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见此情境,周妙宛无语凝噎。
好在连云帆生得个儿高,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也不知是蹲太久脚麻了还是见到周妙宛太激动了,刚爬出水缸,就直接在她面前摆出个五体投地的姿态。
周妙宛按住跳动的眉梢,道:“连大夫……您可真是找了个藏身的好地方。前院有许多伤者,劳烦您缓上一缓,替他们看看。”
连云帆讪讪一笑:“这不是慌不择路了么,让您见笑了,在下这便拿了药箱去前院。”
再回到前院时,映入周妙宛眼中的场景比先时有序了很多,附近几个医馆的大夫都被请了来,正给受伤的治伤。
周妙宛定睛一看,便见得方才天降的那位神兵小哥也在替人包扎,于是快走几步,向他行了大礼。
蔚景逸哪敢受?撒开手上正包扎着的那条大腿连连后退:“王妃娘娘,属下奉端王殿下之命前来接驾,您不怪我来迟我已是庆幸,可不敢受您的礼。”
周妙宛笑了,说道:“你奉谁的命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你救了本宫的命,区区一个礼罢了,难道比本宫的命还重?”
她十分执拗地把礼行完了。
蔚景逸脸皮薄,瞬间就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整话来。
他愧疚极了。
听到王妃在他面前自称本宫,似乎全然不知发生的一切,再想及王爷让他以姜才人性命为先,他内心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欺瞒她的人里,也有他一个。
被他丢开的大腿的主人痛得叫唤出声,蔚景逸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他忙朝伤着腿的小厮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重新给你裹。”
周妙宛没有读心术,并不知蔚景逸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场面实在有些好笑。
蔚景逸带来的人马中分为两波,一波是李文演的亲卫,穿着差不离的深色短打,另一波人则显然和他们不同,其中的一个小头头见了周妙宛出来,十分激动地大步朝前,向她见礼。
“在下定北骑校尉任坤雄,见过王妃!”
说着,还向她展示了有谭家家纹的玉玦。
这是谭家的人,周妙宛安心了,莞尔道:“起来吧,辛苦你们长途奔袭而来,今夜左右无事,你们早些歇息,本宫让人去收拾客房了。”
任坤雄应道:“属下遵命!”
许多事情还等着周妙宛料理善后,是以她还无暇休息。
她清点了人数,此番有六个护卫、十余个丫鬟小厮受伤,还有一个丫鬟、两个护卫被吴道章的人砍到了要害,失血而亡。
活着的人,她可以再补偿。因她之故被牵连丢了命的人,再补偿也不能让他们活过来了。
周妙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和她亲近的,凝夏和万嬷嬷没有受伤,幼柳受了点擦伤没有大碍。
赵选侍因为住得偏,反应机敏躲得快,毫发无伤。
其余财物的损坏那就更多了,周妙宛头疼得很,不愿再想。
见蔚景逸还在院子里踱着步,不知在思量什么,周妙宛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于是她走上前,问道:“还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蔚景逸挠了挠头,似乎在踌躇这个问题他该不该答。
最后,他笑道:“我叫蔚景逸,‘蔚’是这样写的……”
他蹲在地上,顺手捡来根树枝,饶有兴味地给周妙宛在地上扒拉‘蔚’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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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妙宛:壮士尊姓大名?
蔚景逸:我姓蔚……
周妙宛:我懂了,谢谢蔚壮士!
Ps: 蔚在姓里和“玉”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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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求饶
蔚景逸……
周妙宛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回屋后,凝夏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周妙宛跟前。
她带着哭音说:“小姐,奴婢有错,方才被吓破了胆,没敢来护您。”
周妙宛先是微讶,继而释然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起来吧,这不是你正好出去起夜了么?我相信呀,若凝夏当时正在我身边,一定会敢站在我身前的。”
凝夏哭得更凶了:“奴婢、奴婢要无地自容了,见贼人来势汹汹,却只敢缩在耳房里,若真出了事,奴婢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周妙宛有些无奈:“好凝夏,不是这样的。你虽是伺候我的奴婢,我希望你能保护我陪伴我不假,但并不代表,你随时随地都要准备着为我送命。”
“况且方才的情形,你若出来了,岂不反倒是裹乱?”周妙宛郑重地扶她起身:“什么以死谢罪之类的话,日后不许说了。”
凝夏还是抽抽噎噎的,周妙宛见状,也没有硬劝,让她先去休息了。
不过想来她晚上没有睡好。
因为第二天晨起,主仆二人顶着黑眼圈碰面了。
万嬷嬷见了,叫人去煮鸡蛋来给她俩敷眼睛。
周妙宛拿着滚热的剥皮鸡蛋在眼圈上滚着,哈欠打到一半,忽听得门外有喧闹之声传来:“吴夫人这是何意,我们娘娘还没醒。”
“诶?您不能进!快拦下她——”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周妙宛把蛋放下,循着声音迈出了门槛。
门外的人正是吴道章的夫人。
因为昨夜被人关押,此时的吴夫人衣冠凌乱,脸上满是泪痕,见周妙宛出来,她情绪更激动了,猛烈挣扎,想从压住她的侍卫手上挣脱。
显然未果,她反而被反剪了手,直挺挺压到在冰冷的地上。
她嘴上不停:“王妃娘娘!求您救救罪妾的孩子!他才四岁……是无辜的呀!”
