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从聊城到淼城的一路,都是启善跟着他和阿念,沈辞同启善早就熟路,眼下,也似想起什么一般,驻足问道,“陛下今日……有什么事吗?”
启善莫名,“沈将军是问?”
沈辞是想起她方才皱着眉头,应当是睡前还有心事。
他也是随意问问,不清楚启善是否知情,但见启善这幅模样,沈辞又笑道,“没事了,我先回了,陛下歇下了,有事让人唤我。”
启善拱手,“是,将军。”
沈辞转身出了苑中,启善看了看天色,知晓沈将军是特意离开,不给陛下这处添麻烦的,今日晨间陛下便起得迟了,相爷也遣人来问过,他都拿陛下昨晚饮酒搪塞过去了,沈将军未留下也是对的……
陛下同沈将军的事,旁人自然是知晓得越少越好。
在东宫的时候,陛下就同沈将军亲近,陛下夜里看折子都晚,眼下这个时候离开,算不了什么,再迟便不同……
沈辞出了苑中。
陈翎的寝苑是特意在整个平南侯府最安静偏远之处,沈辞离开苑中,去往侯府大门处,要经过后院长廊处。
行至此处时,忽然抬头,见是侯夫人在长廊处的暖亭内饮茶。
“姑母?”他出乎意料。
这个时候,姑母应当歇下了,不应当在此处饮茶,而刚好,他来的方向是……
沈辞心底隐约觉察。
侯夫人放下茶杯,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温声朝他道,“来了淼城好几日,一直没时间好好同你说说话,自安,眼下有空吗?”
沈辞颔首,“好。”
侯夫人屏退最后,姑侄两人绕着侯府中的平湖散步。
眼下时间不算晚,平湖边的灯盏都亮了,周围很安静,也映出平湖在秋日里特有的景致。
沈辞拎着照明的小灯笼,走在侯夫人一侧。
侯夫人低声道,“自安,你在边关四年,姑母一直没见过你,眼下好容易见一面,后日你又要伴驾回京,姑母舍不得你。”
沈辞知晓姑母担心他。
“姑母。”沈辞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继续道,“你母亲过世得早,也托姑母照看好你们兄弟二人。沈家,盛家还有陆家这几个孩子里,你早前一直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就是忽然去了边关四年,姑母心中担心。”
沈辞眸间歉意,“让姑母担心了,自安在边关诸事都好。”
侯夫人看他,“边关怎么会诸事都好?自安,你祖父就是带兵的将领,姑母知晓边关是什么模样,也知晓立城什么模样……”
沈辞噤声。
“姑母听凡卓说起,你这次拼死救驾,险些连命都没了,重伤昏迷了许久,天子才让你慢慢从聊城去楯城的。”侯夫人眸间氤氲,“自安,你若是有闪失,姑母如何同你母亲交待?”
沈辞心底微沉,“姑母,是自安冒失了。”
侯夫人看了看他,心中斟酌了许久的话,尽量平和道,“臣子侍奉天子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自安,君臣有别,即便侍奉天子是本份,天子也信赖你,但伴君如伴虎,你自己心中可清楚?”
侯夫人说得再委婉不过。
沈辞愣住。
侯夫人驻足,压低了声音道,“同天子走得越近,便越有抽不出身的一日,眼下,天子同你亲近,但若有一日,生了间隙……自安,天子在东宫做储君的时候,就已经将你送去过立城了。眼下的天子,早已不是储君,是真正的天子,手段也更雷厉风行,若有一日,你不得天子待见,自安,你可有想过,你还有多少退路?”
沈辞微怔,喉间也轻轻咽了咽,欲言又止。
侯夫人叹道,“自安,有些话姑母不当说……但太子同你生得像,你再同天子和太子亲近,势必会引来非议。这些非议有多少会涌向天子,有多少能左右天子,但你呢,你届时要承受多少非议,你想过吗?”
阿念同他像,他百口莫辩。
但沈辞心中也清楚,承受更大风险的人是陈翎,一旦她的身份暴露……
他早前不是没想过后果,也处处克制。
但在聊城,陈翎亲手挑破这层关系开始,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他也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
他不能丢下她和阿念……
侯夫人见他垂眸,不得不道,“无论是你去立城四年,天子临幸了生得像你的宫女,所以太子像你;还是你生得像太子过世的生母,所以天子眼下宠信你。自安,这些风言风语,你能承受得起吗?”
沈辞:“???”
第057章 克制
陈翎昨晚睡得早,今晨很早便醒了。
醒来的时候没见到沈辞,启善是说昨晚陛下歇下,沈将军就回了驿馆……
陈翎一面喝粥,一面想,他还真当自己是来侍驾的。
而且是自觉不留宿那种……
陈翎呛到。
莫名想到君王临幸后宫的时候,会在后宫留宿,但传召后宫来寝殿的时候,寝殿却是不会留人的。
陈翎觉得沈辞是不是,对号入座了?
