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要是这样更好。反正只要洗脱了私卖黑货的嫌疑,免了牢狱之灾,就算她说自己这珠子其实是从盗贼那里买了世子府贼赃也无所谓。
大魏律例,买下贼赃者,赃物充公,罚金三倍。
这钱,她卖房子卖地也出得起。
若是能用钱银解决,她根本不想劳烦世子贵人来作证,更不打算费力维护名声,陈明自己的冤枉。
挨上了北镇世子,名声大约是洗不清的。父亲到时候自然是觉得老脸丢尽了,可惜做女儿的自顾不暇,也管不了苏库使的脸面问题了。
幸好她不必嫁人,不用担心未来的夫君蒙羞,就此赔银子了结这场乌龙官司,她再赶紧搬家走人,便也跟盘丝洞断得干干净净。
那府尹听闻了这话,当真拿起了玳瑁阴阳镜,仔细看那乳香树脂上的戳印。
这么一看,可不是有北镇世子府的印在嘛!
府尹大人挪了镜片子,再端详跪在台阶下的纤美女子的花容月貌,顿时恍然:这珠子金贵,岂是随便送人的?
原来这私货案子竟然扯出了段男女私相授受!那北镇世子当真不挑,连个盲女都不肯放过!
不过这女子当真是貌美非凡,若与她有些风流韵事,也情有可原。
只是……府尹大人看向那顶着青萝卜般脸色的苏鸿蒙时,又是一声叹息。
这位苏老爷好歹也算有头脸之人,家里的嫡女居然背着他闹出这样的糟心事来。
那个北镇世子纨绔一个,怎么会真心待一个商户盲女?别说为妻,就是为妾也不能成吧?
如今这事儿捅出来,若世子府那边不认,只怕苏库使的脸上要有些挂不住了……
苏鸿蒙也没想到,一向做事周瑾的大女儿居然跟北镇世子那样的浪荡公子扯上关系了。
但凡她换个富贵府宅的公子勾搭,都得算她的本事!可是招惹了韩临风这样的酒囊饭袋又是图个什么?
难道她没听说,韩临风先前得罪了鲁国公府的千金,闹得沸沸扬扬的笑话?
想到这,苏鸿蒙真是要被气晕了。也不待府尹大人前去查证,冲过去想给跪在地上的女儿一个大耳掴子。
家门不幸!他若不打死这孽障,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可高高举起的手还没等放下,便被一个铁钳样的大掌一把捏住了。
苏鸿蒙疼得“哎呦”一声,待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浓眉挺鼻的俊美男子不知什么站在了他的身后,正死死捏住他的手。
“哎呦呦,快放手!你……你是何人?”苏鸿蒙疼得不行,加之他被那高大男子拎提,不由得翘脚挣脱了起来。
不待那男子说话,府尹大人站了起来,惊诧道:“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苏落云虽不见人,可是鼻子已经嗅闻到了她为世子独独调配的香粉味道,也是诧异极了。
他……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韩临风已经松开了苏鸿蒙的手,打开折扇,一边摇晃一边漫不经心道:“听说京城里有了新规,送人东西,都要先来官府报备。今日无事,便也这里坐坐,找府尹大人饮一饮茶。”
因为处置过几次当街醉酒,搅闹店铺的事情,府尹大人对于这位纨绔皇族公子哥甚为熟悉。
他虽然看不起这位爷,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只冲着韩临风拱手道:“世子,您这是哪里的话,不过下官的确有事要与您确认一下,您若来了,倒也省了我派人请……来人啊,给世子搬椅奉茶!”
韩临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公差搬来的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我今早原是准备出门。结果临巷子的苏公子哭着来敲门,直说姐姐受了冤屈,求得我府上的管事去作证。我正好与他顶头碰上,便听了听原委。好像是我府上的管事寄放在瘦香斋的乳香珠子惹了祸。我原也不必走这一遭,可管事却说,既然有人报官,说明牵涉重大。他一个管事前来,只怕会被官老爷判成勾搭货商,偷盗库房私卖的罪过,求着让我来看一看,做个人证,也免了随后的啰嗦。”
府尹听他这么一说,只赔笑道:“贵府管事多虑了,若真是府上寄放在香铺子上的,您写封证明的书信及便是,何须亲自来走一趟?”
