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总体来说,是赵栋的兵马略占了上风,连占了两座州县。那些铁面军依旧尽量避开大魏兵马的锋芒,能逃则逃。
可是民间的痛骂声也渐起。
毕竟铁弗人进犯的时候,不见大魏兵马。如今铁面军将铁弗人击退之后,大魏兵马却不要脸地抢占地盘,就算是平头百姓也看出了端倪,纷纷痛骂大魏的官兵只知道“窝里横”!
就连那茶馆说书的先生,也不再讲曹侠女□□裘反贼的桥段,而改讲霍去病歼灭匈奴十万,“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的典故。
先生同时点评,为何那霍将军能履立奇功,心无旁骛横扫匈奴王庭,全是因为背后有位英明神武的汉武皇帝。
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那热血儿郎都是前朝好汉,当世却是寥寥无几。
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英明帝王支持,就算霍去病如今在世,也得窝在城门楼子里,只知道闭关守城。再不然,就要被打成反贼,挂在通缉的名单子上。
听了这书,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借古讽今,嘲讽朝中再无霍去病!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个铁面军,也要身负罪名,不得见天日。
而赵栋的前营寨门,也总有孩子投掷石子和牛羊粪便。
一时北地民怨四起,狼烟烽火不断。
就在这时,朝廷的一道圣旨也由钦差一路快马,朝着梁州递送而来。
不过圣旨里的内容却是早了许多天就传到了韩临风的耳朵里。
原来京城里的李归田大人在圣旨还没有下达的时候,就知道内情。李大人当时真是替北镇王府心急!
于是赶在下圣旨前,他命了自己的心腹往梁州迁西粮草营递了消息。
第100章
当韩临风看了李大人的密信时,脸色凝重,过了一会将营寨里未婚的儿郎叫了一排,挨个看了看,挑拣了几个顺眼的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命令他们护卫着他一同回梁州王府。
当韩临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时值深夜。
那咚咚敲门的声音,将满府人都吵醒了。
落云现在最怕深夜敲门,就怕前线传来噩耗。夜半惊醒,腾一下就坐了起来,披着衣服让丫鬟赶紧去前庭看看。
可丫鬟刚披上衣服走出院子,韩临风已经披挂夜霜,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落云也披着衣服站在门口,正看到他入院。
他虽然脸色难看些,可身上并无大碍,就此落云放下了一半的心,然后拢着披散的长发问:“怎么了?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韩临风从怀里掏出了书信,递给了落云。
落云展开一看,是李归田大人的亲笔书信。
上面只是写了些场面客套话,主要的意思是恭喜北镇王府即将添喜,陛下已经圈定了和亲的宗亲之女的人选,北镇王府的小郡主大约是最有希望的。
李大人写这信当然不是缺心眼的道贺,而是变着法提前给北镇王府示警呢!
那铁弗人茹毛饮血,生活习惯与魏人大相径庭。
以前和亲过去的女子大多寿路不长,若是铁弗国与魏朝生出了变故,这和亲的女子也要首当其冲,性命不保。
李大人提前给王府示警,也是希望恩人能赶在圣旨到达之前,给自己的妹妹想一条出路。
毕竟李大人当初是韩瑶解除婚约的证人,眼看这小姑娘是如何被峻国公府坑害的。
若是小郡主再被定去和亲,当真是红颜薄命,让人心生不忍。
落云此时也急了:“宗亲女子这么多,怎么就攀上小姑子了?”
还能为何?当然是柿子挑软的捏!
横竖在宗亲里扒拉,再没有比北镇王府更弱的门楣了,恰好韩瑶又被退婚,正是合适。
而且看李大人的意思,这里好像也有峻国公府推波助澜,大约是气不过解婚约时,北镇王府没给他们做脸,就此便要坑害一下姑娘,解一解闷气。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也无用,落云急急问:“怎么办?韩瑶若是嫁给铁弗王,这辈子可就完了!”
