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六皇子看了这奏折的内容时,反映却是跟九皇子截然相反,整个人的后脊梁都开始莫名窜冷汗。
他的脑子里,对韩临风其人,一直有些模模糊糊,又说不清楚的怀疑。
如今再看这奏折,一个念头再次猛然窜跳上来——如果当初劫狱之人就是韩临风呢?
如果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呢?
若是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何自己设置了重重阻碍,韩临风还是能将粮食送到嘉勇州,以至于王昀没有借口撤军,损兵折将。
此人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啊!
想到这,六皇子都顾不得擦额头的冷汗,连忙跟父王秉承:“依着儿臣之见,这里定是牵扯着通敌的大案。这个韩临风深藏不露,儿臣老早就怀疑他曾经营救过反贼曹盛,是反贼的同党!”
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九弟已经殿前失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六哥,你也太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吧?不就是人家赵将军打了几场胜仗,这长溪王家人就坐不住了,请托您好好打压人家赵将军?好歹他也是你的亲姐夫,难道就这么不顾情谊,编排这样的脏水往他的头上泼?”
那个韩临风是个什么狗德行,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他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可是勾结反贼,还在狱中营救曹盛?
可能耐死那小子了!
六哥不去上茶楼说书,都可惜了这张能编的嘴!
六皇子恒山王怎么能允许弟弟在父王前这般污蔑自己?当下气得也是脸色涨红:“你懂个屁!”
魏惠帝也不信这话,不过他更看不惯两兄弟在御书房里像三岁小儿一般吵嘴。
所以他沉下脸道:“你们俩都大了,也各自立府成家了。难道还需得朕像小时那般,罚你们抄写皇家训诫?”
两个皇子一听,纷纷诚惶诚恐地向父王请罪。
魏惠帝见二人不再斗嘴,便道:“有人写密信,检举说迁西粮草营有反贼曹盛进献的银子,还有人说,曾经看到了曹盛出现在梁州。无风不起浪,朕会派人查明此事……不过赵栋此番前往北地,能旗开得胜,扭转颓势,实在是功劳甚大,这个时候去查赵栋包庇属下,有些不合适吧?”
六皇子神情一凛,心知父王还是听进了老九的话,提醒自己莫要为了勾心斗角,打压功臣。
现在赵栋的捷报频传,陛下心头正喜,自然不好这个时候扫他的兴致。
六皇子只能连连称是,开口道:”既然是告发迁西粮草营,那自然是韩临风的错处,这事还请父王交给儿臣来办,儿臣心里有数,一定不会牵连赵将军,影响了前线的大计。”
魏惠帝看老六懂了自己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算起来,若是当年圣德先帝没有被俘,他韩临风才是正统的皇家子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本该就是北镇这一支……你查案子的时候,注意分寸,顾忌些皇家颜面,尽量低调些。朕不希望落得同宗相残的名声……”
他这话,并非要宽容了韩临风,而是示意儿子,若真有此事,当斩草除根,却不可大动干戈。
毕竟要让一个人消失,暴毙的方式有很多种,如何保全皇家的颜面,就看老六自己的把握了。
做这类事情,老六还是比老九擅长些。
六皇子自然对父王的话心领神会。
当出了父王的书房,六皇子立刻挥手叫来人:“此番陛下派人去巡查迁西粮草营,可不能叫韩临风有湮灭证据的机会,快去飞鸽传书,从今日起,韩临风的左右,都要安排上眼线,严密追查他的一举一动。”
来人得令,立刻前去布置去了。
此时一阵凉风袭来,六皇子眼望宫宇一角有些昏暗的天空,他在费力回想着自己一直忽略的那人的样子,却发现,不过只隔了数月,却有些想不起韩临风的样貌。
那人的眉眼总是掩盖在厚厚水粉下,让人看不真切……
再说梁州城里的女眷,一直迫切等着前线传递而来的消息。渔阳公主等得心焦的时候,就有些想求菩萨拜神。
于是她约了落云一起前往寺庙祈求平安符。
落云知道,自从迁西粮草营打了个漂亮的防守战之后,韩临风就跟随赵栋入营,协同一起追撵叛军去了。
人在阵前,自然不能像以前似的随时传递书信。这几夜,她也睡不好觉,心悬着阵前的情形。
所以公主一提议,她便欣然同意,备下马车,去梁州附近的庙庵里求个心安。
可是刚出门等公主的功夫,那巷子口便过来个要饭婆子,要凑到门前说话。
侍卫立刻拦住了她:“站住!这是北镇王府,不容闲杂人等靠近。”
那女乞丐脸上都是脏污,也看不清年龄,可是一开口,听说话的声音倒像是不大:“我是来找北镇世子韩临风的!”
