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司命
一个皇帝,哪怕只有一个妻子,他也必须要有子嗣,并且最好能够有几个孩子,甚至按照时人想法是越多越好,多子多福。
皇后这便承担了极其恐怕的压力,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肚子上。
这么多年了,皇帝后宫干干净净,她却又生不出一个立下来的孩子,于国祚来说,这是不祥之兆。
帝位才传两代,就出现了子嗣困难的问题,即使是当今也感到无比头疼。
卫卿珩视线落在地面和桌椅的交界线上,屋内点的灯不算很大,怕扰了宁静,窗外的烛光透过窗纱投在地面,影影绰绰,他看得是如此专注,好像一点没有注意皇帝的叙述。
他知道后面是什么内容,无法是当今被迫开后宫,让贵妃等其他妃嫔进来,才渐渐地立起来,保证了传承。
说,他才是正统,才是皇帝与先后最看重的孩子云云。
卫卿珩对此并不意外,他非常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也认为自己确实是有天资才能,值得他们信赖的皇子。
他只是有一点……有一点对这套说辞感到厌烦了。
有时候,他偶尔、只是偶尔时候会想,这个说法他的生母会接受吗?在那眼见着美人遍布、贵妃嚣张而她又身体虚弱的时光里,漫长又困难的十来年里,上官皇后到底想的是什么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奋力一搏,将他生下来的呢?
“父皇。”卫卿珩很轻声地说着,像是不愿打扰屋子里的人一般。
“我还是想试试。”
皇帝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劝了很久,连理由都找好了,但又不愿真的叫自己的儿子露出伤心失望的神色,他太知道那种滋味了。
看着他年轻又固执的面孔,他恍惚同时,又忍不住感慨,年轻人当真是充满了活力和朝气,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那你便试试吧。”皇帝道,“我和你先祖,已经为你铺好了一条最好的路,前朝后宫,前所未有的好局面,你将面临的困难不少,但却也是……最好的了。”
“儿臣明白。”
卫卿珩跪了下来,郑重地叩谢皇恩。
另一边,兴庆宫梅院里,人收了口信,就这往屋子里去了。
“主子,徐公公那里递信儿过来了。”
“什么事情?”戴玥姝放下手上的针线活,抬头看向茜色。
茜色附耳,凑近小声地道:“前头宴会出事了,赵姑娘……准太子妃亲自打乱了殿下的步调,让殿下本谋划好的事情全黄了,堪称是砸了棋台子,所以……”
“难怪这个点了,他还没个信儿。”想到前段时间他的成竹在胸,戴玥姝便忍不住想叹气了。
“可是徐公公想叫我过去劝劝殿下?”
“可不是呢。”茜色心里不利爽,“他又不肯透口风,只隐约说是殿下在前头发了好大的火,现下正生着闷气,唯恐气多伤身,叫主子过去调节一二。”
“所以这是你自己打探来的……?”
“对。”茜色点点头,小声地道,“我知道其中蹊跷,哪能就这样汇报给主子,别又是如第一回 的时候那般,这才往后宫里打探了一下,结果猜测到的妃嫔不少,只是寻常人不敢议论,叫陛下压着呢……”
“那你从哪里问来的?”
“贵妃娘娘的景仁宫早成筛子了。”
“这……”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但再碰上还是觉得很震惊。
茜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谨慎地告诉了她。
“贵妃娘娘的景仁宫往外漏消息都很快,除了奴婢打探的人手的本事在,还有便是这宫里本身就有不少细作,但都没混入最里头,只凑在外围,‘各司其主’,为了方便他们有时候会互通消息,再分别传给自己的主子,这其中不就有利可寻了吗?”
“贵妃娘娘不管吗?”戴玥姝听了更惊讶了。
“管。”茜色答,“但是走了一茬又是一茬,贵妃娘娘近身伺候的人都相当谨慎,且是陛下的人手,没人敢撩胡须的,至于下头传些小话,像是今天这种的消息,其实娘娘本身是一点不在乎的,她也没有管理六宫的职权,只要不是事关她自己的事情,其他传了便也传了。”
“原来贵妃娘娘是这样一个态度。”她叹了口气,“难怪了。”
左思右想,避祸是本能,而这个话头又如此叫她尴尬,说来她其实最好当做不知道才是。
可戴玥姝实在放心不下,想到那高傲如鹤的人,她心里便升起许多的担忧来。
他出身高,享受尽呵护与奢侈,又有无往不利的天资。
大概他是从未经历过如此叫人痛彻、又尤其磨损自尊的失败的。
“算了,我还是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
玥玥:担忧,焦虑,不安……
某鹤:让我再战!(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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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73章
◎白鹤与白鹭。◎
戴玥姝换了一套新衣裙,铜青色的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水波纹样,行走间如水波微动,自然漂亮,上身袄衣边是一圈粉嫩的月见草,应着眼下季节。
“主子,外头桂花都收起来了。”
“好,放着在那吧。”她略一思索,“一半可做桂花香膏,一半便做桂花蜜吧。”
梅院附近有几棵桂树,养得是又高又大,丹桂飘香的季节,那满树金黄看着便让人新生喜意,香气浓郁扑鼻,格外好闻,生生压过了其他花卉。
前几晚夜风大了,叫打落了不少,小宫女们看着那一地的花都不忍心了,戴玥姝也心疼得很,便干脆叫人去收集起来。
“主子可要回来自个儿做?”
