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御史大夫 第54章

作者:蔡某人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他置若罔闻,在分开的人影后,看到了一地血迹中的老师,只剩身子,紫袍早已浸透鲜血变了颜色。

  谢珣觉得眼睛剧烈一疼,他下意识捂了下眉眼,耳鸣隆隆,眼前跟着天旋地转。参军在他身侧,看他脸色惨白,身影摇晃,只得又赶紧去扶住他。

  好半晌,谢珣才轻轻推开身边人,一步一步,挪到跟前,眼眶子隐忍得通红,他蹲下身,颤抖着双手翻检了文抱玉的伤口,不大的功夫,视线便彻底模糊了。

  身后,皇帝遣来的大理寺寺卿、刑部尚书以及御史台御史中丞一前一后已经赶到了。

  彼时,在仪仗队的簇拥下,皇帝的玉辇还没到宣政殿,在紫宸门前就被匍匐路边哀嚎的大臣拦住。乍闻噩耗,皇帝如遭五雷轰顶,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早朝取消,三司的长官马不停蹄赶来长兴坊,而谢珣的身影不知所踪。

  几人一到,骤然看见谢珣在场,彼此间,诧异地交换了个眼神。等看到文抱玉尸身时,几人当场被摄住,一时间,跪在首相身边恸哭不止。

  帝国的首席宰相,竟然在京城被人公然杀害,连尸首都未能保全。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谢珣在一片沉闷哭声中抬头,目光放远,落在道旁枝叶繁茂的绿槐上,忽然启口:

  “裴中丞。”

  御史中丞在泪流满面中应话:“下官在。”

  “陛下有什么旨意吗?”

  裴中丞擦了把脸,平息下说:“陛下说,三司先来查看,把文相公送回家去,京兆府金吾卫还有两县府衙要联合查这个案子……陛下就没再说什么了。”

  良久,谢珣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刚朝槐树走去,匆匆跑来一人汇报:

  “启夏门大街排水沟里发现一女尸,被利刃所伤。”

  谢珣陡然回眸,眼睛里迅速掀起狂风巨浪:“抬过来,我现在就要看。”

第48章 、劳燕飞(1)

  皇帝神情枯索地坐在寝宫中, 一言不发,不吃也不喝,身边内侍只留一个鱼辅国。鱼辅国小心觑着皇帝脸色, 猫腰上前,正要劝,皇帝似是麻木地摆摆手, 眼睛红着。

  “小谢呢?他的老师被贼人残忍杀害,他在做什么?”

  皇帝有怨气,微微的, 鱼辅国跟随他多年最擅长捕捉皇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谢珣是怎么回事, 回答说:

  “小谢相公从来都是跟文相一道上朝, 他功夫高超, 就算碰上刺客,恐怕没人能近身, 谢府的仆从听说也个个武艺了得。陛下,老奴看这事怕有滔天阴谋。”

  皇帝目光一闪:“怎么说?”

  “昨夜两人都不当值, 这春风和畅的,天气还好,照理说, 今天早朝小谢相公没道理不和文相公一路来。但偏偏,他人不在,老奴斗胆猜……”

  鱼辅国两眼不断瞄皇帝, 皇帝心绪正乱,不耐烦说:“你卖什么关子?”

  鱼辅国赶紧继续:“陛下,要说小谢相公故意避开想害文相公那倒不至于,但小谢相公这天怎么就这般巧合不在, 陛下一定要召来他细问,也许,这里头的内情就是文相公遇害的根源所在。”

  这番话,听上去不无道理,皇帝立刻召来人,得知谢珣赶去长兴坊,人不在政事堂,下口谕说:

  “等他把他老师安顿好,马上进宫,朕有话问他。”

  京兆尹带着公吏也在现场,行道树上,有踩折枝叶的痕迹--刺客们应该就是潜伏在这里等待时机的。

  沿着白马的蹄痕,往东南方向,文抱玉约莫被拖行十余步才被戕害,左腿有伤,最不可思议的是,相公腰椎竟被生生击断。

  手段格外酷烈。

  谢珣一张脸冷白冷白的,他从老师身上拔下利箭,血骤喷,溅了他一脸,他眼睫连动也没动,仔细查看了箭头。

  凶手是什么人?

