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添香 第7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而且丁氏最近又重金新请了位名儒给二锦兄弟授课,若是带三位学生,势必分神,所以丁氏才想着另请落第秀才,踢走苏归雁。

  如果归雁识趣出府读书,那丁氏只怕求之不得。所以她略提了话头,剩下的全交给继母去办了。

  据说那日回房后,丁佩与父亲小吵了一场。大约是父亲怪她这么早轰撵落云,将大女儿得罪了。

  不过丁氏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肤如凝脂,哭起来也是凝露结玉,直说了为人继母的种种心酸不已。

  苏鸿蒙最后少不得心软,小意温劝。

  其中的夫妻私话不得为外人知,但是最后,苏鸿蒙同意了落云的提议。不过买的宅院却是让甜水巷子里一处甚是老旧的小宅子。

  据说宅子价钱甚是便宜,所以房牙子一提,苏鸿蒙连房子都没看,就定下了这个。他跟落云说了,不要太挑肥拣瘦,等她去住时,公中再拿钱修缮一下就是了。

  当然,这亡妻的儿女出去住,也得有个正经说辞,只说嫡长子苏归雁嫌弃府里吵闹,所以特意给他买了宅子读书,苏落云不放心弟弟,便也搬过去陪读督促。

  如此以来,便显得苏老爷宠爱亡妻的儿女,雨露均沾,父爱无边。

  落云是看不见的,可去探看院子那日,听着门板咯吱声,田妈妈和香草不住地叹气,便也知这院子大约凋零得很,没有苏府宽敞舒适。

  但是吝啬鬼爹爹的荷包能扎出血来,便是值得庆祝了。苏落云嗅闻着屋内淡淡的霉味,反过来笑着安慰田妈妈。

  幸好请来的工匠查看一番后说,房屋大梁还好,那些小毛病稍微修缮一下就可以了。

  看着略微破落的院落,苏归雁却觉得十分快乐,他说只要下雨时不漏水,便是好屋,不必挑剔。

  归雁在苏府被后母的两个儿子欺负久了,心里也不大畅意,想着能出来跟姐姐同住,哪里会在意屋子的简陋。

  落云微笑着听着弟弟叽叽喳喳的声音。这般雀鸟一样活泼,才像是个少年,她并不后悔搬出来。

  其实她跟弟弟一样,一天也不想在苏家待着,所以没等屋子修缮,只简单收拾下,就搬过来了。打算以后一边住,一边修。

  因为丁氏那边一心忙着嫁妆,最近好似钱银周转不开,苏落云的月钱发放的都不甚及时。

  待田妈妈终于领月钱的时候,丁氏直言:修房子的钱,更得往后等等。

  落云懒得跟继母计较小钱。搬来的那日,苏落云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田妈妈买了酒肉。

  傍晚时,大家有说有笑吃了一顿,便各自睡下了。

  老人都说,宅子好不好,需要住上才知道。这话果然不假!

  等苏落云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了一会,刚刚入睡,就被一阵丝竹之声给吵醒了。

  她撩开床幔问睡在下屋的香草:“这么晚了,哪里来的乐声?”

  香草赶紧披好衣服,寻声找了一圈,结果在屋宅西侧院墙那找到了乐声出处。

  原来这院子的西侧毗邻着青鱼巷的一处大宅子,那里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在园中把酒言欢。

  香草站在梯子处也看不清人,只是看一群裹着薄衫,露着雪白脖颈和胳膊的女子,喝得醉眼酩酊,在一群男人中大笑着辗转,弥漫着一股子醉生梦死的气息。

  香草羞得不敢多看,赶紧下来告知大姑娘。

  苏落云微微皱起眉,她以前都是白天来看房,真不知这看似幽静的巷子,夜里竟然是这般妖魔横生,盘丝洞的光景。

  只是那户人家是谁,竟然通宵宴饮,如此铺排?

  待第二日时,苏归雁让田妈妈给巷子口买菜的各家婆子闲聊,这才知道,挨着她家西院的那老大的一户竟然是先宗帝的后代孙辈在住。

  “就是那个北镇王爷的世子,入京求学,被陛下赐了隔壁的青鱼巷的宅子暂住,自从贵人来了,这巷子里几乎夜夜笙歌,吵得人睡不安生。可那是皇亲国戚,我们这些百姓也不好拍门跟他吵,耐受不住的,都卖屋搬走了!”

  听了田妈妈的禀报,苏落云深吸一口气,怪不得屋宅原主人压低了价格卖得这般痛快,原来这屋子竟然挨着这么一位金身猢狲。

  她登时想起那日街上碰到过韩世子当街抚琴“乞讨”的事情来。看来这个纨绔世子玩乐的花样子真是层出不穷啊!