“香膏我来做吧,替我备着材料,花蜜简单,便由你来吧。”
“知道了。”茜色一口应下,脑子里已经略过了前头大师父等人教过她的那些药方桂花蜜和寻常的甜桂花蜜,心中有了成算。
戴玥姝到的时候,卫卿珩其实已经缓过来了不少,最开始的那股被生压下去的震怒消解了不少,但说一点火气都没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前院屋子里,下人们动作极快地收拾干净了地面,重新换上了新茶具和摆设,用的是桂花的图案,叫他一下便想起来了他心里头念着的人。
卫卿珩这就站起来,到了书架上顺手翻起来,结果不知是不是心里不宁,是越看越不顺。
戴玥姝进来时候,就看见他皱眉不满地瞪着手上书册的样子。
“殿下……”她轻唤了一声。
“你来了?”他恍然应声。
看见她他先是高兴,随后便叫心事填满了,挤掉了那点快乐,反生出几分愧疚不安来,不想叫她失望,但他心里又知道这事不好再办了……
戴玥姝恍若未觉他复杂的心绪,只顺口地问他在翻看什么书。
卫卿珩藏着心事,手上把书翻得哗哗作响,戴玥姝愣了会,才笑着伸手。
“子璟。”她温声道。
“……”卫卿珩停顿一瞬,顺着她力道松了口,又将脑袋架在她肩膀上,并不完全靠着她,更像是个埋头的姿势。
“我给你找个好听的小字。”他有意不提别的,戴玥姝便顺着他意。
“是什么?”她好奇问。
“一开始想的是从《洛神赋》里取,直觉念起,‘翩鸿’或‘回雪’都配极了我的阿姝,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女气了,名已极近淑丽柔婉,小字该选个旁的方向的,这一来一去便让我耽搁下来。”
戴玥姝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是诗经,想来仍打算从这个方向,不过这回大略找的是更“硬”一些的,偏近于品质的字。
但凡言品德品质的词如此多,他又不愿让她小字成为说教一般的内容,更何况他是她的夫,不是她的父亲,自不会用也不想用“期盼你拥有某个品质”的形式来做小字。
“那便随意一篇吧。”她也看出他纠结,加上烦心事在身,他眉头便皱得更厉害了。
戴玥姝一把拿过书,随手一翻,便是《国风·陈风·宛丘》篇,她当即便笑了。
“怎么了?”他惊讶看她,不懂哪里有笑处。
戴玥姝笑眯眯地把不长的诗篇拿到他眼前来,白玉般修长纤细的手指指着书上的字迹。
“你是鹤,”她指指那句,道,“我是‘鹭’,不好吗?”
他一顿,跟着看去,她指尖旁的正是那句“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这首讲的是巫女跳舞祭祀时候的情景,言辞满含爱慕,这句说的是她手里拿着洁白的鹭羽挥动,正是高洁又美好的样子。
“鹭……”他笑了,“鹭羽?兮鹭?鹭兮?”
“那你不就是……”她故意玩笑,“‘之鹤’?‘鹤之’?”
卫卿珩眨眨眼睛:“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个了。”戴玥姝自己决定了下来,“你不要纠结了,就鹭羽,洁白的鹭,寓意自由、进取和纯洁,多好的意象。”
“哪有你这样的。”卫卿珩无奈地看着她,但又不想反驳她,让她不开心,只贪婪地注视着她的笑颜,眼睛一刻不愿移开。
白鹤是吉祥长寿的禽鸟,又有高洁美好的品性,叫人心生憬慕。
鹭鸟也不差几分,同样是自古以来诗人常用来形容的,寓意一样很好。
让她这么一说,卫卿珩反倒不好再改。
他略一寻思,见她果真高兴,又能和她眼中的他相配,他干脆也点头应了。
“那便鹭羽。”他笑,“取自诗经。”
藏着我对你的心思,一如当年写诗的无名氏对那位舞姿昳丽的巫女的爱慕。
他想。
“回头我便着人为你做小印。”卫卿珩起了心思,干脆拉着她的手,到他的收藏里仔细翻着。
他书房里藏的都是他经常会拿出来看看的格外喜欢的玉石,除了已经做成印章的,还有不少石料子,样样都是不菲价格,随便一块巴掌大的都可能价值连城。
“来挑一块,可有喜欢的?”他顺手一排便弄了十来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