  这是现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但文相公是朝廷头号鹰派,在削藩上,一向强硬。他的遇刺,多半与藩镇有关,只是,到底是几个藩镇联手,还是哪个藩镇单独行动?

  京兆府的人、金吾卫、乃至刑部大理寺长安两县县衙公吏,都一副观望姿态,等谢珣开口。

  谢珣没说别的,吩咐京兆尹把证物带回京兆府暂时存放,看宫中内侍来了,听完口谕,上了马。

  途径安化坊,命其他人先行,却见内侍同一身轻甲持剑肃穆的金吾卫不说走,谢珣没什么表情,看看他们,说:

  “稍等。”

  春风温软清香,小院墙头伸出一枝花光浓艳的木兰,若在平时,脱脱早提裙爬上去,摘最好的一朵,用来装扮自己了。

  而此刻,她头也没梳,丝履都没提好,两眼瞪着金吾卫腰间的陌刀,撒娇卖俏都没用。有男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欲言又止,换作了个漠然表情:

  “相公有令,谁都不能离开半步,别难为我们了。”

  脱脱跳脚:“我家里人都不见了,我得找她们,我要去报案,报案,你听明白了吗?”她眉眼一扬,凶巴巴的,“哪个相公?我要见小谢相公!”

  “我在这里。”

  谢珣骑着如电,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脱脱手按在陌刀的金错纹上,先是惊喜,后转忧愁:“台主,我李姊姊跟阿蛮妹妹都不见了,我好担心,你……”她惊呼起来,“你脸上怎么有血?”

  “你的阿蛮妹妹已经死了。”

  春光打在他半张脸上,轮廓有点不清,却显得柔和,话音里没有丝毫起伏。

  脱脱呆住。

  “怎么会呢?”她挤出一丝僵硬的笑,表情却像哭。

  谢珣显得很平静,打个手势,金吾卫便闪开了。他走进来,脱脱亦步亦趋跟着,小手紧扯他衣袖: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的脸受伤了吗?我看看!”

  谢珣任由她拉扯着自己,在堂屋环视一圈,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眉眼显得格外浓郁:

  “我现在不知道,但会查清楚。”

  脱脱人发软,不能置信地看着他,她眼眶里蓄满了泪,但就是不掉:“那我李姊姊呢?”

  谢珣的神情变得有丝古怪,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脱脱的脸,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在他那双寒幽幽的眼里。

  他还没说话,脱脱已经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她还是那么香,那么软,小身子直颤:“我害怕。”

  谢珣人很僵硬,让她抱了会儿,才伸出手,摸着她发顶:

  “别怕,你李姊姊不见了,我也会继续追查的。”

  他慢慢推开脱脱,取出纸笺,让她看:“这是谁的字,你认识吗?”脱脱揉了两下眼睛,“这是李姊姊的字!”

  “写给谁的,你知道吗?”

  脱脱摇头,她下意识朝门口金吾卫的方向去看,想伸手摸他的脸,谢珣不动声色拒绝了,捉住她手腕:

  “我没事。”

  他怎么了,古里古怪的,还这么冷淡。

  脱脱委屈地泪花子直转,拼命忍着不掉,声线都变了:“我阿蛮妹妹死了,姊姊找不到,你为什么也对我冷冷清清的,我哪里得罪你了?”

