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戈锦
现在想来,皇子身边的亲信,又怎么可能年纪太小。
鹿琼也当空照真的只是她铺子里小伙计的样子,只客客气气道:“是了,这也是你们的缘分。”
燕叔柠眼神微凝,笑道:“不错,都是朋友,咱们进来聊吧。”
俞五娘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此时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干脆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听。”
鹿琼失笑,拉着她到院子里说话——从院子的风格来看,恐怕打扫的并不是俞五娘。
“他俩聊他俩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的胭脂铺子,没有它,我在府城是立不了足的。”
俞五娘震惊道:“那铺子你居然救的活,我还以为你会卖掉去干点别的呢。”
俞五娘又警惕道:“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怎么落到这地步的,我倒是要先问问你,你们这次来到底是干什么?”
鹿琼道:“就是你说的,我夫君他考上了举人,我们要来京城备考。”
之前两个人做表面夫妻的时候,她也这样叫过谢子介,可是那时候跟现在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鹿琼声音不自觉带了笑。
俞五娘觉得有点刺眼,轻啧了一声。
这两个人,在宝丰的时候就是一脸的浓情蜜意,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和新婚的小夫妻一样。
俞五娘撇撇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算是嫁进了高门。”
她看鹿琼一脸不信的样子,越发沮丧,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指了指屋里面那个青年:“你看见了没?那就是我夫君。宗室子呢,肃王的第三子,正儿八经的高门。”
当初怀着满腔壮志,俞五娘要来京城打拼,她出身名门,自以为好歹也能找个王公贵族,没想到的是在京城里却屡屡受挫。
后来因为自己的脾气,俞五娘还结下了几个仇家,其中有一位小郡主,看俞五娘不满意,便想办法搅和了俞五娘好容易找到的佳婿。
俞五娘吃了几次亏,脾气至少表面上会收敛了,也熄了在京城搅弄风云的心,俞县令见此,便打算要把女儿带离京城。
不管是做生意也好,还是找个他能制住的人家嫁了也好,反正从京城离开,回了俞家的地盘怎么都好说。
主意打的倒是挺美,但是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呢。
俞五娘的炮仗脾气合了别人的眼,她身份不大不小,又能做出来点事,也方便拿捏。
就这样,俞五娘一不小心卷进了别人的斗争历程了,冲在最前面的棋子。
她指了指屋里面说:“既然你那个小伙计和他是好朋友,那我看你也抽不出身了,我这个夫君呀,”她声音里带了点儿冷笑,“是已故的十一皇子的伴读。”
鹿琼沉默瞅了眼屋里面,已故的十一皇子好像正在跟他的伴读聊天。
俞五娘大大咧咧道:“他们说我和那家伙不清白了,又把我们关到一起,我爹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我了,这家伙还算有点担当,直接认下来娶我。”
别人是打算看俞五娘的炮仗脾气和燕叔柠闹起来,没想到燕叔柠毫不犹豫,第二日就去和俞五娘领了婚书,又在他爹门前嚎了半天,匆匆补了个婚礼,算是过了正路子。
俞五娘知道她和燕叔柠都是被暗算的,而且燕叔柠在他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便说,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出去住,没想到的确出去住了,方法却和俞五娘想的不一样。
燕叔柠亲爹几次想把燕叔柠夫妇给杀掉,夫妻俩一合计——主要是燕叔柠说,只要他跑了,他爹一般也不会再抓他。
那就跑吧。
半路夫妻,萍水相逢,只不过现在这俩人谁也离不了谁,俞五娘想到未来,也是忧愁的叹了口气,绑了这么一尊大佛,他也不好意思回俞家,给自己爹找事。
她悄悄给俞县令报了个平安,现在就是和燕叔柠靠着离开王府时候带出来的一些碎金子碎银子过日子。
燕叔柠是没有办法单独立户的,他毕竟是宗室子,因此两个人只能落女户,住在了女坊这边。
燕叔柠前几年还出过京,算是有一些生活经验,但偏偏逃出燕家的时候腿受伤了,俞五娘则从来都是家里的娇小姐,两个人鸡飞狗跳,反正也凑合着过了。
总之现在两个人就是过着日子,俞五娘想着等风波也平息了,他们夫妻去找俞县令,换个离汴京城远远的地方生活,俞县令总能照顾下女儿的。
不过鹿琼也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肃王要这样对你夫君?”
