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添香 第20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其实他顾虑的这些,她一早也想到了。于是便让香草拿出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二十亩地契,跟李师傅说,若他肯过来,她便愿意立下字据。

  若是瘦香斋经营得好,她会跟李师傅二分利的干股,除了月银,李师傅还要年年吃红。

  可若店铺经营不善,倒闭了,除了遣散的工钱,她还愿意赔偿李师傅二十亩田地,绝不叫他落空。

  落云知道想请能人出山,总不能凭借着一张嘴忽悠。人家也是一家老小等着吃喝,她不能害了人家。

  这等条件,就是个敞亮大气的男人都不一定能说出来。李师傅都听直眼了,刚想问大姑娘是不是在随便诓他,这边苏落云已经开始落笔写字画押了。

  那等毫不迟疑,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李师傅这才笃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大小姐如此豪气,李师傅也不再犹豫。只是他回去后,起初跟老东家提出辞工时,有些张不开嘴。

  毕竟是多年的老伙计,心里难免有些惭愧,若是东家出言挽留,他也许还要犹豫一下。

  可惜守味斋不但不劝人留下,那代为管铺子的丁氏还阴阳怪气地奚落着他,

  她直言李师傅千万不要太拿自己的本事当回事,若是出了守味斋的门,就是要饭,都没人给他剩饭吃。

  李师傅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干脆半年的工钱都不要了,直接卷了行李便转投了瘦香斋。

  这李师傅是守味斋的老师傅,为人踏实仔细,其实以前守味斋里蒸制揉搓,还有捶打这样的精细活,都得过他的手。

  可惜老话怎么讲的:会做的不如会说的。

  他为人木讷,不像肖师傅那样会彰显自己。所以在东家的眼里,那肖师傅竟比他强多了。

  起初李师傅走了,丁氏也不甚在意,觉得有肖师傅在,就有镇店之宝了。

  所以她当初没有出言挽留李师傅,只冷言冷语地奚落一场,还让账房押了李师傅的工钱不给,叫他白干半年的工。

  也就是苏落云那瞎子才会将这憨头货当宝,真以为守味斋离了李师傅就不转了?

  可待半个月后,逐渐有人找上店铺,说守味斋卖的香居然生黑烟,将好好的绸缎衣服都给熏坏了时,丁氏才琢磨出不对味来。

  这下肖师傅说得再好听也不管用了。她气得找来店里的伙计询问,这才知道,此类熏香需要过筛提纯。

  以前这工序都是李师傅做,他每次都是打筛过滤八十一次,足足三个时辰,直到粉末细腻才会停手。

  可是李师傅走后,这活便由肖师傅来做了。他做了几次嫌太累,便推给了店里新来的伙计。

  小孩子偷懒,又无人监督,过了几次筛,觉得差不多了,便自作主张进行下一道工序了。

  结果这些手工精细活出了岔子,出来的东西就变了样。

  丁氏搞清楚原因后,自然是语重心长地提点肖师傅,做事情要精细些,这次熏坏了人家的绸缎衣服,不过赔了几两银子。下次若是哪个侯爵夫人的诰命官服被熏黑了,他们店里赔得起吗?

  肖师傅满口称是。

  可待过了几日,店铺里的其他香又出了岔子,不是发湿不好烧,就是味道没有以前持久。

  后来倒是没人来找了,可是店铺的生意却开始直线下滑。

  丁氏看着账本上的零头,气得叫来一干的师傅伙计,挨个臭骂,质问最近是怎么了,怎么香的品质如此之差。

  这时候,掌柜的倒是小声提醒了,说自从李师傅走了之后,许多的活做得不精细了。他也是犯愁,琢磨着要不要东家出面,再将人家李师傅请回来。

  丁氏听了这话,这才醒悟自己看重的肖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而她轻易放走的李师傅才是真正的手艺能人!

  可惜她当初将事情做得太绝,是将李师傅给骂跑了的,现在就算想要兜转回来,也须得苏鸿蒙出面才行。

  丁氏可不敢将这事告知苏大爷。因为陆家悔婚的事情,苏大爷正看着她不顺眼,她怎么好再去找晦气。

  可惜她不告诉也不行,因为苏鸿蒙看着入账的账本就察觉不对了。

  苏鸿蒙自从入了榷易院以后,原本是做了甩手掌柜的。

  丁佩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还算机敏,铺子也管得有模有样,让他省心不少,他只需每个月初审一审账本子就行了。

  可待最近看账本子,一片凋零,看得他肝火大旺,叫来丁氏这么一问,才知道了李师傅转投了瘦香斋的事情。

  苏鸿蒙气得差点将茶杯砸向丁佩。

  那李师傅可是他的亡妻胡氏当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啊!