韩临风喝口茶水,顺便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纤弱的女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必来此,可是方才听了苏归雁哭诉之后,想了想却还是亲自来了。
方才入门的时候,恰好听到了那位苏老爷慷慨陈词,大义灭亲的桥段。
那孤零零跪在堂上的姑娘明显感到不自在了。虽然她低着脖颈,却努力挺直后背,维持着仅存的尊严。
当她那所谓的父亲捏着腔调高呼父女恩断义绝时,她紧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似乎都在微微发抖。
是害怕?应该不是,那么就只能是伤心与愤怒了。
那一刻,光是一个背影,却让人品出了无尽的酸楚……
韩临风来的路上,其实生出些悔意,觉得多此一举。那姑娘不大乐意见他,他又何必来贴人的冷屁股。
可直到苏鸿蒙不分青红皂白,举手便要打人那一刻,韩临风又生出了庆幸——幸好他今日来了,不然那冷屁股岂不是没人心疼?
心念流转间,他便钳住了苏鸿蒙准备打下的手臂。韩临风那一下子可没有收着劲儿,甚至还刻意用了用气力,只让苏鸿蒙疼得都叫出来了。
韩临风这一出面,场面就显得很微妙了。
他虽然是个闲散世子,可也是能出入皇宫的皇族后裔,先圣德皇帝的子嗣。皇帝时不时赏他,以示对先皇敬重。
世子府里有上品乳香珠,没什么稀奇的。
丁佩随着苏鸿蒙进来后,一直立在公堂门边看着热闹。
起初听苏落云扯出了北镇世子时,丁佩心力一喜,死丫头若是眼皮子短浅,真被个徒有其表的浪荡子给骗了……那可太好了!
只是这丫头到底年轻,不懂爷们心思,这私下的馈赠勾搭,怎么上得了台面?
那世子府若给她作证,岂不是坐实了韩世子看上个商户盲女的事实?丢不丢人啊?只要那世子没傻透,大约是不会出面认下的。
丁佩觉得苏落云此番就算洗脱了罪名,也臭了名声。若是苏鸿蒙觉得丢人,这丫头搞不好又要被遣送回乡下,甚至被押进庙庵剪了头发。
可万万没想到,北镇世子爷居然缺心眼到家,也不怕丢人,眼巴巴地亲自跑来给苏落云作证了。
第31章
看韩世子终于松手,丁佩赶紧走到苏鸿蒙身边,一边替夫君揉着红肿的手腕子,一边轻言轻语道:“这么金贵的东西,世子怎么给了小女?她这样一个商户盲女子,怎么承得起贵人的恩啊?”
她这话里有话,似乎也是想要点醒世子莫淌浑水,又或者彻底作践了苏落云的名声。
韩临风看都没看丁佩一眼,只接过公差续添的茶水,不甚在意道:“怎么?这东西金贵吗?我府里似乎有不少这东西,爷向来不过问这些,管事拿些给瘦香斋用来做膏,也是常事。”
轻飘飘的一句,便反驳了丁氏的挑唆,又是送东西的事情推给了管事。
既然话都问清楚,府尹爷不便再深问了。
大约就是自己搅了世子的风雅,带累着他的红颜受了拘禁,当下少不得温言与苏落云说声对不住。
既然乌龙一场,便各自散了吧。可是韩临风却又懒懒问道:“既然是诬陷,总要有个事主,不知这次呈递状子的是哪个?”
若是别人问,府尹自然没有必要回答。
这类私贩子的检举总会有误报,若是一一惩处,以后还有人敢检举吗?所以一般不会追究。
但是皇姓世子问起了,府尹总要给个明白的交代。当下便将呈递状子的人押上了公堂。
落云被后赶来的香草搀扶着,听着那人颤颤巍巍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听出他是店铺里被开除的学徒李荣。
府尹沉着脸问他,有何证据来告自己的前东家。
李荣起初还不知道公堂上的风云变幻,信誓旦旦地与府尹大人道:“大人,瘦香斋的东家一向禁止伙计私入香料库,小的就怀疑有些什么蝇营狗苟,加上前些日子,好几个私贩子来找过东家,自那以后,东家就能拿出许多乳香让我们做,想必就是从那些私贩子手里买的!