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平南侯府,他又在驿馆落脚,小心些更好。
陈翎想起他昨日拿了糖葫芦来哄她,也当然拿了糖葫芦去阿念那里,这几日阿念都未同他一处,他应当想阿念了,阿念也想到。
思及此处,启善正好入内,“陛下,殿下来了。”
“父皇~”今日一早阿念便醒了,早早就来了陈翎这里。
自从聊城跟着沈辞的一路骑,阿念习惯了早睡早起,规律作息,还会在早上背书,晨间锻炼身体,一日都没有落下过。
淼城的这几日,陈翎所有的时间近乎都耗在见这趟南巡随行的官员和各处驻军将领上,除却夜里能有小撮时间陪阿念一处,白日里大多见不到阿念,阿念是想她了,所以一大早来,她才有空闲。
果真,方嬷嬷跟在阿念身后,累得有些气喘吁吁,“殿下念着要来见陛下,一路跑得都撵不上。”
陈翎笑了笑,放下碗筷,“吃了早饭吗?”
阿念摇头。
陈翎朝启善道,“添双碗筷。”
启善应好。
阿念坐好,懂事同陈翎一道。
阿念三岁多,会用筷子,但不怎么利索,方嬷嬷换了勺子给他。
陈翎给他夹菜,他用勺子盛着吃,笑得很开心。
阿念知晓父皇跟前,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要安静,细嚼慢咽。
但他许久没同父皇一道用饭了,阿念听话吃了不少东西,没有挑食,也吃得饱饱的,然后放下勺子,温声道,“父皇,我用好了。”
陈翎颔首。
阿念眼睛机灵一转,又道,“父皇,《五目记》我已经可以全部背完了,你听我背书吧。”
陈翎不由笑了笑,知晓阿念努力,也想要她的赞许。
“好啊,去苑中。”陈翎说完,阿念果真欢喜。
苑中暖亭内,阿念摇头晃脑背着《五目记》,虽然拗口,但是竟然被他一口奶声奶气的童音,背得朗朗上口了去,听着还很是悦耳。
陈翎认真听着,也不由想,阿念其实很聪明,这么难的《五目记》换作旁的孩子许是背上大半年都背不下来,但阿念连抑扬顿挫都能背出韵致来。
这些东西,原本这个年纪就读不懂,只是让他磨耳朵,有预感,日后也不会枯燥生涩,阿念比旁的孩子做得都要好。
她越发觉得,阿念以前也聪明,但她拘得多,阿念反倒不怎么用心。
这月余跟着沈辞,仿佛又是另一番气象,连背书都有兴趣了。
陈翎思绪中,启善来了跟前,“陛下,建平侯世子来了。”
盛文羽?
陈翎轻嗯一声,刚放下手中那本《五目记》,盛文羽便来了苑中,“微臣见过陛下,殿下。”
“免礼。”陈翎轻声,亦起身朝阿念道,“朕同少逢有话要说,你同方嬷嬷一处。”
阿念听话点头。
“同朕一道走走。”陈翎言罢,盛文羽拱手,“是。”
陈翎苑子在平南侯府的清净处。
眼下,陈翎同盛文羽一道在苑外的小道中踱步,启善远远跟在身后。
“有事寻朕?”陈翎问起。
沈辞去立城的四年,东宫的伴读之中帮她抗下事情的是盛文羽和方四平,尤其是阿念出生后不久,她刚回京中,父皇病重,朝中暗潮涌动,不仅是陈宪,陈远,还有早前的两个叔父都蠢蠢欲动,那时大爷爷同陈修远还未入京,是盛文羽和方四平在替她奔走。
后来她登基,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安允白都放在别处,暂时不可动,也是那时候,盛文羽和方四平顶着朝中巨大的压力,一步步成了手握实权的建平侯世子和吏部侍郎。
早前平定怀城,驻军统领之职交予盛文羽她也放心,因为知根知底,也因为信赖。
陈翎问完,盛文羽从袖间拿出一枚锦袋呈给陈翎,陈翎意外,因为是盛文羽递来的东西,陈翎也没循着规矩让启善打开,而是自己打开看了看,是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悠”字,这是她的玉佩。
陈翎恍然想起应当是早前落在怀城了。
她一直以为……是落在逃命途中找不到了,没想到还能寻到。
陈翎眸间惊喜。
这块玉佩上的“悠”是她的小名,是以前姨母让人做给她的,她在京中不能带,这次回来见姨母时她特意捎带上的。
盛文羽早前在东宫见过,知晓是她的东西,所以没有转交旁人,而是直接给她,也没问起更多缘故。
“多谢了,少逢。”陈翎收下,如今姨母去世,这枚玉佩更加珍贵。
“微臣记得是陛下身边重要的东西,能寻回来就好。”盛文羽并未多提。
陈翎让启善收好。
盛文羽继续道,“陛下,微臣明日就同宁相一道去怀城了,也算来同陛下辞行。”
盛文羽同旁人不一样,算是她身边的近臣,来取都是要在天子跟前知会的,盛文羽今日算是专程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