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可是陛下却不紧不慢道:“以前在梁州时,你总是围拢着人奉承你家逍儿那二两才学,让他不知天高地厚,犹如井底之蛙。如今到了京城,人才济济,他若还是不知深浅,丢的就是大魏皇家的脸。朕看这郑家小姐不错,肯说实话,才几天的功夫,就让逍儿烧了他的狗屁诗集,好啊!好啊!”
宗皇后听得直翻眼睛,有心想要骂人,可是看一眼自己夫君身上明晃晃的龙袍子到底是忍住了,只是哀怨道:“别人做婆婆的最起码能摆摆谱,可轮到我这,虽则两个儿子,可前一个娶了个贼精八怪,自带算盘的,说起话来句句呛人。如今我又要添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儒孙女,莫不是以后我在二儿媳的面前说句话,都得对仗工整?哎,我这婆婆当得有什么意思?”
陛下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和缓道:“学问再高,也是你的儿媳妇,你说梁州方言,看她敢不敢跟你打官腔?娶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总比娶个世家刁蛮任性的强,你没看那方二的疯魔劲儿?若是摊上这样的儿媳妇,你再长吁短叹也不迟。”
宗皇后想想方家老二的德行,倒是认同地又长叹一口气:也是,谁家要是不小心娶了那等恣意妄为的女子,那才真是糟心透顶呢!
就在这时,韩毅又道:“册封宗家的圣旨,我已经拟好了,你贵为一国之后,若父兄无赏,你的脸面也过不去,所以朕准备封宗公为谨德侯,你那兄弟为爵,田邑封赏依从一等公侯。”
宗皇后既然懂事,在这均田推行的关键时刻不去见他父兄,韩毅也愿意卖个自己发妻面子,给他父兄体面。
虽然不能免了他们的田税,可是多赏赐些田地也就有了。
宗皇后没想到陛下竟然能主动封赏,不由得惊喜抬起头来,这几日父兄总是托人带话,急着要见她,她都有些扛不住了。
没想到当初扬言要跟岳父断绝关系的韩毅,竟然主动赐下侯爵封位。
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到底算是给了她这位皇后一份脸面,也让她跟父兄见面时有推脱的借口了。
她连忙跪下,谢谢陛下的这份封赏。
韩毅倒是照实说道:“说起来,也是朕疏忽了,这是你那揣着算盘的精明大儿媳妇来提醒朕的,说是你对宗家人一直称病避而不见,太是辛苦。让朕想想办法,让你能体面见见父兄。你要感谢,也一并谢谢你的大儿媳妇吧。”
宗皇后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是苏落云私下里替她的父兄讨了封赏。亏得她方才还跟皇帝抱怨大儿媳妇不好相处。
宗皇后的脸儿有些抹不开,不过从陛下的宫殿里出来,回到自己宫中时,看着桌子上有内侍监新送来的布匹,转身吩咐人道:“明儿个天亮时,管内侍监再要些绵软的料子来,太子妃的身子渐重。按习俗,本宫这个做婆婆的,该给自己的长孙缝制小肚兜了。”
盛妈妈连忙说:“您如今贵为一国之后,哪里能操劳这些针线活,一个小肚兜,教内侍监准备着就是了。”
可是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周嬷嬷却不赞同道:“皇后这么做,是彰显长辈慈爱,一针一线都是对龙嗣的祝福,你身为下人却横加阻拦,这便是挑唆皇后与太子亲眷的关系。皇家家事便是国事,岂容你个下人多嘴?是不是宫规背得不熟啊?”
周嬷嬷不光矫正皇后的言行,这建康宫里所有下人的言行也在她这个女官的考量之内。
依着她看,宗皇后虽然有些夹杂不清,但是多半是身边这些短见识的嬷嬷下人撺掇的。
尤其是这盛妈妈虽入了宫,依然是偏乡小府的见识,又对太子妃有些莫名的敌意,总是时不时进进谗言。
这样的行为,若是不早早斥责矫正了,岂不是遮蔽圣听,留下祸患?