  别的还好,可弟弟若不得休息,该如何应考?

  苏落云离开京城两年,并不知这位后脚来京的世子底细,就像街坊所言,平头百姓哪里好去招惹皇亲贵胄?所以夜夜笙歌也得忍着。

  几日下来,苏落云的眼圈都有些泛黑了。不过苏归雁到底年纪小,竟然觉意深沉,每晚都睡得香甜。

  幸好隔壁那位晨昏颠倒,白日里倒还清静些。苏落云觉得不耽误弟弟学习就好。至于听觉敏感的她,在没有能力买新屋前,只能上午补觉了事。

  可惜她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因为渔阳公主的那香膏还需要她亲自调配。

  每日晨起,就算头脑昏沉,她也得起来去铺上调香。

  因为苏落云想到母亲当初拿出了她自配的香料方子,最后却连自己的娘家都帮衬不了,所以深以为戒。

  她虽答应配方子,却并没有将方子交给守味斋,而是带着田妈妈和香草入了香料库,取材料亲自调配。

  睡眠不足,却还要勉强爬起的滋味实在太难受。香草替姑娘打了水,正准备伺候姑娘起身,却见大姑娘还萎靡在被窝里。

第11章

  大姑娘自从脑子受了伤之后,若睡不好,头痛就会犯。看这样子,应该是犯了老毛病……

  香草心疼极了,可又不得不叫她起。

  等漱洗完毕,落云喝了稀粥,坐在窗边晒着日头,顺便醒醒精神。

  突然窗下传来一声“喵儿”的叫声。落云知道自己院子里没有养猫儿,便问是谁家的。

  香草瞪了那闲庭信步的猫儿一眼,道:“从盘丝洞里爬出来的,养得膘肥体壮,还要来我们家偷吃晾晒的鱼干……”

  苏落云听了,踱步出去,听声抱起那猫儿。

  猫儿也乖巧,任着她抱。落云理了理猫儿,发现它还戴着项圈,据香草说,是挂了金坠儿的,可见这猫儿深得主人喜爱……

  落云撸了一会猫儿,却突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宗帝的祭日是不是快到了?”

  “啊?”香草张嘴,有些答不出。

  落云犹自说道:“我记得父亲曾讲过,有一年年后因为先皇宗帝祭日,当时的宣帝为表哀思,令魏朝上下一个月不可宴请丝乐,累得一个族叔的满月酒也没有办……”

  这事儿查证起来也简单,落云在守味斋调香时,顺便跟铺子里的老伙计聊了聊,便有了印证。

  待回去后,她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信,这信便是给自己的新邻的。

  信内大致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能与世子比邻的喜悦之情,同时也含蓄地提醒世子爷,先宗帝的祭日已到,当今陛下依然与宣帝一样,保持着每到宗帝祭日便斋戒三日的习惯,我等愿与世子一同斋戒,表达哀思。

  总之,只要那位世子爷不是傻子,就应该被提醒到:先帝曾祖父的祭日到了,他总得装样子收敛一下,不要再通宵达旦地宴饮了!

  落云实在是太渴望安静的睡觉了,才想出这个法子,指望着世子府能消停几日。

  她写完了匿名信,将信系在猫脖子上。

  反正她并不在青鱼巷子里,而世子府太大,周遭街巷交错,相邻的府宅不下十家,有许多还是朝中为官的府宅,看这猫儿也是四处乱串的闲散模样。想来府里也不知谁在猫脖子上掖着信。

  这信里并无冒犯言语,全是对皇族的敬仰与哀思,应该不会恼着人。

  万一贵人无常,觉得恼了,也咬不准是哪家。所以她都懒得遮掩笔迹——就算有人敲门对峙,还能逼着个瞎子写字对比吗?

