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落云觉得自己睡姿尚可,疑心是韩临风搞鬼。
可是韩临风平静地道:“你睡着后总是畏冷缩成一团,自寻温暖之处。看你钻进来取暖,我也不好驱撵,大不了替你捂一捂热。”
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最近天冷,虽然被窝里塞了汤婆子,可后半夜也会变凉。
她的手脚又一向畏寒,身边骤然多了个大暖炉,落云的手脚自有自己的意志,一旦睡着,说不定真的会不自觉缠绕。
所以表达了几次歉意后,落云睡觉前特意将被子边压在身下,将自己裹成个茧蛹子,绝了打扰床边贵邻的可能。
可无论茧蛹的皮再怎么结实,第二天睁开眼时,她又是“破茧而出”,入了世子的被窝。
幸好自己睡觉时穿得够厚,不然这等贴身而眠,当真让人困窘。
习惯也是样可怕的东西,一来二去,她竟然也习惯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跟他同躺一个被窝也能脸不红心不跳。
最近,她倒是一夜好眠,就是一向早起的男人最近似乎特别贪睡,每次天亮,都要她叫他才会醒。而且听香草说,世子眼底隐隐有青黑,似乎每日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不过今天在客栈等归雁的时候,她刚因为事故,不小心与这个男人亲了一下嘴,再一同躺着便有些许别扭。
韩临风却浑似不在意,待躺下之后,便将落云冰冷冷的纤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手还是这么凉,难道厨房给你炖煮的暖身汤不管用?”
落云想要收回手,可人被他搂在怀里,也缩不回来,而且他的里怀真的很暖,若是真个暖袋子,落云甚至想把冰凉凉的脚也放进去。
她脸上显出的那一抹挣扎实在是逗人,韩临风嘴角噙着笑看着别扭的假老婆,忍不住低头又亲吻上了她那柔软喷香的唇……
待他意犹未尽地侧过头时,不由得去看被他亲吻得双颊绯红的小娘子,落云此时的表情甚是纠结,发恼不适合,当成没事更不适合。
她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这次可不是我先……”
韩临风闷声笑了一下:“阿云是个好姑娘,都是我先,行了吧?”
这种宠溺的口吻,就好像在哄着胡闹的孩儿。这下落云更郁闷了,她忍了忍,终于问道:“世子……你可觉得……无聊?”
其实落云方才想问的,是“你可觉得我好欺?”
所以他才会对她这般轻薄,百般逗弄。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毕竟她如今就是他的妻子,他想要欺负欺负,又能奈何?
于是她改了问。他若是在府中待得无聊,也可以让人理解,她自当担起贤妻的责任,为世子寻觅几个美婢侍妾。
韩临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意逐渐转淡,不过语气还是很温和道:“你我刚刚新婚,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跟阿云一起做,怎么会无聊?”
落云试探着说:“世子如今仕途正顺,也总需要走访乡县,我是个眼盲的,没法日日照拂世子起居。莫不如世子在府里挑上几个貌美伶俐的在身边,也能时时照顾周到……若是府里没有合适的,我也可以让人寻些可心的,照顾您也妥帖些……”
这次,就算落云看不见,也知道世子似乎恼了,他突然将落云的手从里怀拉了出来,平板问道:“难道阿云也如世人一样,觉得我是贪图美色之辈?”
落云觉得动不动就亲人嘴的,当真靠不上君子。
可是跟东家说话,都得捡拾些甜蜜动人的,怎么能呛着顺毛驴子?
她依旧低声道:“就是世子这两日……似乎有些燥,似乎需要人关怀体贴一下。”
韩临风这次彻底笑开了:“原来阿云还关心我,既然如此,我自然希望能得到娇妻的些许关怀,也许就不那么燥了。”
他说得很直白了,落云并不是听不懂,看来自己这点子姿色,还算入得世子的法眼。
对于韩临风,落云一直感觉复杂。
她并无跟别的男人太多相处的经历,当初跟陆誓在一起时,陆誓心里想什么,她都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大部分情况下,她也乐得哄着个少年开心。
可是她猜不透韩临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比她年长,而且心思城府复杂,不是她这个眼瞎的小女子能看透的。
不过她也隐约猜到,韩临风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别的不说,他之前对她的许多帮衬似乎也是超脱了一般人伸手相助的范畴。
若是与他做一段露水夫妻,落云一早就说服过自己,也不是不可……只是真跟他有沾染,不小心怀孕了该怎么办?
