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司命
谁能想到她在后宫算计了一辈子,一步步谋划,铲除异己,爬到了这个位置上,结果生生叫曾经给了她无限助力的娘家拖了后腿,现在,燕氏一门被发落获罪,她一个太皇太后也讨不得好了,这才真的是打蛇打七寸。
卫卿珩这招不知能不能说是釜底抽薪的动作,确实是狠辣。
一直厉害到即便是太皇太后大概是暗恨到了这个几乎不能忍受的地步,也还是顶多只能叫戴玥姝跪一跪,念念经,并且半个时辰都叫人觉得多了。
戴玥姝身边人护得确实严实,每次过去都是一大片的仪仗,卫卿珩知道了之后还特地拨了他的人手过来,太皇太后能叫贵妃的手下滚出去,但却不能让皇帝钦口安排给她的“护卫”留在外面。
她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借着孝道,让戴玥姝不咸不淡地跪半个时辰了。
不过,戴玥姝觉得自己大概也忍得差不多了,卫卿珩估计也是,他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发了几次火了。
戴玥姝自觉自己先当个受害者占据高点也没有什么不行,再说确实孝道在这里,所以她没有格外耍滑头,顶多就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反而是卫卿珩因此更加生气,她都弄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她上的“眼药”,主要是效果太好。
“怎么又没有带来?”太皇太后坐在那里,手上捻着佛珠,“是我这个当曾祖母的见不得自己的小曾孙了是怎的?”
“娘娘误会。”戴玥姝微皱着眉头看着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推说着不敢,模样神态看起来是很惶恐,但言辞却一点没有退让,问就是敷衍不作答,这个态度她已经维持了好些天了。
按着太皇太后惯用的手段,一般这种时候早就该传出她不孝云云之类的名声,但实际上这时候她才发现,整个后宫早已经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戴玥姝和卫卿珩对后宫的人手是一筛再筛,不再会出现当年那样流言乱传的情况,发生在寿康宫里的那就只能是闷死在这里,她甚至还知道卫卿珩暗中让人控制了这里,太皇太后本人都出不了这个寿康宫。
戴玥姝每天过来,真的是给太皇太后面子了。
也是她本人心好,还愿意跪半个时辰就当是尽最后几分微薄的孝心。
“珍贵太皇太妃到——”
声音通传过来,众人都是一愣。
本来还在捻着佛珠的太皇太后都是一顿,眼睛立马就微微眯起了。
戴玥姝坐在偏殿下位里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音。
刚刚那个通传的,听声音,怎么好像是徐有德?
然而等站起来,看到了来人,他们才惊觉,这确实是没有看错人,来的竟然真的是太皇太妃庄氏和卫卿珩身边的大总管徐有德。
最重要的是,人手里明晃晃拿着一道圣旨。
太皇太后燕云的脸色微变,看起来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宣旨吧,公公。”
太皇太妃甚至不要戴玥姝行礼,也不打算给燕云行礼,只不客气地说着。
“燕氏云,听旨。”
徐有德手上一抖,圣旨拉开,因先帝时候的恩旨,太皇太后可不用跪皇帝,自然也不会跪听圣旨,其他人倒是跟着跪下来。
戴玥姝也跟着跪了,太皇太妃这次没坚持,跟着跪了,但脸上的快意那是写得明明白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皇太后燕氏云……”
这道圣旨很长,信息量大的一屋子人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大致是几个意思,总结起来:
一,燕氏和禄王叛军勾结,世家孙氏勾结支持叛党,燕氏同样手上不干净,已经被拿捏了切实的证据,太皇太后管教娘家不利,让其借助天家和“太皇太后”名头在外恶劣行事,纵容作恶,为第一重罪;
二,云扬燕氏在朝堂上行风作乱,贪污行贿,私下买卖官爵,太皇太后燕云过去以“太后”身份拿着“皇后凤印”给予方便,大开后门,是第二重罪;
三,珍贵太皇太妃庄氏拿出切实证据,证明当年燕云为“皇后”时,谋害高祖后宫子嗣及后妃,最可怖的是残害高祖,暗中下毒,已被锦衣卫证实,为第三重罪。
其余又有许多条,大致意思就是批判燕氏和燕云罪恶的内容,听来叫人发指。
最后剥夺燕云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荣耀,除名夺爵,贬为庶人后,赐死。
“……”
现场一片寂静。
圣旨里,除了发落了这位燕云以外,寿康宫其他人尤其是近身伺候的这些也落不着好,一并被列为燕氏党羽,都是赐死的命,可不就是叫人说不出话来吗?
