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韩临风一个失势世子,若是能跟如日中天的鲁国公府搭上,那真是一步登天,有些高攀了。
六皇子打算待韩临风受宠若惊,欣喜不已时,再缓缓浇上一盆冷水,细数高攀了姻缘对于北镇王府来说,有多么大的“不便”,好让这小子知难而退。
但愿这蠢物能听懂他的暗示,也免了彼此的不自在……
可谁知半盏茶饮了进去,旁边摇扇的年轻男子却全无动静。
六皇子撂下茶杯盖,挑眉看过去,发现韩临风正用手在架起的腿上丈量着什么。
韩谂之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韩临风一脸难色地用手比量一下,开口说道:“方小姐肤白貌美,倒也还算顺眼。就是……前些日子蹴鞠时,恰好跟小姐同场竞技,这上马下马之间,在下难免要君子风范,帮衬小姐一下。当时方小姐穿着绣鞋的脚就悬在我的腿旁,现在想想,好似有这般长……恒山王,我只爱脚小的女子,脚如船大的,当真消受不得啊!”
韩谂之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北镇世子竟如此直言不讳。
这小子居然以脚大如船为由,想都不想,就回绝了鲁国公府的美貌千金。
如此交际场合,六皇子失态了,嘴里的茶水一下喷在了离他不远的茉莉“仙子”的头上。
可怜那位尚书夫人,精心插了满头茉莉,一下子被茶水瀑布喷得歪歪斜斜,落败不堪。
那场面看上去,一时颇为热闹。
不过更热闹的,还在后面。
没等呛水的六皇子缓过来为小姨子出气,责备韩临风的孟浪言语,原本该出门远游的驸马爷赵栋又突然回府了。
好好的百花宴会,原本是莺飞蝶舞,群仙荟萃,香气迷离。
满身铠甲的赵驸马,如铁杵钟馗一般,卷着一身的煞气闯入了神仙的蟠桃会。
他黑着脸扫视了一圈徐娘半老的各色“花妖”,那些参会的贵人们全都噤声凝视,不敢动弹。
待赵栋扫视一圈,冷冷发出一个“哼”声,便叫这场子冷了大半截。
渔阳公主拖拽着硕大的牡丹裙摆一路小跑跟在驸马身后,忙不迭地小声解释,直说这宴会原是几个公府夫人的主意,她抹不开面子,才同意借了花园给她们用的。
跟在赵驸马身后的,还有驸马亡妻所生的大儿子赵归北。他如今也入了军司领职,刚刚随着父亲一起从军司回来。
看着继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赵归北便不停冲着她使眼色,寻机会给她递话,还差点被继母的大裙摆绊了跟头。
得空时,他小声跟渔阳公主讲,父亲因为在军司商讨平叛反贼曹盛的事情,跟几位禁军机大臣意见不和,大吵了一架,气儿正不顺呢!
渔阳公主听了继子提醒,急得咬了咬指甲。
她知道,一定是丈夫主张收复失地的言语又跟人起了冲突,连忙跟诸位宾客道歉,匆匆散了场子。
京城里的这些贵人们都知道渔阳公主是个“夫管严”,已经见怪不怪,于是众花妖也是呼啦啦退散,转眼便走个干净。
苏落云所在的偏厅也受到了波及,那头道的水晶压花肘刚摆上桌子,这边也匆匆散场了。
她们这些打秋风的,在府里仆人的催撵下,识趣地纷纷起身,鱼贯从后门而出。
苏落云起初并不知到这宴会被冲散的细节,可待宴会过后,便从来她宅院小坐的陆灵秀那听到了宴会上种种精彩的段子奇闻。
这驸马爷冲散了宴会,居然不是最稀奇的事儿。那孟浪的韩世子如今已经被舆论的浪尖顶得老高了。
京城里的各大府宅全都在传着一段奇闻,说是北镇世子嫌弃鲁国公府千金的脚大。
当然大魏并不以女子金莲之足为美,方小姐的脚虽然真的大了些,但也不至于到被人嫌弃的份儿上。
更何况就算那方二小姐真的缺胳膊断腿,鲁国公府的权势也足以弥补不足。
只要不是傻子,绝不会推拒这样的锦绣姻缘!