原来他看见有许多私贩子来找过苏落云,而瘦香斋骤然多了这么多上品乳香原料,就以为东家走了捷径。加上苏落云用一两银子打发了他。他这才偷抄了店铺里的进货单子,前来报案的。
这小学徒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大约误会一场。不过如此警惕,响应朝廷号召严防私买,也算功过相抵了。
可是韩临风听了却不甚满意的样子,拉着长音道:“府尹大人,立意诬陷,惊扰皇亲,害得我也得来公堂作证,该当何罪?”
府尹大人心道:谁敢劳烦您啊?您叫管事来作证也成啊!得,这是要解气啊!
那要这么说,这小伙计因为不守规矩,被轰撵出铺子,便怀恨在心诬告东家,也是该打一打。
府尹大人也是坐得屁股发麻,想要赶紧应付走这位爷。
于是几个公差呼啦上来,将李荣按倒在地,几大板子就招呼上去了。
那小学徒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打得魂儿都散了,待挨了几下狠厉的,竟然朝着丁佩身后的赵妈高呼着:“赵婶婶,救我,你说了告官无妨,我才来的啊……哎呦……”
他的三姑跟这位赵妈妈是老乡,当初也是赵妈妈听说了他在瘦香斋做事,便主动找上门来,给了他银子让他寻了那大姑娘的错漏的。
李荣起初不应,可是赵妈妈给的银子太多,他一时起了贪念,这才收钱做事。
后来,他溜入香料内事被东家发现,将他给开了。
那赵妈妈先指使他带着老娘闹事偷了进货单子,然后又找人给他写了状纸。
她信誓旦旦说得明白,若是告错了也无妨,照样可以从她那里拿钱。
李荣信了,也照做了。可赵妈妈没说,告错了东家居然要挨板子啊!情急之下,再顾不得赵妈妈让他不要声张的叮嘱,一下就喊了出来。
可惜那赵妈妈做不了府尹大人的主,只扭着胖胖的身子也不看他。
而丁佩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她也没想到,这韩世子会横插一杠子,让李贵当堂挨了板子,又供出了赵妈妈。
李荣臀上的板子一下狠似一下,这颤音还没有喊完,脖子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过这一声喊,也足够意味深长了。
韩临风闲看了半天的戏,则是目光又转向了赵妈妈:“他方才喊你救命……”
赵妈妈一个老妈子何曾见过将屁股打烂的阵仗?看这世子又琢磨上她了,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只扑通跪地道:“他只是见过我,胡乱喊人罢了……我……我……”
这话还没说完,赵妈妈吓得一口气没续上来,竟然当堂吓昏过去了。一旁的小丫鬟只能过去扶她又掐起人中来。
一片混乱中韩临风悠悠站起身来,对着苏落云道:“听了渔阳公主的举荐,我才委托瘦香斋替我制些香品,却闹出这么多的名堂。今日闲得无事,正好顺便来一来府衙替你为证,下次再有此事,还请告知你弟弟,莫要再莽撞敲门了。”
说完,他也不看苏落云,径自带着随从出门,扬长而去。
他这话听起来很不耐烦,不过周围的人也都是半信半疑。
看这意思,韩世子与这苏大小姐真的只是买卖香料的主顾,并无别的干系。
待出了公堂,苏鸿蒙有些脸面挂不住了。他方才还没等府尹审案,便不分青红皂白要跟女儿划清界限。
现在府尹结案,原来是误会一场,却叫他这个当父亲的不知该如何拉转话题。
苏落云现在已经知道这学徒是受了谁的指使了,走出衙门的时候,冲着丁佩语调清冷道:“大夫人有心了,竟然将赵妈妈的熟人安排到我的铺子里,这次害得你空跑一趟,真是对不住……”
丁佩一听,脸儿不由得一紧。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她安排的。她原本想让赵妈妈拉拢住那小学徒,想寻机会再偷些方子。
只是后来那小学徒说瘦香斋的香料断供一段时间后,有了不知来路的乳香时,丁佩听得心里一动,让李贵查清那香时从哪里来的。李贵却说,大姑娘没说过,甚至不让他们进香料内室。
丁佩被李荣这么一拐带,便以为苏落云偷偷买了私货。
不料苏落云现在贼精,一发现了李贵的不轨,就将他遣走了。
幸好赵妈妈撺掇着李荣闹事,撕下了进货的单据。这铁证入手,便指使他去告官。
自从陆家退亲以来,丁佩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的出身泄密与苏落云有些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