这周嬷嬷刚被陛下派来的时候,宗皇后可没将她放在眼里。可是后来她才发现这位正四品的周嬷嬷态度不卑不亢,可是说话都是有根有据,而且她有错处,那嬷嬷真是会报呈言官记录下来。
古往今来,遭到弹劾的皇后,都是因为言语德行有失,被拿了铁证,才被皇帝废后。
宗氏刚刚尝了做皇后的甜头,还不想当废后。
陛下要接受言官的监督,皇后也是如此。尤其是进了一回佛堂之后,宗氏也知晓了厉害,所以听周嬷嬷在申斥盛妈妈,她也假装在找丝线没有搭话。
跟京城里的贵妇们相处久了,那大家仆人的做派,宗皇后也算见识到了。
有时候,皇后跟夫人们在一处交际,盛妈妈不知深浅突然冒出一嘴来,虽然别的夫人都看在她是皇后的嬷嬷份上,并未出言奚落,可是宗皇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论起宫廷礼仪上,还是周嬷嬷和她教出来的宫人像样子。宗皇后心里暗想着,过几日就寻个借口,给些银子,让盛妈妈回梁州老家去吧。
总不能因为下人没有见识,让她这个皇后也跟着跌份儿吧。
等皇后亲手缝制的百福肚兜被送到太子寝宫时,落云看着细密的针脚也知道婆婆用心了。
香草看见了也感慨道:“这种针法最是费劲儿,皇后真是用心了,我听来送肚兜的周嬷嬷说,皇后连花了几日才绣好呢。太子妃,您总算是以心换心,换来些真情。”
落云笑着让侍女将这小肚兜收好,看了看香草、寄秋,怀夏他们,说道:“我听说皇后让盛妈妈回了梁州,倒是提醒了我一件顶要紧的事儿,你们的年龄也不小了,若是在宫里蹉跎了岁月,只怕出去也不好找人家了。我让赵小将军为你们在军中寻觅些品行尚好的年轻小伙子,若你们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说。”
香草和寄秋听闻,吓了一跳,尤其是香草,眼圈都红了道:“大姑娘,是我哪做得不好,您不要我了?”
她也是真急了,竟然喊出了“大姑娘”这称谓。
其实香草并不是顶机灵的丫头,有时言语也冒冒失失的,可是落云却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因为她忘不了,在自己最黑暗无助的那段日子里,是香草和田妈妈不离不弃,自愿跟着她回乡下的。
机灵的丫鬟满地都是,可是香草的赤诚忠心无人能比。
现在田妈妈年岁已大,跟着她回京城后,便在太子的安排下告老回去安享晚年了,她的两个孙子,如今也去内侍监领了选买的差事。
而香草她们这些丫头,落云自然也不会留她们蹉跎到老,自是尽心要给她们安排个好归宿。
不过怀夏却在一旁默不作声,表情甚是纠结。
落云知道自己眼下离不得人,也是打算先给丫鬟们将亲事定下来,等她生产之后再张罗嫁丫鬟的事情。
不过这个怀夏,却是不能再多留了。
第121章
落云这么想,是有缘由的。
就在前几日下了一场新雪,落云和入宫的韩瑶在御花园的暖阁里吃糕饼,顺便赏一赏暖阁外飘零的雪花。
就在这时,韩逍也来了,自从被郑小姐折了面子后,韩逍也知道自己的诗词斤两,再想起以前宴会上别人对自己的奉承有多少水分,就变得有些不爱出宫见人,且需要些日子来修补一下自己受损的自尊。
现在就算面对一地新白,昔日雅气十足的韩逍也毫无诗兴可发,只是抱怨宫人扫雪不及时,害得他差点摔倒。
韩瑶看他的丧气样,逗趣道:“都快娶媳妇了,怎么人倒变得俗起来了?以前下雪时,你向来是要吟诵半日的。等你成亲之后,跟弟妹出去立府,二人吟诗作对,当真是神仙眷侣啊!”
韩逍当时翻的白眼仁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我哪敢在大儒的孙女前班门弄斧?她可别用她祖父的笔给我脸皮戳漏了。”
这话一出,韩瑶被逗得哈哈大笑。
韩逍跟嫂嫂和姐姐一起赏雪饮茶,再续杯茶水的时候,怀夏特意绕过去给他添的。
这原也没什么,不过韩逍低头看了看茶水对怀夏说了一句:“还是你最贴心,早知道就不让你去哥哥的院了。”
怀夏当时听得脸一红,偷偷看了太子妃一眼,赶紧退下了。
落云表面不动声色,却看了一眼韩逍的茶杯,发现里面放了一颗甜梅。
原来韩逍饮茶却不耐茶的涩味,最喜欢往里放些梅子了,这是近身伺候他的丫鬟才知道的。
怀夏能这么做也是有缘由的。之后落云闲问了寄秋一嘴,才知道怀夏跟着世子入京前,原本是韩逍院子里的侍女。
只是世子当时进京,宗王妃作为主母总要给大儿子挑些贴身的丫鬟,年龄还不能太小,毕竟韩临风也那么大了,入京总得有些通房的丫鬟。
再加上怀夏这丫头模样怪俊的,宗王妃也怕她耽误了韩逍的学业,就把怀夏拨给了韩临风。
起初这些丫头们都挺高兴的,毕竟世子爷生得俊美,气质脱俗,若是成为他的妾侍,成了半个主子也不错。
可惜这位世子爷无论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回来后对自己府里的丫头却看都不看一眼。
怀夏以前也曾经跟寄秋她们抱怨过,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跟着二公子呢。
毕竟以前怀夏还是挺招韩逍喜欢的。再然后就是苏落云入府,她们又被拨去服侍世子妃了。
听到这,苏落云才恍然,原来怀夏跟老二还有这样的渊源,也难怪她知道二皇子的习惯,给他的茶里添梅子了。
随后几次,落云都发现这怀夏对二皇子有些上心。
就算韩逍是他的旧主子,以前在梁州府里时,她可没看见怀夏这么对韩逍有意无意地示好过。
其实细细一想,也很简单。以前在梁州府里,韩逍就算娶妻纳妾,还要在宗氏的跟前过日子,怀夏不得宗王妃的喜欢,王妃又不许下人带坏她的小儿子,自然要避忌些。
可是现在,公公进京做了皇帝,韩逍一下子变成了皇子,等成亲后,就要出去立府自己封王过日子了,若是能成为王爷的侍妾,岂不是比出去嫁普通人要强?