如此看来,韩临风除了孟浪,还缺心眼,不知进退,各府传话里也是以嘲笑北镇世子不知好歹为主。
那些夫人们在嚼舌根之余,顺便以此来教训自家的小姐们,千万莫被那些空皮囊的落魄子弟迷晕了头脑。
你以为你是屈尊纡贵,赈济乞丐呢!可在那不知好歹的无赖眼里,却吹毛求疵,不知用言语将你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显然,六皇子这次拉媒拉得很不周瑾,闹得有些沸沸扬扬,甚至有些折损小姨子的清誉。
但六皇子自己最清楚为何京城里言语如此沸腾。
他很满意这样结果——韩临风不知好歹,下了鲁国公府的面子,省了他许多言语。
那方锦书闷在屋子里用剪刀剪了几双绣鞋之后,也不见自己的脚丫子变小,她又狠不下心剪自己的脚指头,于是意志消沉,最近不再提要嫁给韩临风的事情了。
那鲁国公关门痛骂了韩临风不知好歹之后,也觉得松了一口气——亏得韩临风不修口德,不然自己的女儿一味痴迷,真要嫁给这种纨绔,当真是一辈子都扶不起来的!
不过这一场口舌终归是伤了颜面。
听闻那鲁国公之后在几次宴会上,给了北镇世子不少难堪,言语刻薄若疾风骤雨,让人招架不住。
随后的日子里,那韩临风好似意志消沉不少,竟然减了些宴会夜饮,免得再跟鲁国公府的人碰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府里消磨。
苏落云早出晚归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后,大约总能在巷口偶遇闲庭散步的世子。
而苏落云如今也知了这位贵邻散漫,但还算随和的性子,也不像起初那般对他心怀警惕,避如蛇蝎了。
看在他不露声色数次帮衬自己,偶尔两位近邻也能并行数步,闲谈几句天气变化,云多雨少一类无关痛痒的话。
不过世子不太爱说话,有时候就是沉默无言地走,结合他最近的际遇,不能不叫人心生同情。
巷子狭窄,避无可避,落云又无话可说,为了缓解尴尬,便闲说起弟弟功课遇到难题,不知世子可否有些独到的见解。
这话题一出,似乎更加冷场了。
高贵的邻居晒笑:若问酒的种类,他能说出一二,小姐问的这些圣贤说词,他光听都觉得头疼。
落云因为受过伤,知道头疼是很难忍的,听到世子这么说,真心觉得抱歉。
幸好巷子不长,如此冷场几许后,就是如释重负地巷口互相道别,各走一边。
不过世子虽提不出什么高妙见解。隔日归雁却能收到世子府里,学识渊博的先生标注的讲义。
每当这时,落云才会想起,这位世子原也是进京读书的。他府里的先生,自然也是一般人请不到鸿儒。
可惜了这么好的先生,留在世子府里十天半个月上不了几次课,早就闲得发慌。结果,受了世子委托,给苏归雁讲解了几次后,发现归雁这孩子当真是可塑之才。
于是诲人之心顿起,姓邵的老先生隔三差五来苏家小院开讲授业,过一过当先生瘾头。
落云大喜过望,自然是好酒好肉地款待邵先生,甚至还特意订做了先生最喜欢的黄梨木的躺椅,供着他老人家累时休憩。
这几日铺子的生意渐渐有了章程,落云也终于能忙里偷闲,好好躺在院子里,听着不远处书房朗朗读书声,嗅闻一下香草种植的鲜花芬芳。
“喵……”就在这时,又传来了懒洋洋的猫叫。
落云知道,世子府的富贵猫儿又溜到自己的院子来偷吃了。
因为落云爱吃鱼干蒸豆子,所以田妈妈隔三差五会买些海鱼来晾晒。而那猫儿也闻着腥味准时尝鲜。
怕猫儿抓乱挂绳,更因为这是世子府的猫儿,落云甚是礼待它,抓起小桌上早就备好的鱼干,朝着猫叫的方向撒去。
不过这阿荣也会享受,叼着鱼干蹦到了落云的膝上,惬意地翻着肚皮抓咬。
这种自来熟的风范让落云哭笑不得,只能任着它自在享受一番后,再跳下离去。
只是今日猫儿翻墙的时候,却有些意外,原来香草洗了几条装鱼的网兜,将它们挂在了墙头。那猫儿爬墙的时候,正好绊到了脚爪,挣脱不开,被网兜给缠上了。
