。”边说边四下打量,抬手掩住半边嘴,仿佛怕那一半走漏了风声似的,同李臣简咬耳朵,“想想巳巳,她还在家里等着你,可别为一时的义气,害了我巳巳一辈子。”

  这大约是江珩作为岳丈,对这位贵婿说过的最正经的话了。

  李臣简自然受教,低头道是,“父亲的教诲,我记在心里了。”

  江珩点了点头,摸着胡子挺起胸膛,迈着方步往宫门上去了。

  三出阙前,公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长松和辟寒看见他出来,忙上前接应,披斗篷的披斗篷,呈手炉的呈手炉。长松还惦记着自己的差事,既然郎主安然散朝了,便雀跃着说:“小的这就回去,禀报夫人一声。”

  剩下辟邪和辟寒,仍旧护送他前往侍卫司衙门。

  侍卫司衙门设立在朱雀门,与宫城相隔一个平桥瓦市,马车慢慢穿过街市,在走到张宅园子的点心铺子前,照例停下来买两个胡饼。

  马车刚停稳,便又有另一架油碧车并排停在了一旁。

  李臣简坐在舆内,听见隔壁的车厢传来笃笃敲动的声响,他抬手推开了半边车窗,见隔壁挂着灯笼锦的窗幔后露出半张俏丽的脸来,嫣红的嘴唇轻轻开阖着,“绘萤与公子请安。回禀公子,正月十五日,铁骑军全城调动,届时有人为马前卒,挑起与殿前司的争端,楚国公会趁机借着平叛之名,在上京各要隘布军,请公子多加小心。”

  舆内的人沉默了下,说知道了,“以后有事,可以差人传口信,你不必亲自出来。”

  油碧车内的人道是,“这消息太要紧,我不敢借他人之口传递……听说昨日陈国公与公子都遭人弹劾了,我一直悬心,必要见一见公子才能放心。”

  舆内的人仍旧是淡淡的声气,只说:“我很好,不要因这等小事赴险。”略忖了下道,“三日之后,将这个消息传进陈国公府,接下来再有任何变动,也都想办法向陈国公呈禀。但有一桩,千万不能暴露自己,待得时机成熟,我会安排你离开上京。”

  油碧车内的人听了,有些迟疑,“呈禀陈国公?那公子呢?”

  舆内的人说:“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过问,你身在险境,自己要多加小心。”说罢阖上了窗户,马车又跑动起来,往长街那头去了。

  灯笼锦的窗幔到这时才彻底挑起来,露出帘后精巧的眉眼。先前不敢直看舆内的人,只有等他的马车去远了,才敢让视线跟随他一程。

  看了半晌,直到那车辇拐弯不见了,她才叹息着说:“回去吧。”

  每一个风云际会的年代,都少不了沦为棋子的女人,没有那么辉煌的出身来作配,只有靠着燃烧自己,照亮那个人脚下的路。

  绘萤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曾经也是官眷,父亲在长平仓茶盐司任判官,兼管着农田水利差役事。但因得罪了上司,转运使把往年贪墨亏空的账都栽在了她父亲的头上,弄得满门获罪,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女眷在那个年头,只能充当营妓,任军中的官员们取乐。她那时刚进营房,本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没曾想遇见了当时的息州军团练使,堪堪救了她一命。

  他不要她三跪九叩,也不要她以身相许,只要合适的时机,让她为他所用。于是给她重新安排了一个体面的身份,让禁中出来的女官教她琴棋书画,调理得八面玲珑,如此才有了初雪那日,汴河之上楚国公的惊鸿一面。

  横竖侍奉一个人,比人尽可夫强一些,所以她留在楚国公身边,开始为他探听那些外人窥察不到的秘辛。

  男人有的时候是真容易哄骗,楚国公沉迷于她那种若即若离的挑逗,甚至不惜与邓夫人反目。在宠爱的人面前,还要显摆他的英雄气概与权倾朝野的手段,许诺将来他若登顶,那她不是皇后也是贵妃。