更何况现在韩逍对未过门的未婚妻颇有微词,那郑小姐又是饱读诗书的女子,也做不出磋磨下女的事情来。若是能再跟二皇子,当真是比出府要强。
摸清了怀夏的这点小心思,落云觉得第一个就应该先将她打发了。
小叔子现在还没有成婚,可是已经定了亲事。
如果这个节骨眼,怀夏成了韩逍的通房,等以后郑小姐嫁过来,搞清楚了夏氏从东宫出来了,就算不明面说出来,心里也会起了误会,以为是兄嫂往弟弟的房里塞人。
再加上香草和寄秋也是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落云便索性一起跟她们讲了,给这几个丫头都好好安排一下前程。
不过这三个大丫头听她说要安排她们嫁人的反应,她也是看在眼里。
香草是不舍主仆之情的悲伤,寄秋是暗自欢喜,而怀夏却是带着无尽的懊丧。
落云将怀夏的反应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先前的怀疑并非多想。
她事后趁着其他两个丫头出去的时候,还特意点了点怀夏:“虽然二皇子跟我们一样都住在宫里,可是再过些日子,他便要成亲迎娶郑家姑娘了。我看你这几日总是有事无事地往二皇子的宫院跑,是那边有什么相熟的丫鬟故人吗?”
她问得虽然语气平和,可是怀夏却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太子妃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以前眼盲的时候都是心思透亮,现在更是瞒不得她。
所以怀夏决定趁着太子妃给她定亲前,还是自己先说,说不定主子心软,就成全了她呢!
想到这,她扑通跪下道:“太子妃!奴婢一心仰慕二皇子的才学,您若是想换换身边伺候的人,请将奴婢赏给二皇子吧,我以前就是二皇子院里的,二皇子为人好,也对奴婢怜惜有佳。奴婢过惯了宫里的日子,不想出宫嫁人!”
落云语气平和道:“你若是在梁州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要二皇子和母后同意,我会立刻放你过去。可是现在,这是在宫里,二皇子又是定了亲的人,我这个做嫂子的凭什么赶在大婚前往小叔子的房里塞人?”
怀夏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那二皇子若是现在来求您,是不是我就能过去了?”
落云想着这几日那怀夏总是面色含春,偷偷痴笑,心里便明白,她应该是跟老二有些什么眉目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在梁州时,他俩生情,可以用情难自已来解释。
可是现在到了规矩更严的宫里,怀夏却逾矩来了这么一出,显然是存着投机的心思。
既然自己的话都已经点到了这个份儿上,怀夏还是执迷不悟,还妄想用这两年的主仆情给自己前程铺路,落云觉得不必给她留什么脸面了。
所以她淡淡道:“二皇子宫闱的事情不归我管,不过你的事情我会面呈陛下和皇后,让二圣决定好了。”
怀夏一听这话,脸一下变白了,急切喊道:“太子妃,万万不可!您若是说了……那奴婢岂不是没活路了!”
落云眸光微微变冷:“你也知道不妥,却想拱着我为你出头,怀夏,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竟然没看出你还有这么大的心思!”
当初她跟韩临风成婚时,韩临风将这两个丫头拨给了自己,然后一直服侍到现在。
平日里,贴身服侍的都是香草和寄秋,怀夏偶尔会靠边。那时落云只是觉得这丫头干活爱挑轻巧的,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毕竟她也不是挑剔刻薄下人的主子,没有大毛病,大家都相安无事。
没想到入宫以后,怀夏的心思居然变得这么大了。难道这宫殿真是丑陋人心的照妖镜,无限放大了人心中的欲念?
就在这时,寄秋她们也端着果盘进屋了,一看怀夏痛哭流涕的架势,也吓了一跳。
落云心知这丫头不能再留了,只是念在主仆一场,安家的银子总也要给些,不过她婚嫁的事情,落云也不会再费心操持,她出宫以后,自寻了家人,由着家人操持去吧。
寄秋和香草原本还想替怀夏求情,可是听了缘由,吓得她们也不敢出声了。
这个丫头的心思可真大!她若真得逞了,太子妃就要背负纵容下人勾引皇子的罪名。
那以后太子妃跟未来的二皇子妃该如何相处?皇后那边刚刚缓和了的婆媳之情都得散去一半!
而且太子妃没派人将怀夏送去领罚,已经是念及了主仆一场情分,她们可不敢求情留下这么个祸害精。
香草也觉得怀夏这么做太坑主子,气愤填膺道:“怪不得怀夏这几日阔绰起来,我无意中从窗外瞥见她偷偷摆弄一副新镯子,看起来就金贵得很,该不会都是二皇子的馈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