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66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姜含元笑道:“那就这样了。好好休息。我有空就来看你。”

  姜含元走了出去,第一件事便是叫来樊敬,让他负责看护束戬。自然了,她没有说出身份,只道里面的少年是个极重要的人,请他加倍小心。城里可以走,但是一定不能让他随意出城。如果他要出去,就让樊敬通知自己。

  樊敬应是。

  樊叔做事,她一向是放心的。安排好这边后,立刻又写了一道信,以密信的方式,命火速传去雁门,交给大将军亲启。

第71章

  半个月后,九月中旬的一个深夜。雁门大营。

  姜祖望临睡前,在大帐中又坐了片刻。

  就着案头的烛火,他的目光落在白天刚收到的一道信报上,眉头微蹙,心中犹豫不决。

  这是一则来自西面的云落城的战报。

  上月,西面也传来了起战的消息。时隔多年之后,北狄再次纠集起一支杂合人马,再一次对大魏的西关发起了骚扰和攻袭。

  这是狄人为了配合八部之战而发起的攻袭。一东一西,遥相呼应。

  这些年来,大魏恩威并施,在西关一带,以云落城为中心,已打造出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缓冲带。周围除了那些反复横跳的小国和部族,其余皆已归附。此外,大魏也在西关驻有一支军队,以归德将军刘怀远为统领。此人也素有将名。生乱之后,刘怀远和云落城主燕重相互配合,局面很快就得到控制,西关再次稳定了下来。

  这自然是捷报。但是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燕重受了伤,伤情反复,情况不是很好。

  西关也起战的消息,姜祖望除了通报朝廷,也没有瞒女儿。在随后的往来战报通传里,他第一时间就告知了她。他相信这个消息绝不至于会令女儿分心。战场之上,她具有一种罕见的临危不乱、勇于担当的冷静品格。这种品格,加上对全局的掌控,以及足够的威望,是成就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统领万军的统帅的必要条件。

  随着时日推移,到了最近这一两年,姜祖望愈发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

  如今捷报飞抵,但却来了这样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坏消息。

  要不要现在就送信去告诉女儿?

  女儿和她的舅父从小亲近,感情深厚,远甚她和自己的父女之情。

  姜祖望迟疑良久,最后终于做了决定。

  他很快修书完毕,召人来,连同西关捷报一道,命发送出去。

  不早了,他该休息了。女儿这趟走之前,曾叮嘱过他,要保重身体。

  姜祖望从案后起身,正待脱衣上榻,忽然这时,他听到帐外传来一阵疾奔靠近的脚步之声。

  直觉告诉他,应是来了一道刚刚送抵的紧急消息。

  无论是西关还是八部,战况的进展都算是顺利。此刻深夜却又来急报。

  是燕重病情加重,甚至噩耗?还是八部那里又起了新的变数?

  姜祖望立刻停了动作,转过身,帐外也传来了亲兵的通报,姜祖望命人入内。

  亲兵说:“大将军,大营外刚到了一队人马,请大将军立刻出营相见!”

  姜祖望一怔:“什么来路?”

  “没说,只传入此物,请大将军过目。”

  亲兵呈上一面用布裹着的物件,姜祖望接过打开,见是一面腰牌。

  禁军将军的腰牌。

  刘向?

  竟然是他深夜到此!

  他在长安,和自己已多年未通音讯,只在几个月前女儿回来之后,从樊敬的口中,姜祖望方知刘向也正随同摄政王南巡。

  此刻,他怎突然来到了雁门?

  姜祖望迷惑不已,整过衣冠,立刻出了大帐。

  边地入秋得早。长安的这季,当还菊黄蟹肥,方添秋衣,但在这里,却已是草黄芦残,入夜,更是寒风飒飒,天地肃杀。

  姜祖望跨步,匆匆出了大营,停在辕门之外,朝前展眼。

  夜空里挂着一轮秋月。泠寒的月光之下,前方一箭之地的一处缓坡上,正静静地停了一队几十人的人马。望去,皆作常服装扮。当中一人翻身下马,朝他疾奔而来。姜祖望也走了过去。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便就认了出来,这正向着自己奔来的人,确系刘向无疑。

  “大将军!末将刘向见过大将军!”一个照面过后,刘向持当年的旧礼参见,毕恭毕敬,声音有些不稳,可见此刻内心情绪之波动。

  骤然见到阔别多年的昔日部将,姜祖望一时诸多感慨,回了礼,随即顾不得寒暄叙话,问道:“你可是有事?”

  以他如今的身份,突然奔赴雁门,绝不可能是来叙旧。

  刘向附到姜祖望的耳边,低语一声。

  摄政王束慎徽竟然亲自到此,连夜等候在大营之外!

  姜祖望猛地再次抬眼。坡上另外的一道身影这时也下了马,朝着这边迈步走来。

  姜祖望回过神,立刻也大步迎上。

  月光照出了一张青年的面颜。姜祖望曾经见过此面。虽然那是多年之前的一张少年的脸,但却是给姜祖望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此刻,面前的这位青年,他的眉目,仪态,甚至是他迎风迈步走路之时的身影,只一眼,便叫姜祖望将他和当年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殿下!摄政王殿下!臣将不知是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姜祖望压下胸中翻腾着的意外和激动的感情,到了近前,纳头,正欲下拜,束慎徽便伸出双手,将姜祖望一把托住,扶了起来。

  “大将军不必多礼。”束慎徽说道。

  他面含微笑,看起来风度超然,正是姜祖望印象中的样子。但是此刻距离近了,借着月光,姜祖望立刻便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婿,他风尘仆仆,面容似带倦色,不但如此,嗓音也嘶哑了。

  他看起来十分疲倦。

  姜祖望原本心中疑虑无数,不知他深夜突然远途赶到,目的为何。

  如今的战事,远没到需要他亲自前来督战的程度。

  如果不是为公,那便是私。

  难道是为女儿来的?但感觉,又好像不像。

  姜祖望立刻开口,请他入营。不料他摇头,接着,低声问道:“大将军这里,可曾见过陛下?”