她说话中气十足,带着一莽劲儿。
正要上马车的苏落云听见了,不由得转头打量着这个女乞丐:“你是何人?找世子何事?”
那女乞丐看到了苏落云,眼睛不由得一亮:“我在惠城见过你,你是韩临风的老婆!”
苏落云仔细看看,并不认得她。可是就在这时,被韩临风留下来保护王府安全的庆阳却往前走了一步。
那女乞丐看到庆阳,登时欢喜地叫了出来:“庆大哥,是我,我是曹佩儿!”
曹佩儿并不知道庆阳的身份,只知道他姓庆。当初一路护送着自己和爹娘南归的人。
看到他,曹佩儿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找对地方里。
庆阳也是一愣,终于在曹佩儿满脸的脏污里认出了她:“你……怎么来了这里?”
一旁的落云却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女子竟然是曹佩儿?她是叛军头领之女,一会不能让公主看见!
想到这,她当即吩咐庆阳将曹佩儿带走,不要入王府,先租个院子安置了她。
庆阳心领神会。
等落云陪着公主从庙庵回来后,庆阳也将曹佩儿那边的消息告知给了她。
当听说曹佩儿居然将裘振的脑袋割掉,用石灰粉裹着带在身边时,落云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那曹姑娘当时拿的包裹里……是那个东西。
庆阳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当初这位曹姑娘犯花痴病的时候,曹先生还曾问他可曾娶妻,有没有意做他的女婿?他指望着将曹佩儿快些嫁人,止了她的花痴念头!
幸好庆阳老家定了亲,连连摆手拒绝,不然的话,娶个如此手黑心狠的女人……真的随时随地要在睡梦里掉脑袋啊!
那人头已经被庆阳再次用石灰包裹,装到了一个木匣子里。没想到,落云却表示要看看。
庆阳再次惊异地看着世子妃,小心道:“您……不怕?”
苏落云道:“现在临风身在阵前,我们不能给他拖后腿。我复明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裘振,若人头是假的,我也能辨出来?”
庆阳懂了,世子妃这是怕曹佩儿有诈,才要亲自求证。
于是他拿来了木匣子,又再三提醒了世子妃,这人头可怕后,才开了匣子。
……嗯……
匣子开的那一刻,的确是有冲击力,记忆里俊美邪魅的男人,竟然脸上满是扭曲伤疤……加上沾满了石灰,脸上灰白,的确可怖极了。
落云努力稳住心神,定睛看他的眼角还有下巴,她记得当初在惠城看时,这两处地方是有痦子的。
这么一找,果真如此,看来此人确凿是裘振无疑。
落云又仔细看了一会,这才捂住鼻子,示意庆阳关上匣子,然后道:“赶紧将这人头给世子送去,如今前线打得焦灼,可叛军那边始终没有传出裘振遇刺的消息,若是世子知道了,应该大有裨益。
庆阳如今看这些后宅女子,心里满是惧意——别看一个个平日都是柔柔弱弱的,可是表象的柔弱下,说不定是想象不到的狠茬子!
第92章
庆阳端着木匣子往外走,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回老家时候,一定要多帮衬善待自己的娘子,不然脑袋丢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那曹佩儿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在闹着要见世子无果之后,便转而要见世子妃。
苏落云选了个下午,带着自己贴身的丫鬟和侍卫,只做散步,不显山不露水地入了曹佩儿暂居的巷子,与她见了一面。
曹佩儿大口吃着落云带来的饭菜,心满意足打了饱嗝道:“还是王府的饭菜精细,营寨里的大锅可做不出这等美食?”
说完之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落云,疑惑道:“你的眼睛好了?”