见此情形,周妙宛忽然就想到了小年那天。
吴夫人同她的丈夫一道前来,那时的她头戴金钗,身披绸缎,腕间的镯子是城东金玉坊新来的款样,满面春风。
可现在她早已失去了拥有的一切,发间还沾着些泥土草叶,不知是跑来时在何处沾染的,早已没了那时的洋洋得意,只剩狼狈。
皇权倾轧果然是吃人的,周妙宛攥紧了拳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可手心里已全是汗。
吴夫人仍在哭求:“娘娘,看在我们之前的情分上,罪妾只求您救救稚子,他是无辜的。”
周妙宛突然很想问问她:“情分?那凭吴夫人同本宫的情分,昨夜你的丈夫带兵闯入王府,要取我性命之时,为何不见你来拦?”
“我……”吴夫人嗫嚅着:“外头的事情,罪妾一个深宅夫人,如何能知呢?”
周妙宛想笑:“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家中还有一个小女儿,如今也不过六七岁吧,你既慈母心肠,又何不为她求一求情?”
“女子最多被没入教坊,死不了,可男儿不论年纪,可都是要流放充军的呀!”吴夫人越说越激动:“麟儿是吴家的香火!”
听到这儿,周妙宛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
只不过是冷笑。
吴夫人原打算着周妙宛年岁不大,平时待人接物又温和,觉得她是心软好拿捏的,才拼了命跑了出来,结果却见她面色冷峻,半分动容也无,甚至还隐约有一丝讽刺。
吴夫人在陵城郡养尊处优惯了,作为郡守夫人,一向是被其他夫人小姐围在中心的。
端王来后,几次私宴上她曾暗地里将周妙宛的衣食住行同自己的做比较,吴夫人一度觉得,王妃的日子也不过如是,她日子还没自己的好过。
是以,地位间陡然拉开的差距戳破了她的美梦,吴夫人霎时间跟疯了一般,怒道:“呸!不帮就不帮!何必要摆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你这个……”
“还不让这个妇人住嘴?等什么呢?”一个男声传来,压着吴夫人的侍卫立马懂了,直接堵上她的嘴,没让更难听的话出来,硬生生将她拖了出去。
周妙宛回身,见是蔚景逸来了。
方才的话蔚景逸都听见了,他下意识出言安慰:“败者的攀咬罢了,王妃切莫挂怀。”
周妙宛失笑,她是有感触,但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她忽然问:“吴家的人,你会如何处置?”
蔚景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个残忍的答案应不应该让她听去。
最后还是回答了:“如她所言,女子充入教坊司,男子成年者斩首,其余流放充军。至于吴道章的儿子,命是留不得的,斩草要除根。”
蔚景逸心里还在想,王妃一看便是温柔的女子,若她心软求情,他该如何推拒是好?
周妙宛却并没有再开口。
蔚景逸好奇问道:“娘娘不想替他们求情吗?”
这话好生奇怪,周妙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本宫可没那么大度,几个时辰前还差点就死在他们手中呢!”
蔚景逸抱拳道:“是蔚某唐突了。”
周妙宛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权位倾轧,总是女眷遭殃。今朝若是娴妃得势,本宫下场比她也好不了多少。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
说完,她便察觉自己多话了,赧然一笑,没有同蔚景逸再多言。
——
此番受伤的人不少,如若是等他们全数养好伤再返京,时间上耽搁不起。
于是,周妙宛想了个主意。
伤重的留在陵城郡休养,把他们的身契发还,让他们重新回到自由身,另再从没受伤的人里,挑出三四个自愿的留下照料他们,一样是归还身契。
这么一来,甚至有下人在底下笑道:“我都后悔没挨上一刀了。”
旁边人就撞他肩膀:“说什么昏话,这一刀要是落在你后脖颈子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