这话把俞五娘给问愣住了,她想了半晌,最后干脆道:“我可不知道,你可以问你那个伙计去。”
屋内空照和燕叔柠的气氛便要暗流汹涌多了。
燕叔柠本想起身下拜,却被空照制止住:“这世上已经没有十一皇子,这句话,我记得还是上一次你说的。”
燕叔柠苦笑,不再说话。
空照对他拱手,竟然是一个谢礼,他说:“我知道当初你去江南,是为了救我。”
燕叔柠嗓音干涩道:“都过去了。”
几年前,他听说了江南有十一皇子的消息,他父亲向天子提议,带兵前去寻找,结果燕叔柠带着人马先一步走了,果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父亲几次逼问他都没有得到十一皇子其实还活着的结果,又认定燕叔柠隐瞒,后来想着,直接让燕叔柠死了算了,省得招祸事。
当然是不能堂而皇之的打死的,毕竟天子还在看呢,这样一闹反而显得肃王心虚,但若是燕叔柠悄无声息地病死,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燕叔柠自己隐姓埋名跑了也行,反正肃王府和死得蹊跷的十一皇子有关的三公子必须消失。
燕叔柠知道他的确隐瞒了,但他也不后悔。
只是在江南遇到空照的时候,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世上已经没有十一皇子。
这世上既然没有十一皇子,那么空照就必须变得不像十一皇子,如今几年过去再次相见,若不是那还不是空照先主动出声,燕叔柠自己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空照做得太好了。
“殿下来汴京城做什么呢?”燕叔柠问他。
空照若无其事道:“我跟的铺子想往京城这边做生意,我便也跟着来了。”
燕叔柠不太赞同:“您不该来这边。”
空照笑了,把当初谢子介说的那番话更直白地给燕叔柠又说了一份。
和谢子介不同,空照并不担心这屋子有什么探子,燕叔柠是他娘亲自给他挑的人,本来年纪都偏大了,已经是少年人,都以为和还是孩子的十一皇子会说不到一块儿去,但实际上空照他娘看人的眼光从来都是很准的。
燕叔柠的才干心智,都是令人完全可以放心的。
燕叔柠想了想,也很赞同,不过他依然觉得空照这样太危险了,只好叹口气:“既然如此,我把京城这边的情况和您说说。”
空照眼睛一亮,问道:“能先不说吗?”
燕叔柠愣了一下,不太明白,空照解释道:“还有人也想听的。”
“是那个鹿掌柜吧,”燕叔柠恍然大悟道,“让她也进来听就好了。”
鹿琼和俞五娘就这样子被屋里的两个人叫了过去,燕叔知道空照的身份,自然捡的也是相关的重点,比如二皇子和七皇子两个人最近都在争宠,已经到了脑子都要打破的地步,兼程里,到处都是这两位皇子的人马,若是做生意,一定要注意避开。
“大臣们都在站队,”燕叔柠说起来语气很冷漠,“除了胡善龙和其余几个老大臣,现在也没什么人敢不站队了。”
对于这位胡善龙胡大人,燕叔柠心里是有几分佩服的,别的不说,能在这样的形势下居然还稳稳当当当他的天子宠臣,这番心计水平是非常难得的。
除此以外,汴京城倒还是那个汴京城,空照觉得有些好笑,他在外面见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等回来后发现这些王公贵族衙内纨绔干的居然和他走之前没什么区别。
他感受到一种极深的乏味,甚至要怜悯那些整日为了一场马球或者两朵鲜花吵闹的纨绔了。
就在此时,燕叔柠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拍脑袋道:“是了,还有另一件事。说起来和殿下您也有些关系。”
空照和鹿琼都抬头看着他,听见燕叔柠道:“据说谢家还有个遗孤,现在被一个老仆人带着在京城里面申冤了,前阵子闹得风声也不小,现在好像是被二皇子招进府里住了。”
谢家的确还有个遗孤,但是这个遗孤今天才刚刚买了院子,更不会去申什么冤,空照和鹿琼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闪过了惊疑。