落云微微一笑道:“多谢曹姑娘的关心,我的眼睛大好了。”
曹佩儿还在上下打量着她,想到自己的姻缘落得这样的下场,而对面的这位却是样样顺心周全,这一下,心里顿时酸楚。
她面露刁钻神色,酸溜溜妒羡道:“你的命可真好!我听说你出身不高,却能嫁入宗亲皇家,得了那么个俊美的丈夫,还真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落云并没有被她激怒,依旧平和道:“曹姑娘要我来,所为何事?”
曹佩儿撇嘴笑了笑:“我纳了那么大的投名状,自然讨赏。那些悬赏上不是说,裘振的一颗人头能得白银五百两吗?总不能给你的夫君得了功劳,我却两手空空吧?”
听到这,落云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银票子,递给了曹佩儿:“这是可以在各地通兑的银票八百两,就给姑娘拿去花用,买些衣服簪花吧。”
曹佩儿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然后低声道:“你这么有钱?银票子都随身带?”
落云柔柔道:“原就是我给姑娘准备的。随后会有人送你去寻父母,我寻思你身上若无钱银,不太方便。另外我还让人给你买了从里到外的衣裳,也不知大小合不合适。等到了那里,姑娘若还需要什么,只管跟人提。”
曹佩儿原本在这等美人的面前有些自惭形秽,说话也透着几分刻薄。可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的女子一直说话平和,毫无嫌弃鄙薄之意。
原来人家出手大方,早就给自己准备了银子和衣服。如此周到细心,她若一味刻薄,便太没意思了。
这段时间,曹佩儿过得并不好,一直四处躲藏,那裘振的人头也带在身旁,夜里总是惊厥睡不着觉。
现在,在这干净利落的小院子里,面对个说话温和的美人,恍惚有种重活一世之感,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有了松缓。
听落云说,要送她去找爹爹,曹佩儿终于哽咽了一声:“爹爹不知……会不会原谅我……裘振那么害他,我却一直鬼蒙了心窍,认贼作夫……”
落云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的父亲不太疼爱儿女,母亲又早亡。父母之缘上,曹姑娘比我有福气。我听说,曹统领一直在挂念着你,有时因为做梦,嘴里都念叨着你的名字。有人挂心着,便是最幸福的事儿。姑娘如今脱离了贼窝,不必纠结过往,全都忘了,以后好好的侍奉父母,再找个真心疼人的嫁了……你的好日子,才开头。”
曹佩儿听了,倒是爽利笑出声:“原来你还有羡慕我的地方?”
落云笑道:“羡慕你之处太多,最起码,姑娘的这份刚毅果敢,我自愧不如。”
所谓拍马屁,也要拍对了位置。这话说得曹佩儿又是心里舒坦,天下能毫不犹豫手刃负心汉的女人,毕竟也没有几个!
大约在这位世子妃的眼里,自己俨然就是江湖侠女吧?
她跟这位世子妃虽然无什么深交,可是甚是对眼缘,竟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临别的时候,曹佩儿觉得自己白白拿了人家的银子,无以为赠,于是便掏了怀里剩下得大半包蒙汗药,热情地递给了落云:“这东西防身甚好,就送给你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兵荒马乱的年月,有些傍身之物才好……”
落云哪需要这个,刚要推拒,曹佩儿又迟疑说:“你若嫌弃不要这个,那我就只剩下那把砍了负心人的镰刀了。不过观世子待你甚好,一时应是用不上……”
嗯,好吧,还是蒙汗药收起来更体面一些。于是落云郑重道谢,收了这份独特的闺交之礼。
如此与曹姑娘道别之后,韩临风也派人用一辆马车将曹佩儿送走了。
他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将这些事情托付给落云处置。
这一场守城追击战,持续了将近半个月,赵栋一路领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不过赵栋心里明白,这场战役打得入辟竹般丝滑,完全是因为有人在野猪岭打了个漂亮的围剿战,一举湮灭了叛军气焰,为整个反攻战开了个绝佳的开头。
每当想到这,赵栋都些惭愧。
儿子赵归北虽然将这位深藏不露的世子爷的种种事迹讲述给自己听,但是赵栋总觉的儿子说话有些夸大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