  而且苏落云知道,这位世子爷可不比别的皇亲国戚,虽然名声响亮,却从无什么实权。北镇王的封地也是有名的穷乡,隔三差五的旱涝歉收。

  明眼人都知道魏宣帝当初逼得自己皇帝侄儿魏宗帝让位,这才登上王座的。他虽然敬着先帝,博得个美名,却也忌惮着先帝这一支。

  两代下来,北镇王这一支没有什么出挑的人才,都是碌碌无为之辈,历代嫡长子都要扣在京城,养废了便可以回去继承那块不毛之地,继续做个无害的王爷。

  苏落云了解这点,倒不像其他的邻居那么忌惮这位徒有其名,纸老虎般的皇家贵子。

  那猫儿倒也称职,吃饱了鱼干,带着脖颈上的信儿便回世子府打盹去了。

  那信被下人看到摘下,交给了管事,又一路辗转到了韩临风的手上。韩临风昨日夜宴,也是起床甚晚,听说有猫儿传信,披散长发的他挑了挑剑眉,用长指将信展开。

  那信的内容倒也好理解,表面上是记挂着先帝,实际上却含蓄地提醒他这几日的享乐该收敛些了。

  可是韩临风看着那短短几行秀丽的笔体,眸光愈加冰冷——这字……他似乎见过……

  一时间,耳旁似乎又是江水滔滔,一只纤白的手在挥洒游弋……

  难道写信之人……是那个他曾经遇到的那个盲女?

  他腾地站起身来,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被那狡黠的女子骗了,她不但不瞎,反而认出了自己,此番写信准备要挟自己。

  第二个念头就是,这女子的胆子果然盆一样大,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背后是谁在撑腰?

  心思兜转间,他挥手叫来小厮,问传信的猫儿是不是一直在府上。听闻这猫喜欢四处闲溜达后,他又叫来心腹庆阳,去查查世子府邸都挨着哪些人家。

  庆阳心领神会,不一会便从管理房屋宅契的官署熟人那讨要了一份册子。

  韩临风挨个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新添的名字上——苏府苏落云?

  庆阳在一旁适时说道:“这家就在世子府东侧的巷子里,挨着后花园,我打听过了,说是新搬来的。一个盲姐姐带着弟弟来备考独住……世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韩临风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换来衣服后,来到了街巷口处的茶楼去饮茶。

  不一会,在临着青鱼巷的甜水巷里出了一辆马车,那挂在马车上的牌子正是苏府标志。

  韩临风看见马车后,便出了茶楼上马,伴着人群,不急不缓地地跟在那马车后面,过了三条街后,便来到了一处香料铺子前。

  韩临风下马踱步到马车后,看见一个丫鬟从马车上扶下一名纤丽女子。

  那女子提着长裙,下摆露出一只玲珑绣鞋,只是那脚并没有立刻落地,而是试探了一下,才慢慢挨着地,从始至终她都是目视前方,目光茫然。

  韩临风站得近,自然看得清楚,这位少女正是当日船上那位。她容姿依旧雅致,就是憔悴了些,眼底有疲惫之色。

  在跨门槛的时候,那位苏小姐还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惹得身旁的小丫鬟心疼地抱怨:“什么挨千刀的人家!非得夜里宴饮,搅得姑娘连着几日都睡不好……”

  她还没说完,便被那苏小姐轻声打断了:“以后不许说这话,小心惹得麻烦……”

  那对主仆并没有留意到马车后的男子,而韩临风也从这只言片语声里捋顺了大概。

  看来是自己这几日款待客人扰了芳邻清静,姑娘睡不好觉,这才烦请猫儿来送信提醒。

  至于这位苏姑娘的身世,庆阳随后也打听清楚了,包括她摔伤了头,累得眼疾,失了姻缘又被送到乡下的过往。

  韩临风听了一遭,确凿这是个普通商贾的女儿,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背景和本事来要挟他。他跟她的两次交集似乎真的就是机缘巧合。

  庆阳跟在小主公身后,也看见了苏落云,眼前不由得一亮,心中感叹,虽然见过无数贵女佳丽,不过这个下马车的姑娘还真是有股子说不出的艳容风姿,只可惜看她小心翼翼地探路,看着应该是个盲女,还真是天妒红颜啊!

  他心里想着,转头看小主公依然盯着那姑娘的背影,该不会也是被这盲女的艳色迷住了吧?

  他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家的小主子虽然看着行事荒诞,却志不在此,绝非能被女色媚惑之人,更何况那等商贾出身的盲女,只怕做个侍妾都不配……

  庆阳后来也知道猫儿传信的事情,他不知苏落云曾经跟世子同渡一船,却觉得那信里的话有道理,扰民事小,先宗帝祭日在即,世子的确不该继续宴请宾客了。

  可是韩临风却用长指轻轻击打桌面道:“府里的院子有些小,不够尽兴。听闻京城外的燕尾湖新开了酒楼,筑有歌舞高台,你去包了酒楼,再邀些京城花楼的歌姬,我要在那宴请几位重金请来的蹴鞠高手。”

  庆阳瞪眼听着,觉得世子这般实在是荒诞,先宗帝的祭日临近,怎可如此行事?

  可他也知自己的小主公其实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这般做,必定有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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