“不可能。”燕云几乎是脱口而出,尤其是关于第三重罪的时候,戴玥姝直觉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这其中还有几分意外。
但是,锦衣卫已经将整个寿康宫控制了起来,内外封锁得严严实实,燕氏一门也已经全部下狱,从老到少,没有一个放过。
原来这就是皇帝的力量。
戴玥姝垂眸心想。
真正拿捏了武力,又保护好了重要之人,没有了软肋的皇帝,是这样厉害而强大的人物。
她完全能想象这个圣旨下来,卫卿珩前后是顶了多少的压力,又有多少的朝臣反对,但他还是一力推进的下来。
这才是皇帝。
“此处腌臜,宸昭贵妃娘娘还是避开些好。”徐有德笑呵呵地扶起她,那边几个小太监还端着毒鸩酒、匕首和白绫,大概是给太后三选一。
戴玥姝顺着力气起来,看了一眼并不打算离开的珍妃,明白他们的恩怨就要在此了结了。
她慢慢地点头,平静地道:“不妨碍公公办差,那我便先回去了。”
才出了屋子,她便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震撼居多,也有几分恐惧,但真的要说多么害怕,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脸色看起来太糟糕了,茜色做主扶她在偏殿坐了一会,这时候可没人关心,她不是寿康宫的人,又是当今格外看重的贵妃,也不会有人给她为难。
隔壁传来了极其激烈的争吵,隐约听得是庄氏和燕云直接的,她从不知道庄氏那么看着温柔的人还能发出如此激烈而尖锐的声音,而燕云那样一身“佛气”的也会喊叫出这么恐怖的响动。
燕云说这是庄氏害她,她没有谋害高祖等等。
庄氏完全不信,毫不客气地嘲讽,举例了几个高祖时候的没名声的很早就没了的小妃嫔的名字,还提到了自己的孩子。
戴玥姝舒了口气,闭眼又睁开,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们走吧。”她道,“出了宫才能坐轿子,总不好一直赖在这里了。”
“是。”茜色和齐紫都很紧张,看神色是很担忧她的状态。
寿康宫很大,她被两人搀扶着出了宫门,其他仪仗的人其他全是卫卿珩的人马,两个青卫也是记在了延禧宫同时又在乾清宫落了名的,有没有其他人跟着混离开是一目了然,也没有让那些想借机靠近求情的下人凑上来。
锦衣卫一看就知道,就当是没有进去过珍太皇太妃,也同样没有离开过贵妃,反正不漏一个寿康宫的就是了。
“起吧。”
“是。”
一路过去,吹了会风,戴玥姝又看了看这阴沉的天,终于长舒了一口郁气。
她手触碰上膝盖上绑着的,腿软的劲头过去,之前跪了半个时辰的酸疼便涌了上来,还是她皮肤太嫩,身子娇弱了些。
“大概是生了孩子之后也疏忽了吧。”她心里想着,“我好像本来没有这么脆弱?”