第26章

  当初胡氏嫁过来时,就说店里的伙计做工粗糙,她当初一点点地教人,最满意的就是这位李师傅。

  没想到这个败家的女子,居然将熟手师傅给气走了,回头还好意思叫他请回人,收拾烂摊子。

  丁氏又是哭哭唧唧,也不提自己刻薄李师傅的事情,只说是落云巧舌如簧,收买了工人。

  没见过谁家养出这样的女儿,挖起自家墙角来,如同偷粮硕鼠一般。

  苏鸿蒙觉得有些道理,立刻命人将女儿叫来问话。

  可是传话的杂役空跑一趟,回来后说大小姐身子不爽利,须得过几日再出门。

  苏鸿蒙哪里能等?看女儿摆架子不来见他,气哼哼地便去了。

  等入了甜水巷的院子刚要开喊,苏鸿蒙看见苏落云正坐在书房墙根下,一边转着手里的核桃,一边侧耳听书房里先生给弟弟授课。

  苏鸿蒙虽然生气,但也知道不可辱没斯文,于是压着火气立在一旁也听了听。

  这一听之下,他吃了一惊。

  当初将《出师表》背得磕磕绊绊的少年如今对答如流,诗文应对也有理有据,看着那等程度,竟然比锦官还要高明许多。

  待先生让归雁歇息时,苏鸿蒙这才重重咳嗽一声。

  苏落云假装才发现,赶紧起身跟父亲问安,同时将自己请来的先生介绍给父亲。

  苏归雁毕竟是苏家的嫡长子,可这位先生来授课几许,才第一次见学生的父亲,心里也颇有微词。

  老先生说话嘴也刁了些,意味深长道:“自古商人多逐利,希望苏老爷在财源广进之余,也要多关心关心大公子,免得公子将来金榜题名时,人家只知状元家姐,却不知其父为谁。”

  苏鸿蒙被讪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今日也是为了逐利,跟女儿讨金讨银来了。

  于是他只能端起做家长的架势,跟老先生客气奉茶后,恭请先生回去休息了。

  待他走了之后,苏鸿蒙这才问落云,归雁怎么进步这般神速?

  落云正等着父亲这般问,只笑道:“雁儿又不是父亲从外面刚抱回来的孩子,他从小就是这般聪慧啊!只是大夫人入门以后,生怕自己身为继母怠慢了嫡子,对府里的先生奉茶递话,说了些对归雁须严厉教化一类的话。时间久了,也许先生会错了意思,以为大夫人不喜归雁,每次稍有差错,都是严厉斥责,弄得这孩子心灰意冷,以为自己无药可救。如今出来了,身边没有锦官锦城这两个伶俐的衬着,反而学得自在些,自然进步也大了。”

  这种阴话阳说,是她跟继母学来的绝学。三言两语,便将归雁的藏拙归咎于继母的刻意打压。

  若是以前,苏鸿蒙自然不愿意听女儿抱怨丁氏。

  可是现在他本就对丁氏颇有微词,又亲眼看到儿子的神速进步。再听落云的话,便听进去了七成。

  无知的蠢妇,惯会弄这些名堂!

  难道她不知,苏家无论哪个孩子出息,都是苏家的门楣生辉?

  苏落云知道,在父亲看来,会读书的儿子等同于会升值的铺子,且得重视着呢!

  直到这时,落云才慢悠悠地问父亲为何突然来此?

  苏鸿蒙这才想起正事,沉脸问那李师傅的事情。

  苏落云故意惊诧地睁大了眼:“怎么?我还以为父亲知道这事儿呢!哎,李师傅为人木讷些,不会说话,惹了大夫人的嫌弃,做得心里不痛快,便投到我这了。我原本也是可有可无,谁知大夫人听说他有意要走,连骂带撵的,扣了他半年的工钱,撵花子一般赶他走了。现在他在我这做得好好的,您再往回要人,恐怕不好吧?”

  苏鸿蒙如今也算被大女儿气出来了,听到女儿挖墙脚还这么振振有词,也只是重重在石桌上磕打水烟杆子:“甭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且将李师傅叫来,我看看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苏落云微微一笑,叫香草去铺上将李师傅给请回来了。

  苏鸿蒙原本以为自己的面子值钱,说几句小话就能将镇店的老师傅给请回来。

  谁知李师傅在瘦香斋做得顺心畅意着呢!