京城果然比他们想象的更暗流汹涌,其实来之前鹿琼和谢子介就商量过,复仇是肯定要复的,他们也想了好几个办法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在暗,对方在明。
都以为京城不会有谢家的痕迹。
但没想到的是这些办法一个没用,事情先撞了过来。
这件事得早早让谢子介知道才好。
第77章 咱们一起想办法
既然这样, 鹿琼和空照便匆匆告辞了。
其实时间也不过刚过了一会儿,他们回去的时候,谢子介才吩咐了几个亲信, 把屋子收拾好。
谢子介又替换了本来在这边洒扫的侍从,送去江家,他带来的,是他从山匪里千挑万选出来, 忠心耿耿又沉默的手下,则扮成“小厮”管着内院。
这些弄好, 空照和鹿琼就回来了, 见两个人表情不对, 谢子介便问了什么情况,鹿琼和他简略说了,谢子介沉思一会儿, 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今晚再和你说。”
空照知道这是不想让他听见的意思,撇撇嘴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而又过了几天,转眼间便到了旬末,这一日是朝中官员的休沐日,而子介也终于打算去拜访胡善龙了。
鹿琼问谢子介要不要做什么伪装, 毕竟白九和谢子介长着一张脸,而胡善龙也已经见过了白九。
谢子介摇摇头笑道:“无所谓的。”
他看鹿琼迷茫,解释道:“我不管怎么伪装,胡善龙都能想到谢家的遗孤,所以反而无所谓了。”
既然谢子介这样说,鹿琼便也就信他,鹿琼今日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是打算去拜访一下自己的故交,和自己一起在府城开铺子的于大娘。
于大娘给的地址是在汴京城的善乐坊,这地方是汴京城王公贵族所居,算起来,鹿琼和谢子介还能同行一段路。
两个人便一同过去,等到了一半的时候,鹿琼先下车,谢子介继续往深处走去,胡善龙是天子宠臣,天子亲赐了宅子,和于家在京城里花大价钱买的院子,肯定地点还是不太一样的。
于大娘的爹于大人去年换了个富庶地方任职,官职也变成了通判,现在该叫他于通判了。
这算是高升,他几次考核都不错,下一回应该就能回京里面,算是于家这辈最出色的子弟。
于家门房已经在等鹿琼了,他是于通判特意请来给于大娘撑腰的,省得被其他姐妹欺负,本人其实是于家一位辈分挺高的族人。
这次于家打算送三个女儿进宗室,宫里一个,二皇子和七皇子府里各送一个做贵妾。
剩下两个说起来还和于大娘有关,毕竟于大娘是天子听说了于家女儿好,才给了七皇子,于家当即打算借这个风头。
其中七皇子那边送的是于大娘,二皇子那边送的是于通判堂哥家的女儿,而送给天子的那位辈分比她俩要大一倍,于大娘是要叫一声小姑姑的。
三个女孩都住在一块,除了于大娘,剩下两个都是眼高于顶的娇小姐,彼此之间不出什么矛盾才奇怪,不过因为于通判自己官职高,在族里虽然不是主家,但是也颇有威信,因此于大娘信里说,她过得也挺好。
等跟着门房进去,才发现这地方着实有意思,三个女孩各占了一间,南北中的排布开来,中间的正屋是给那位小姑姑的,两边的屋子则方位好的景色差些,方位差的景色好些,可以说是尽力做到了平均。
于大娘住的是朝南那间,风景虽说一般,但是也已经很不错了,她早早就在等着鹿琼,此时很亲热地握着鹿琼的手,又见了鹿琼的发式,有些惊喜:“你这是又嫁了。”
她是真心为自己好友高兴,问道:“对方是谁?可是石雁城那边的?那边的人是不是和咱们中原这边的不太一样?那边和咱们中原有什么不同的习俗吗?”
她问题很多,连珠炮似地出来,鹿琼一个一个给她解释,从边人的身高长相一直到风俗,最后才顿了顿说:“我和谢秀才在石雁城领的婚书。”
鹿琼想了想,又改口道:“他已经是举人了,这一回也是上京来,准备明年考进士的。”
于大娘更高兴了,虽然她爹一直说谢子介不是个什么好人,但是于大娘看来,谢书生和自己好友那是天生的一对。
她便拉着鹿琼往自己院子里走,又说:“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
鹿琼自然含笑应了,两个人把臂朝里走去,路上的时候却撞见了另外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