  可是谁稀罕他的承诺,她一直记得自己欠着团练一条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油碧车回到楚国公府门前,她下车穿过前院,走了不远就听见邓夫人的咒骂,什么贱人、烂娼、卖肉的贼妇,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她也不气恼,转头遥遥向邓氏行了一礼,“寒冬腊月的,女君站在西北风里,没的冻伤了面皮。”一面袅袅婷婷往楚国公书房方向走,边走边揶揄,“还是快些进去暖和着吧,这紫芯儿萝卜的颜色,郎主见了又要不高兴。”

  邓氏一口气堵住了心胸,简直要气得厥过去。

  因为是良妾,不触犯家规的情况下,连主母也不能奈她何。她一摇三晃进了楚国公的书房,见他正在案前写字,便偎在他身边,笑着说:“郎主今日好兴致,怎么想起练字来了?”

  练的什么字呢,只见宣纸上大大小小写满了“敕”字。绘萤心下生疑,眨着那双含情水灵的眼睛望向他,“郎主练这个字,可有什么说头?”

  楚国公放下了笔,笑着凝视那些字,“敕天之命,晓谕天下,这是帝王下诏时常用的字眼。幼时我们读书,‘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何等的大气磅礴,可是长大了,这个字于我们兄弟却成了禁字,再也不能随意书写了。”

  绘萤怎么会不懂得其中利害,她犹豫地触了触那些宣纸,“既是禁字,郎主做什么还要写下来?万一流传出去,那可是泼天的大祸啊。”

  结果楚国公却笑起来,“我就是要让它流传出去,若是能让官家看见更好。”大概是得意于自己的神机妙算吧,那张脸上遍布笑意,可眼睛里却迸发出阴冷的光,一手搂住了她,低头在她颈间嗅了嗅,带着戏谑的口吻道,“从小我们四兄弟在一起念书,先生常说我与忌浮的字有六七分相像,若是我刻意模仿他的字迹,轻而易举便能学出精髓来。你说官家要是从他的官衙中搜出这些字,会如何处置?是革爵查办呢,还是开刀问斩?”

  绘萤心头凉意陡生,愕然望着他道:“郎主,这种字怎么会出现在官衙呢,纵是报给官家,官家也不会信吧!”

  楚国公经她这么一说,脸上倒是显出一丝犹豫来,自言自语着:“是啊,是我糊涂了,从官衙搜出来,反倒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绘萤趁机道是,“再说郎主做什么要去对付魏国公?他是三位国公之中最淡泊的一位,若是先除掉了他,又去对付陈国公,岂不显得郎主一家独大,于名声也不好听。依我说,倒不如留着魏国公垫背,纵是郎主将来与陈国公不对付,还有个魏国公在,叫人说起来,郎主对兄弟并未赶尽杀绝,来日若能登顶,那些文人言官们也不好对郎主任意指摘。”

  她说得有理有据,在楚国公听来,觉得这小爱妾很有政治上的见解。但女人么,总是看得不够长远,他捏着她的下巴,在那红唇上吻了一下,“你不知道李臣简的厉害,会咬人的狗不叫,要论心机,他比李尧简深沉一万倍。且他又是李尧简的膀臂,有他在,李尧简就算濒死,也会被他救回来。但若是先除掉他,那便是打蛇打在了七寸上,李尧简就不足为惧了。我既有心问鼎天下,哪里会在意那些言官文人的口诛笔伐,有朝一日权柄在手,想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其实并不是难事。”

  他说罢,自得地一笑,回身将这些宣纸卷起来装进画筒里。唤了门上小厮进来,随手丢了过去,“往耿节使府上跑一趟,将这谋逆的证据交给他,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

第88章 我若等不及你,就和你一……

  小厮领命,抱着画筒快步往外去了,绘萤焦急不已,可眼下一时半刻脱不得身,这楚国公粘缠得很,但凡不谈公务的时候,很有兴致与她巩固感情。

  屋里热腾腾地生着炭盆,红泥小火炉上架着一个铜吊,整日温着他的“玉醑”。这酒原是城东戚里①流传出来的,据说是文献公主郭驸马所酿。凉酒饮用没什么意思,就得到了冬日,放在文火上慢慢地煨着,时间越长香气越盛。