  姜祖望怔道:“陛下?”他一时没回过神。

  束慎徽问完,见姜祖望神色茫然,便明白了过来。

  和他猜测得一样,束戬不会等在这里的。他必定继续去往八部了。

  虽然开口之前,他对这个结果就已有了准备,但此刻,他的心中还是控制不住,涌出了一阵如同沸水煎熬般的焦灼之感。

  只来雁门也就罢了,平静没有战事。但是八部,甚至去往八部的路途之上,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束慎徽稳神,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解释道:“大将军,本王此行,是为陛下而来。”

  他几句话便将经过向姜祖望做了个扼要的说明。在他错愕至极的目光之中,继续说道:“陛下想必已追去八部。本王这就上路,你这里换马,再叫个熟悉道路的向导!”

  姜祖望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当中回了神,整个人打了个寒战,返身匆匆吩咐完亲兵,转过头,望一眼不远之外那道还在月下立着的冷肃的影,压下心中的纷乱,迅速走了回去,恭声道:“请殿下稍候。”

  束慎徽面上显出一缕笑意:“有劳大将军。”

  “出了如此的大事,本该由臣追随殿下去接陛下——”

  姜祖望绝不会为了去接少帝,或者保护摄政王,在这个时候自己离开雁门。他的计划是派一支军队随同摄政王而去。不料话未说完,便见听他道,“不必。大将军你只需驻在雁门,也不用派人送我。本王人手足够,自能应对。”

  姜祖望作罢。

  摄政王此行显然需要保密,姜祖望也就不再行虚礼,谁也没叫,只自己在旁陪着。在等待向导和所需的换乘马匹之时,他又报上西关和八部如今最新的战事进展情况。

  但禀完公事,这一对从联姻成功之后时至今日才方得以碰面的翁婿,竟就各自默然,相对无言了起来。

  姜祖望将女婿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尽都收入眼底,知情况之特殊,前所未有,万分火急,他怕急着上路,正想自己亲自去催,忽然看见望向自己。

  “殿下有何吩咐?”姜祖望立刻问道。

  束慎徽慢慢呼了一口气。

  “岳父,兕兕近况应当也都好吧?”他低声问道。

  姜祖望听到他竟突然喊自己岳父,开口问女儿,起先极是意外,接着,心中涌出了极大的欣慰之感。

  “是!是!殿下放心,她平安无事!都怪我!方才竟忘了向殿下报她平安!”

  “……她起初回来,可有在岳父的面前,说起过和我有关的事?”

  他见自己的女婿仿佛迟疑了下,又如此发问。

  姜祖望连连点头:“有!有!她回来后,对殿下赞不绝口!”

  他说完,见自己的摄政王女婿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时,大营后方传来一阵马匹嘶鸣的声音。很快,马匹和识路的人便到了近前。

  束慎徽和姜祖望道了声别,命随众更换坐骑,未再作停留,上了马背,连夜继续朝着前方而去。

  枫叶城中。转眼,束戬来此便有十来天了。

  终于脱出了皇宫的囚笼。

  反正事情已做下了,虽然觉得对不住三皇叔的教导,辜负了他对自己的期待,但是一两个月后,自己就要再度回宫了。往后这样的日子,此生恐怕再也不会有。抓住最后的机会,及时行乐便是。

  刚开始的时候,束戬便抱着如此的心态,到处游荡,颇觉新鲜,倒也快活了几天,但很快,这里就没什么可以吸引他新兴趣的地方了。姜含元又极是忙碌,露面有限,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待在城门附近的军营里。

  束戬渐觉无聊。

  今日白天,他实在无地可去,干脆闷头睡觉,没想到竟然梦见他回了皇宫,坐在那张他已坐了几年的高位之上。对面,是那些熟悉的抱圭肃立的大臣。他在大臣跪拜三呼万岁的声音里醒了过来。

  他惊坐而起,想不明白,才出来多久,他怎就梦见了那座他一向就没好感的皇宫,还有大臣们那一张张令人生厌的犹如纸扎人似的呆板的脸。

  他颇觉晦气。但想到如今自己跑了,皇宫里可能会有的光景,还有三皇叔到来见面的那一关,心情愈发不好了。再发呆片刻,决定出门,去透口气。

  樊敬照例是随在他的身后。他到了城门附近,登上城楼,眺望着驻扎在城外附近的魏军军营。那个方向,不断有披着战甲的人纵马进出,又随风传来了士兵操练发出的呼吼之声。束戬不禁心动,说想出去。

  果不其然,又被樊敬阻拦,说他先去告知将军。

  几天前,他也想出城,他的三皇婶知道后,并未拒绝,但是,却是她亲自陪同,骑马在旁,寸步不离。

  束戬倒是盼望她能时常陪伴在旁,但他脸皮再厚,也知如今战事威胁还未曾消除。他何敢再多占用她的时间,忙解释道:“不用了吧?我不走远,我只想去营中看士兵操练。我不打扰,我就远远地看。看完我就回来。”

  哪一个少年人不向往铁马金戈、奋烈杀敌?何况如今,他人都到了战地,每天竟然只能被困在这座方城之中,乏味也就算了,太可惜。

  千辛万苦终于获得如此机会,来到了边塞之地,倘若什么都不曾见识过,就这样被三皇叔给领回去,待到将来回顾,恐怕会是终身遗憾。

  樊敬道:“小公子勿怪。如今两军对峙,这也是为了小公子的安全考虑。将军说了,小公子若想出城,她再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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