她自信以后能与世子一别两宽,可是若真有了孩子,他想与她和离的时候,能让她带走吗?
落云从小便体会到了没有亲娘的滋味。她宁可终身无子,也绝不会半路遗弃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将孩子留给亲爹,也不行!
不过……好在可以找郎中开些避子的汤药,就是不知那些汤水喝多了会不会伤身?
心里暗暗拿了主意,落云感觉他在看着自己,于是努力和缓表情,迟疑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缓缓将自己的嘴唇递送了过去……
可是自己这次主动投怀送抱,居然遭了他的嫌,还没等落云贴上去,她就被韩临风突然推倒在了枕头上。
落云呼吸一紧,本以为他要饿虎扑羊,没想到他又将被子略显粗鲁地盖在了她的身上,掖好了被边,将她裹成个茧蛹。
然后……他另外拉了一张被子,便这么背冲着落云准备安眠了。
落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如此嫌弃推开,还有些上赶子不是买卖的意思!
她甚至来不及窃喜,只觉得大伤姑娘家的自尊,闷闷问道:“世子,你这是何意?”
韩临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又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出落云的脸蛋上满是舍身喂虎的慷慨之意?
他虽然这些天里,软玉在怀,虽然有些要饿成猛虎之势头,可是却并不想被她当作了急色之徒。
现在,他躺下来,深吸了口气之后,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养气的功夫似乎差了一些,到底是没沉住气。
尤其是听到她想将自己急急推给不相干的女人,便动了真气。
身后的小蜗牛刚颤巍巍地露出了触须,却被他一下子给推回了壳子里……
想到这,他试着和缓声音道:“我明日就要陪着李大人和恒王去彦县,得早点睡,你也早些休息吧。”
落云没有再问下去,不过她知道,世子这是跟自己生闷气了。
只是她并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的厌……不过跟上次吵嘴相比,两个人这次虽然也在赌气,可韩临风并没有去书房的意思,只是将背冲向了落云。
这一夜,落云睡得并不好,凉气袭人,就算汤婆子似乎也不管用。
而第二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规规矩矩地呆在自己的被窝里,掖在身下的被子,也好好地压着呢,居然难得地没有窜错被窝。
这一夜后,香草再进屋送水时,看见大姑娘和世子都是眼底隐隐泛起青色,似乎都没睡好的样子。
按理说,这新婚的腻歪劲儿也该过了,怎么世子还这么缠着大姑娘,这是要将她本就弱的身子掏空吗?
想到这,香草有些心疼得不行。
不过平时这大清早,正是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一般都是世子话多些,逗得大姑娘开心。
可是今晨两个人起来,却谁也不言语,默默洗漱更衣,满屋子的侍女也不敢吭声,静得吓人,显得窗外枝头的雀儿愈加吵闹。
因为彦县的河堤决口的缘故,李大人要跟恒王一起去彦县巡查。本该前几日就走,结果因为怕童试开考,李大人不能回来主持,便推延了时间。
现在童考完毕,李大人主持着已经批阅了卷子,排好了榜单,吩咐下面的人进行以后的公布榜单事宜,所以便可以成行了。
因为工部混日子的人太多,被李归田看在眼里,有心整治一下工部的散人们,所以这次韩临风要跟工部的大人一起寻访乡下,得有八九天不能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落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询问世子何时要出发。
韩临风倒是回答了,不过语调清冷,只是平静道:“我一会便走了……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香草很是欣慰,世子说得对!这下子,大姑娘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在这之前,落云让侍女帮着世子打点了几个衣服箱子,备好御寒的皮大氅,还有一些腊肉、熏鸭,备着他路上吃。
所以吃过早饭时,行李已经装好了车。
这婚后第一次略长的别离,就这般话少的沉默里开始了。
还没有走出青鱼巷,韩临风就后悔了: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那个冷屁股不是一开始就是冷冰冰的吗?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跟她置这样的闲气?