  “你才从外面回来,可要喝杯酒驱驱寒?!”楚国公和声说,“这样冷的天,要什么只管让下人出去采买,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绘萤笑了笑,“过两日不是郎主的生辰吗,我想着上张宅园子订一桌席面,让他们送到府里来。在外庆生豪奢,亲友相聚,一桌不够使的,还是在家,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吃喝,才有家常的温情。”

  她眼波脉脉,声线轻柔,他起先还轻佻地笑着,忽然那神情就淡了,轻轻叹息着,把她拥进了怀里。

  “你不喜欢豪奢么?”他喃喃问,“八方宾朋都向你说吉祥话,个个望着你满脸的艳羡……你不爱这种人上人的气派么?”

  绘萤心里记挂着外面的事,却又被他纠缠着不能离开,只得耐着性子敷衍,在他背上轻抚着,说:“我和郎主在一起,不用他们奉承,原就已经是人上人了。郎主,你才回上京不久,禁中一定也在瞧着你,若是营造个节俭的名声,对郎主有百利而无一害。昨日陈国公不是刚被官家训斥么,斥责他结交党羽,禁中若是有心针对,就算寻常的人情往来也有一番说辞。我想着,这样时局下,郎主更要避忌才是,千万不可呼朋引伴,招来官家的猜忌。”

  她的话识大体,有见识,这原是一位当家主母应该具备的美德。可惜,他府上那位主母好像并不在乎那些,邓氏更愿意研究怎样的打扮能凸显自己的身份,起多大的筵,才能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若是两个人的身份能换一换,那就好了。他抬起粗糙的食指,小心翼翼轻触一下她的脸庞,“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先前我听见她的声音,她又在骂你了?”

  绘萤唔了声,“寻常小事,郎主不必挂心。至于委屈……我不委屈,我有吃有喝,有郎主疼爱,委屈什么?”

  他却像下了决心似的,温声诱哄着,“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你暂且忍耐,等大局定下来之后,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楚国公是个很奇怪的人,对兄弟手足并不讲什么道义,但对心爱的女人,却是深情款款百般呵护。这样的人,喜欢其实也未必长久,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自己最要紧。现在的你侬我侬,是因为没有损害到他切身的利益,待到纸包不住火的那天,恐怕喊打喊杀的也是他。

  绘萤听着他的情话,勉强笑了笑,“郎主不必给我什么交代,只要让我守在你身边,就是绘萤最大的体面了。”

  他听得很欣慰,一再眷恋地打量她,“现在回想起那日汴河上的相遇,大约是老天爷垂怜我,才把你送到我身边吧!”

  绘萤抬起头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难道不是老天瞧我孤苦无依,才安排了这场相遇么?我爹娘都不在了,那些求娶我的人不是为财就是为色,只有郎主,这样日月比齐的出身,贪我什么呢。”

  他温情地笑着,“其实我也贪,贪你的真心,贪你永远在我身边。”

  绘萤顿时一阵恶寒,只是不好做在脸上。浓情蜜意也有阵子了,该办正事了,于是轻轻推了他一下,“郎主不是说要让我喝酒驱寒的么,我才从外面回来,还没换衣裳,你且等我一会儿,我换了衣裳再来。”

  他觉得再走进冷风里大可不必,便道:“让她们把衣裳取来就是了。”

  那俏生生的脸红起来,鼓着腮帮子说:“难道让我在郎主书房里换衣裳?那可成什么体统!”

  他最喜欢她娇憨的样子,但女孩子有女孩子的自尊,像更衣这样私密的事,就算委身了他,也不能在他面前无所顾忌。

  她终于辞了出来,从温暖的书房一头扎进了严寒里。书房离她的院子有段路,她边走边吩咐贴身的女使:“赶紧把消息传给魏国公知晓,楚国公仿照他的笔迹写了‘敕’字,欲图联合耿煜栽赃他,请他千万小心。”

  女使道是,送她进了内院,方装作若无其事地到二门上传话。

  只是耽搁了太久,这样须臾万变的时节下,不知一切是否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