韩临风沉声道:“我已经从营里挑选了几个年龄相当的子弟,明日让父王再选选,即刻便成亲,就算过些日子,圣旨真的来了,我也可陈情陛下,毕竟没有让已婚女子和亲的道理。”
落云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说完之后,韩临风便急匆匆去找父王商议去了。
北镇王看过李大人的信之后,也是犹如五雷轰顶,气得脸色发黑。
这样差事,但凡陛下有些体恤之心,就不该派给圣德先祖的后人!要知道圣德先帝面对铁弗人的时候,就算被困丘台,也从来没有轻言投降放弃。
如今要圣德先帝的后裔去和亲,是何等讽刺!
不过王爷的考量要比韩临风多些:“你这么急匆匆给你妹妹婚配,用营兵配郡主,岂不是让陛下起疑?君恩不能不受,逃也是逃不掉,大约这也是瑶儿的命,就此受了吧……”
说完,他便叫来了宗王妃,还有韩瑶,当然还有落云,只关上房门,一家子商量此事。
当然跟女眷们不可说得太细,也不能说出李大人的名头,只是说听了些传闻,说韩瑶的名字在待圈定的宗亲女子名单里。
宗王妃只听了开头,已经五雷轰顶,晃着身子要晕厥过去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嫁到了蛮荒之地,便是削尖脑袋也要让女儿嫁回京城去。
没想到造化弄人,老天爷居然让她苦命的女儿去和亲!一时理想破灭,王妃真恨不得立刻死过去。
而韩瑶更是呆若木鸡,只愣在原处,直到落云搂住她的肩膀,她才呜咽哭出了声来。
韩临风看着妹妹凄楚的样子,开口道:“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你去和亲!”
这话一出,恍如一颗定心丸,一下子让宗王妃母女安了心。
可是宗王爷却紧缩眉头瞪向儿子道:“不可冲动!那是陛下的圣旨,难道你想抗旨带累全家?”
韩临风沉声道:“若是需要出卖女儿,才换得一家平安,这样的苟且平安,不要也罢!”
这话显然太意气用事,惹得王爷也是火大,抬手就要给儿子一巴掌。
换成以往,韩临风都是生受了的,可是这次他却一下握住了父亲的手腕,同时道:“这事我来安排,父亲心里清楚就行,若真出事,我自领罪,不会带累全家……”
说完,他便说出自己的打算,准备让韩瑶先成亲再说。
宗王妃现在最恨自己当初没听落云的劝,早点给韩瑶定亲。现在若是临时再找合适的门户,人家男方也未必肯配合。
如今只能土豆堆里挑个像萝卜的,看看能不能在韩临风的下属里找个像样的出来。
所以第二日天亮时,韩临风借口请下属进府喝茶的光景,将几个备选的“土豆”请入了客厅。
而王妃和韩瑶则隔着客厅的屏风偷偷地看。
宗王妃如今也不挑拣模样了,可不挑剔模样,总要看看家世。
她一边看着人,一边对着韩临风写下的简单家世籍贯的介绍,一眼望去,这一个个都是一穷二白的,如何嫁得?
韩瑶隔着屏风看那些人,一个个长得黑突突的,也是看得心灰意冷,于是低头先转到了一旁偏厅里去。
她看落云也跟了过来,立刻扑在落云的怀里呜咽着哭,还跟落云说,要不然她还是剪了头发去出家吧!
落云劝慰韩瑶,这次乃是陛下圣旨,全然不是个人意志可左右,岂是她剪了头发就能抗拒的?
韩瑶知道嫂子的话有道理,于是咬了咬牙说:“陛下若是再相逼,那我悬梁自尽好了。”
这话一出,让刚刚从客厅转回来的王妃气得有些跳脚,大骂女儿不懂事,一人死了倒痛快,却留给一家人烂摊子。
她若从那群土豆里挑拣不出来,干脆梳洗干净和亲去得了!就算死,也得死在铁弗人那头!