  苏大小姐颇有亡母胡氏之风,对待伙计们有理有据,言语客气周到。

  给这样的东家做事,苦累些也愿意。而且铺子里单子排满,生意日渐红火,他可有二分利的干股,还有二十亩薄田做底子,说话时腰杆子硬得很,再不见以前的唯唯诺诺。

  来见苏鸿蒙时,李师傅这样的厚道人,回忆起丁佩刻薄损人的话时,气得嘴唇乱颤,依样跟苏鸿蒙学了一遍后,问:“老东家,您待我是不薄。可我是卖手艺的,不是卖身为奴的!但凡那丁夫人宽厚仁慈些,我都不会起了出走的心思。如今她骂也骂了,我走也走了,那工钱算是我对您的补偿,全都仁至义尽了。至于回去的话,请您莫要再提,只要有丁夫人在,我就是回去种地,也不入守味斋的大门!”

  话到这个份儿上,便不必再往下谈。

  李师傅说了硬气话,借口铺上太忙,转身就走了。

  苏鸿蒙哪里受过这种气,刚想冲着苏落云发邪火,苏落云却话锋一转,说起了渔阳公主想要多制些祈福的檀线香,可是瘦香斋的单子太忙,恐怕忙不过来,不知守味斋有没有空接一接单子。

  苏鸿蒙最近铺子生意差得不行,眼看女儿愿意吐出些肉来,自然是愿意。

  此时若大骂女儿挖墙脚,似乎有些伤感情,只能就此先忍耐着,待从瘦香斋里接些单子再说。

  那日苏鸿蒙忍了又忍,从甜水巷出来时,头顶都蹿跳着一把无名怒火。

  丁氏早想到了苏鸿蒙得撞壁回来,大约是要不回人的。她想好了,如此一来,他的怨气便要冲着苏落云而去了。

  待苏大爷回来。丁佩一早守在门边,假意殷勤地问:“怎么样,云儿肯不肯放人?”

  见苏鸿蒙没有说话,她又徐徐煽风道:“这有了这等好把式,日日能进钱银,她大约是不愿意撒手,却不想想她父亲和老店的难处……哎,实在不行,我们多给那李师傅银子……哎呦!”

  还没等丁佩说完,苏鸿蒙已经一个脚窝子过来,揣在了丁佩的腰眼子上:“银子!银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贪?人家都放话了,只要你在的一日,绝不登守味斋的门!”

  苏鸿蒙如今才发觉,自己娶了个怎样的蠢妇入门。

  亡妻的孩子没有教养好:一个瞎了,另一个差点被养废了。

  至于那铺子,也被她管得一团糟,惯会重用肖师傅这样的奸猾之人。

  更不要提她那见不得人的出身,随时都能让苏家名誉扫地,人前抬不起头。

  如此想想,苏鸿蒙真是越来越恼,愈加怀念起早亡的贤妻胡氏。

  胡氏在的时候,家里家外料理停当,铺子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他的日子舒心得很。何曾像现在这般鸡飞狗跳?

  丁佩入门数十载,一向都得大爷的爱宠,从来没有被他说过一句重话?

  现在当着下人的面,她生挨了个大脚窝子,登时也恼羞成怒,再懒得装什么贤惠,扶腰蹦起,挑眉怒骂道:“好啊!苏家大爷这是厌倦旧妻,想让我学了胡家姐姐早死让位?告诉你,我可不是胡氏,温良成了缩脖鹌鹑!我若不好,谁都甭想好,你以为我不知你给院使大人一百两银子,倒卖了……呜呜……”

  还没等丁佩骂完,苏鸿蒙慌忙捂住了她的嘴,连忙将她拖拽进了屋子。

  要命的毒妇人!居然敢在院子里喊这么要命的私隐!身为榷易院的库使,自然有许多说不出的好处。

  他惯会做人,当初领公职时,便给院使大人使了银子,做了些私隐买卖。

  那时他跟丁佩琴瑟和鸣,自然不瞒着她。却不成想,这妇人闹起来竟然要说出私隐。

  苏鸿蒙也是怕了,又没有杀人灭口的胆色,自然是小声赔了不是,跟夫人说自己一时气昏了头一类的话。

  一时间,老夫老妻的倒是重归于好,再不提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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