  嘴角微垂,是个可怜小狗样儿,谢珣语气缓和下来:“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大好。你梳洗下,跟我一起去中书省。”

  脱脱应了声,转身跑到井边汲水,木桶放下去,对着水里找出的人影,忽然愣住。

  阿蛮妹妹死了,她再也不能用这木桶替她们打水。

  脱脱手一松,再忍不住,一个趔趄,屁股摔坐到地上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谢珣冷眼看着,她涕泪俱下,哭的声嘶力竭,纤薄的肩头颤抖地像风中的落叶。他终于走过去,把脱脱抱起,拿衣袖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跟我去中书省。”

  一触到她的人,谢珣发现自己的心就不可遏制地柔软下去,这很危险,影响他的判断。

  他很快松开她,语气变得生硬:“哭能解决问题吗?”脱脱泪眼朦胧瞧着他,瘪了瘪嘴,打着哭嗝把眼泪抹干净,用冷水浸了脸,好让自己打起精神。

  她不是没有疑惑,一觉醒来,一切都透着古怪一切也都变了。哭是没用,可她真的好想哭呀,痛痛快快地哭,谢珣温暖结实的胸膛离开了无人愿给她依靠,脱脱耷拉着脑袋,骑着驴子,与金吾卫同行。

  再抬首,已经不见谢珣的身影。

  她有些心慌:“谢台主呢?”

  “陛下急着召见谢台主。”内侍尖声尖气地说,“文相公遇害,宫里乱了套,各个衙门都人心急惶的……”

  “你说什么?!”脱脱眼睛倏地睁大。

  内侍一副更吃惊的样子,对还有吏员不知道文相公的大事十分不解,草草说一遍,唉声叹气地先行去了。

  对过门籍,脱脱失魂落魄地进了中书省,没人留意到她,中书省的人都在交头议论着文相公的事,恐怖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偶尔飘来两句,脱脱心神几乎炸裂,她躲进公房,愣愣地瞧着窗外。

  黄鹂儿唱的婉转,墙角架起的蔷薇绿意涌动,东风吹的杨花漫天……她好像又看见清朗风雅的文相公,含笑走来。

  脱脱嘴一咧,泪珠子直掉:“阿爷……”

  身子一瘫,伏在案上低声抽泣起来,横竖现在也无人相管。

  谢珣在殿中见到了皇帝,香烟袅袅,皇帝到现在滴水未进,殿门关着,也不掌灯,皇帝英武的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他让谢珣起身:

  “今天的事,朕想听听你的解释。”

  谢珣脸上的血迹犹在,那是老师的,他甚至不忍擦去。

  “臣昨夜吃了酒,宿在别处,因此今早没能和老师同行。”

  “宿在哪里?你自己,还是有女人?”皇帝精明地盯着他。

  谢珣的脸一下烧到耳根,是难堪,也是羞耻,更是悔恨。

  “和女人。”

  皇帝冷冷的:“我记得,你从不去教坊,这些年,除了安乐,从没听说你跟什么女人有过牵扯,这一次,是怎么回事?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偏偏你跟女人搅合一起的时候,文相公就被贼人杀害了?”

  龙椅上的人已然怒气横生,皇帝伤心,眼下无处发泄,一股脑全怪到谢珣头上:

  “你不是号称剑术一绝?整个长安城,唯独你谢府的仆从送你上朝带着长剑,百官们都笑话你得罪人太多,怕出了坊门就被人砍。为什么,就这一次你偏偏不在?”

  皇帝的咆哮如浊浪狂涛,他一挥袖,案几上的物件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朕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如履薄冰,无一日不战战兢兢,唯恐先帝废了我。你的老师,在东宫里鼓舞我,帮助我,朕感激他,信赖他,朕想着我们君臣风云际会,只要同心,肯定能开创一番事业,重现我大周盛世辉煌。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朕?一个个的,怪朕敛财,怪朕穷兵黩武,朕敛财,朕的钱用来享受了吗?是造宫殿了,还是纳后宫了?!朕的钱全用在了战事上,朕对文抱玉,是一百个信任,朕……”

  皇帝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像条愤怒的龙,腾云驾雾,横扫摆尾,长长吟啸一声,极为悲怆:

  “朕的宰相,朕国士无双的宰相竟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被贼人杀了!奇耻大辱!”

  谢珣薄唇翕动,阖上双目,热泪洒满了衣襟。

  殿内一时死寂。

  良久,皇帝透上口气来:“朕想了,文相公一去,朝廷那些本来就反对朕的人这下正好借题发挥,折子能淹死朕,朕决不妥协。打淮西,你老师是支持的,朕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群藏在暗处的小人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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