韩瑶这次听了母亲撂下狠话,却不再溜着墙根了。
左右也是要死的人了,临死前也得怼怼母亲,于是她硬气道:“嫂嫂一早就劝你给我定下亲事,可你偏不,非得指望着京城哪里府宅子缺儿媳妇!这下好了,你未来的女婿是铁弗王,有面子到家了!你满意了吧!”
宗王妃没有料到一向柔顺成性的女儿,突然张嘴这么呛人,气得再次头痛症发作,只喊着要请家法来打韩瑶的手板。
韩临风刚跟备选的部下们敷衍几句,便转到偏厅准备问妹妹的意思,可一进门就是这样乱糟糟的一锅粥。
他挑眉看着各自哭成一团的妹妹和母亲,问苏落云:“我那些部下就这么不堪,将她们俩给丑哭了?”
苏落云只能无奈摇头,先让丫鬟将这母女俩各自搀扶回院子,冷静冷静。
以前韩瑶曾半开玩笑地同她说,只要不嫁给峻国公府的三公子,她随便嫁给哥哥兵营里的哪个兵蛋子都成。
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可她事到临头却这么抗拒,要是这么弄下去,那就只能远去铁弗了。
不过没有半炷香的功夫,落云便知道了韩瑶如此抗拒的缘由了。
当时她好不容易劝解得宗王妃消了气,正准备去找小姑子时,刚顺着后花园的花廊转到一处拐角,就听见靠西角偏僻的假山后,似乎有人在说话。
“你不能嫁过去!那个新任铁弗王已经年过四十,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可何况他残暴成性,据说虐杀了许多俘虏的女奴……”一个男声急切说道。
就在这时,只听韩瑶带着哭腔道:“我是不打算活的,可母亲说就算死,也要死在铁弗的营帐里。如今就算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那男子一听这话,却急了:“不行!那……那圣旨不是还没下,你兄长怎么能给你胡乱挑夫婿……实在不行,我,我娶你!”
落云隐在角落里听得目瞪口呆,正犹豫自己要不要拦一拦的时候,却有一人越过了她,如同矫健的豹子蹿跳了出去。
落云眼角余光扫到来人是韩临风,心道一声:坏了!连忙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结果等她转过假山时,只看见韩临风拖拽猫崽子般将一个青年从墙那头的槐树上给拖拽了下来。
而韩瑶则在墙这头,站在一座梯子上,颇有些墙头马上的意思。
落云定睛一看,被拽下来的倒霉蛋……正是小将军赵归北。
他手里还捏着两只糖人,背后还背着一支惠城才有的长尾风筝。看来这位小公子是去惠城看望母亲,顺便买了时鲜玩意来送人。
其实这并非小将军第一次墙头送礼。
因为渔阳公主不在北镇王府了,他一时没了正经入门送东西的借口。
结果有一次,他看见了韩瑶喜欢的一个走马灯,就买了来,恰好看到王府后院有树,结果他试着爬树,正好遇到了逛院子的韩瑶。
就此,两个小的便自约定了日子,隔三岔五偷见一见。
这次也是,赵归北去惠城看望母亲,随便又给小郡主带了东西,却不成想那韩瑶竟然哭得两眼红肿若桃,惊得他立刻问起了缘由。
待听完了之后,赵归北只急得心头火起,一想到韩瑶要被迫和亲,就恨不得拔刀冲入铁弗敌营,将那铁弗王一刀劈死才能灭了后患。
再说那韩瑶,虽然跟赵归北一直私下往来,可这两个当事人全都未觉得自己这般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这是男女私相授受。
毕竟二人从来没有跟话本子里的书生小姐那般,说过什么情爱,更没有偷偷亲嘴摸手一类。
全然是两个要好的小友互通有无,互相给些小孩子的玩意,再私下里说说话,都觉得十分开心。
结果今日二位小友的诀别局,才说上几句话,韩临风凶神恶煞般冲过来,一下子将赵归北扯了下来。
韩瑶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立在梯子上,惝恍四望,无措地喊着:“哥哥……你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