到了延禧宫,她才发现他们居然连柚子叶和火盆都悄悄准备了。
再一抬头看天,那遮天的阴霾居然散了不少,远处云端边上透出点金光来——
太阳出来了。
戴玥姝长长地吐息,由他们将柚子叶沾了水替她撒了撒去晦气,又叫扶着跨了火盆,轻声地道了一句:“大厦倒了啊……”
周围人敛着神色,没有敢应声的。
但圣旨传遍了宫里内外,对外的自然相对是简略版的,不会有一些查明和举证的人名出现,不过戴玥姝听到的那份是故意的,庄氏非常愿意自己的名字落在那圣旨上,成为苦主,也成为压在太皇太后身上的一股力量。
燕云倒了,这是当然的,并且非常顺当的,当年被她扳倒的人,如今爬起来了,曾经的珍妃、如今的太皇太妃的名字会传遍内外,取代她。
卫卿珩没有这个祖辈,还有另一位有分量的“祖母”在。
而现在,毫无疑问的,这个大魏已经全都落到了他的手里,在所有人的面前证明了这一点。
燕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同时前线传来,孙兴的防线被撕了个口子,禄王逃脱,但被卫卿珩安排过去的另一批将领射杀,人头都送了回来,禄王嫡子卫卿域被捕,也在押送回来当中。
卫卿珩又忙了一周有余,戴玥姝几乎没有见到过他。
他变得更忙了,收拢了权力,控制了整个国家后,他有了更多的事情,也终于能够修望陵台并施展他其他的抱负了。
值得一提的是,修望陵台的工作交给了宗室里不算很有声响的祁王负责。
祁王是罪臣禄王和先帝的弟弟,一直处在一个不声不响的位置,虽然是先帝同辈,但前头一个皇帝一个禄王,将他压得很死,他本身也不是特别出色的人,只能说是中庸,故而便是先帝任派也没有落到他头上的差事。
但修望陵台是个好差事。
“奉国将军、五皇子都争呢。”
苏梅小声地告诉她。
这俩人也是尴尬,在卫卿珩继位前夕,把人给得罪了,偏先帝也没给留一点面子,没安排爵位到他们身上,导致现在连个亲王都没有,最尴尬的是四皇子还有个曾经办差时候顺便给的奉国将军,五皇子直接就是什么没有,之前办差做得也很一般,直接被当时监国的太子给撸了差事,现在光秃秃的,大家只好称呼五皇子,不伦不类的。
“最后给了祁王……”戴玥姝沉思一下,“应该的,禄王没了,成了罪民,先帝一系总要扶一个出来,毕竟是子璟叔父。”
当年为了压禄王,先帝寻的是他的叔辈、也就是高祖弟弟礼王、禧王,礼王扶不起来,禧王则成了管宗室的。
现在到了卫卿珩时候,戴玥姝大概知道他不太愿意给他那四哥、五哥太高的位置,但宗室里又不能不给几分亲情面子,最后估计就这么寻了祁王。
等他几个弟弟大了能办差了,九皇子卫卿荃、十皇子卫卿安差不多立起来了,卫卿珩估计就会转而提拔他们来任用。
现在戴玥姝自己也能分辨分析这些。
“正是如此,不愧是我的阿姝。”
卫卿珩进来,应了她的猜测。
“你今儿忙完了?”戴玥姝惊喜抬头。
“也不是。”卫卿珩坦言,“但是事情是忙不完的。”
他们俩有一个好,有事能说事,绝不憋嘴死闷,有时候旁人都觉得惊奇,像茜色知道的多一些,不止一次意外皇帝会对他们主子讲这些,连前头朝政的事情也不会刻意瞒着。
戴玥姝自己觉得还是习惯养成的。
她是个憋不住话,有疑问一定会问的人,从一开始基本上就已经是很直白了。
卫卿珩肯定不是随便什么都往外说的,嘴巴很严,但耐不住他对她确实宽容。
除了第一面,戴玥姝和卫卿珩彼此都警惕,互相谨慎着,后面熟悉起来,戴玥姝很轻易分辨出他的情绪,一下就试探到了线。
她一问,他不就得想法子回答。
卫卿珩又不是那种会特别谎话连篇的人,很多时候都是有事说事,不愿意的就不说,而不是撒谎些别的。
发现他转了话题,她就会知道这是她不能问的,自然就顺着话头下去,又或者她还会多问两句为什么她不能知道,困惑是绝不憋过夜的,说完就算是过了“嘴瘾”。
卫卿珩很快便也熟悉了她的思维和说话方式,后头又有他的“好为人师”在,两个人慢慢地就磨合起来。
渐渐地,就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问一个答,甚至有时候戴玥姝不问,卫卿珩多半还会主动报备一些。
再过于敏感的话题,戴玥姝自己也不会多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