猫儿挂在墙头,忍不住凄厉哀叫。
落云一听声音不对,立刻开口唤香草,那香草今日正好跟田妈妈在前院子换被面,似乎没有听见。
落云知道弟弟正跟木老先生在书房温习功课,生怕打搅了他们,也不再喊人。
听着猫儿阿荣越发凄厉的叫,落云站起身来,摸索来到了墙边,将墙边的梯子稍微移动调整了一下,便试探爬上墙去解救那猫儿。
她在甜水巷这宅院里住得有些日子里,院里院外的路径都熟悉得很。
家里的下人都知道她的情况,从来不会乱放东西。所以苏落云日常起居驾轻就熟。
可是这墙上却并非她熟悉之地。起初还好,不过脚儿试探着往上爬。可是到了最后,当她解开猫儿,准备将它抱下来时,却不小心一脚踩空,直直坠了下来。
落云都来不及喊,只闭眼等着自己摔在地上。
可转瞬的功夫,一股疾风袭来,似乎有什么人被风带了过来,一下子便将自己给兜住了。
落云怀里的阿荣忘恩负义,危急关头早早独自跳开了。
落云两反射性的抓握住了那人的手臂——看来这人的身体十分强壮,手臂硬实有力……
只是这手臂,她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摸到,尤其时挨得太近,那手掌上淡淡的樟木根香传来,都仿佛将她一下子带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船舱上。
那时,也有一条这样的手臂紧紧兜着她的脖子,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抵在脖颈上……
想到这,苏落云浑身的一颤,猛地推开这手臂,后背贴着墙壁,惶恐地等着不速之客说话。
来人看她受惊,倒是立刻开口道:“苏小姐莫慌,是我!在下唐突了,方才路过院墙,听见阿荣惨叫,便上墙来查看,不巧看见你正要跌下去,便急急跳过墙接住了你……怎么样?没有伤到筋骨吧?”
来者正是韩临风,不过他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其实早在猫叫以前,他就已经上了梯子,静看那女子温柔地抚摸猫颈甚久了。
他原也不过是看书眼乏,寻些好的风景来看。
春花暖阳下,再也没有比正当时的少女温柔抱猫更娇媚的画面了。
不过后来猫儿被缠,他想着伸手解救时,却看见那苏大姑娘不知深浅地自己挪梯子救猫,最后还差点摔了下来。
韩临风顾不得被发现,直觉飞身越墙,及时落下接住了苏落云。
谁知她非但不感谢,反而如受惊的猫儿一样,靠在墙角,满脸地戒备。
第29章
韩临风并不知苏落云认出了自己,以为院子里突然出现人,才让她受了惊吓,于是赶紧表明身份。
只是他不知,待他说话时,苏落云手臂上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了。
那触感太真实无比了!
她笃定,那日在船上低哑嗓子的凶徒……居然就是这位看起来醉生梦死的韩世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骤然重叠在一处!一时间,她的思绪有些混乱,既惊诧于自己的发现,又要努力自持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这里的干系……也太大了!
据说那劫走反贼的同党狡诈阴险,采用声东击西的法子调走了一个营的军兵,将飞贼曹盛劫持得没了踪影。
那首犯更是武艺高强,在肩膀受伤的情况下,居然以一当十,冲破了重围。
之前就算打死苏落云,她也不会将这敢冒天下大不韪的事情,跟耽误酒肉的韩世子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