算了,待回来后再说吧。
韩临风如此想着,便任马车一路滚滚而去。
落云的心里其实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她也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为韩临风的放肆让她恼火,还是他莫名跟她冷战让人心气。
算了,待他回来后,再说吧……
就在韩临风外出公干的第二日,当苏落云坐着马车出了青鱼巷子时,马车突然被飞扑过来的女子给拦下了。
香草探头一看,发现那女子她也认识,不正是韩世子成亲前,经常带着游街的那位叫红云的姑娘吗?
原来红云姑娘乃是正经游过街的花魁,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傍身钱,只一心希望趁着自己年轻,找个能上岸之人。
在她逢迎过的贵客里,只有韩临风最是容貌出众,而且她觉得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
虽然他也与其他贵子一般花天酒地,可是对于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总是若即若离。
虽然他出手大方,可是对于女人似乎挑剔得很,有时候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胭脂,或者涂抹的水粉味道太过艳俗了,又或者不妥帖的妆容,都会让世子败了兴致。
如此挑剔,忽冷忽热的男人,却让红云有些欲罢不能。
只是后来,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不高兴,他不再来找自己。
再打听时,北镇世子已经成婚,娶了个身份相当不配的女子。
听了他竟然娶了个小门商户盲女,红云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她流落红尘的经历也不是那么的不堪了。
可恨当初那个方家二小姐百般刁难,才让世子与她在最情浓的时候被迫分离。
红云将韩临风的冷淡全都怨在了方锦书的身上后,自是不甚死心。
她也是赶巧,听说那个眼瞎的世子妃似乎托了身边的田妈妈去打听过世子的喜好,有选买婢女入府,替世子妃固宠的意思。
所以红云立刻拿定主意,自己出了赎身的钱,买断了自由之后,便带着婢女跑来阻拦苏落云的马车。
这红云也是个茬子,虽然起初见了落云,也是被她出众的容貌微微震慑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回神,自是娇滴滴一脸悲意地跟苏落云讲了世子是多么的爱宠她,若不是一遭被人横加阻断,又会是一段能改成戏文的千古佳话。
若是世子妃大人有大量,允许她服侍在世子身边,她一定恭谨侍奉世子妃,为奴为婢,都是心甘情愿。
落云不想在大街上跟个青楼女子有太多牵扯,便拣选了偏僻的茶肆,跟红云姑娘略坐坐。
她也知韩临风以前似乎很喜欢这个红云姑娘,为了她,似乎没少跟那方二当街争执。
若红云说得是真的,世子因为碍着自己,所以才迟迟没有将红云招入府中,那大可不必。她这个狐假虎威的世子妃,哪里会碍爷们的事。
不过她可不信韩临风冷落了红云,是因为惧怕方锦书的缘故,大约就是他自己不想了,才会冷落佳人。
听着红云反复讲述她跟韩临风的种种情深不寿,苏落云不知为何,心里微微有些发堵。
落云一时想到韩临风也说过喜欢她,这种可以轻易出口的承诺,是不是跟喜欢这个红云姑娘是一样的:没得到时,思慕辗转,一旦到了手里,便也可以弃之若敝履。
不过红云此番是铁了心要入府的,为了跟夫人证明自己有替她固宠的本事,立刻让婢女架琴,向眼睛不方便的落云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琴艺,还有婉转若黄鹂的歌喉。
落云点了点头,觉得此女不愧是花魁,果然多才多艺。
她不是老鸨子收人,所以不想再耽搁功夫,便站起身来,对红云道:“你是世子故人,前程如何,也得世子来安排,我做不了主。不过京城的正经宅门,都没有叫落了贱籍的女子入门的道理。你以后就算跟着世子,大约也只能做个外室,另住别院……回头我让人给你临时租个宅子住下,等世子回来了,你自跟他说吧。”
红云一听,大失所望,不过也只能如此。待世子从彦县回来,她必定使出浑身解数,管教世子允了她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