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2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江晚芙见菱枝那副紧张模样,反倒笑了,她唇上有颗圆圆小小的唇珠,笑起来的时候,便尤为明显。她道,“离渡口还有些时辰,去泡壶姜米茶吧。”

  一壶姜米茶喝了大半,船终于到了渡口了。

  船舱微微一震,惠娘便推门进来,道,“娘子,船到岸了。”说着,压低了声,走上前来,道,“方才国公府的人说,看见陆家的马车了。怕是陆家派人来接您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陆大郎君。”

  江晚芙轻轻点头,她紧张了一路,此时到了跟前了,反倒丁点不紧张了,只笑了笑,道,“是不是都无妨,迟早要见的,不急在这一时。”

  说罢,对着镜子整理了会儿,见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便戴上轻纱帷帽,出了船舱,踏上了甲板。

  江上风大,今日尤甚,裹挟着湿气的江风迎面而来,卷得帷帽上的轻纱朝两侧散开,湿漉漉的江风,吹得江晚芙那头如同绸缎般黑亮的长发,朝后扬起。

  帷幕被吹开之时,她恰好微微低头,抬手去拂鬓角碎发。

  从侧面望过去,色若芙蓉,肌肤雪白,眉如远黛,唇似桃李,骨肉亭亭,端的是弱柳扶风之姿,像画中走出的人一般。

  便连见惯美人的陆致,都有一瞬的怔愣,不过他很快回神,抵唇咳嗽了一声,从仆从手中接过油纸伞,迎上前去。

  陆致还未走近,江晚芙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略迟疑了会儿,到底是站定了,等着陆致过来接她。

  待陆致走到跟前,他手中那柄油纸伞,便到了江晚芙的的头顶,微微倾斜,替她挡住了来自江面的狂风。

  江晚芙福身见礼,抬脸看向替她撑伞的陆致,还是开口确认了一遍,“大表哥?”

  陆致温和有礼颔首,温和的目光落在江晚芙的面颊上,温声道,“江表妹,是我。江上风大,先去避风处。”

  江晚芙自然颔首应下,二人下了甲板,离了江边一段距离,那风便倏地弱了下来。

  陆致收了伞,侧身将伞递给仆从,江晚芙此时才认真打量了陆致的模样。

  他是很温文尔雅的相貌,穿一身云白圆领锦袍,银丝绣竹,雅致脱俗。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书香气息,加之他神色温和,说话极斯文,眉眼蕴笑,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感觉。

  倒是,和江晚芙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陆致很快转过身来,江晚芙适时微微垂了眼,她本就生得乖,不开口便乖,开口了便是软,眉眼干净,气质纯然。

  陆致是知道自己在苏州有个未婚妻的,虽还未正式定亲,可两家长辈却是约定好的。他一贯只知有这样一个人,却从未有什么真切的感觉,直到今日见面,先前那些模糊的念头,才陡然真切起来。

  面前站着的这个小娘子,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陆致心里竟生出点不自在来,这同他以往的坦荡,实在有些不同,叫他一时都分辨不出来。

  江晚芙却是抬了脸,望着陆致,轻声唤了陆致一句,“大表哥……”

  陆致回过神,敛住心里那点不自在,“江表妹,怎么了?”

  江晚芙抿抿唇,仰脸道,“有件事,我想麻烦表哥。”

  陆致闻言就道,“有什么事,表妹说便是。”

  江晚芙道,“因我要来京城做客的缘故,母亲忧我少不经事,特意将身边得用的嬷嬷,赐于我使唤,想着一路上也好照拂于我。岂料那嬷嬷心思不纯,人前恭敬,人后却趁下人不备,偷盗我房中财物,幸而身边人警醒,抓了个人赃并获。母亲原是一番好心,却被这刁奴败了名声,但长者所赐,我一介晚辈,并不好处置,便想着将人送回苏州,好叫母亲亲自处置。但……”

  说到此,江晚芙顿了顿,露出些为难神色,道,“但我身边,除了一名管事,能调遣的,只余几个粗使婆子,跑腿尚可,这样远的路,却怕路上出了纰漏。所以我想,能否同大表哥借两个人,押送这婆子去苏州?”

  陆致闻言微微蹙眉,原以为用着陆家的旗,江晚芙这一路定然是平安无虞的,却不料还出了这样的事。他声音微冷,自然点头道,“竟有这等欺主的刁奴。表妹不必忧心,我这就命人送这刁奴去苏州。”

  说罢,同身旁仆从道,“常辉,你去苏州跑一趟。务必将这婆子的恶行,一字不差禀告江姑父。”

  那个叫“常辉”的仆从应下,拱了拱手,便退开了。

  陆致回头,又道,“江表妹放心,我这仆从一贯做事稳妥,定然不负所托。”

  江晚芙见陆致这样轻易答应,自然很是感激。自从决定要动曾嬷嬷,江晚芙便想好了之后的每一步。

  她要借陆致之手,押曾嬷嬷回苏州。

  继母如何处置曾嬷嬷还在其次,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让继母有所忌惮,不敢对阿弟下手。

  无论她和陆致的婚事成不成,至少在婚事彻底告吹之前,继母绝不敢轻易下手。

  国公府,对于区区一个六品通判而言,绝对是庞然大物一样的存在,撼动不得,甚至是生不出撼动的心思。

  江晚芙知道自己其实是算计了陆致,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法子,只再一次福身行了个礼,真情实意道了谢,道,“阿芙谢过大表哥。”

  陆致一脸温和道,“表妹不必多礼。”

  二人没说几句话,便有仆从过来,说已经套好马车。

  因男女之防的缘故,江晚芙和陆致并没有同乘,江晚芙带着惠娘几个上了马车,陆致则骑了马。

  京师比起苏州,热闹很多,街上行人往来如织,有穿锦戴绸的,也有粗布麻衣的。

  江晚芙坐在马车里,惠娘打量了一圈马车,禁不住低声道,“都说国公府富贵,竟连这马车里的案几,都用的上乘的金丝楠木。”

  江晚芙顺着惠娘的视线,扫了眼那金丝楠木制的案几,和上头摆着的玲珑白瓷莲边茶具,并未作声。

  国公府自然是泼天的富贵,她虽是一介女儿家,不知朝中大事,但先前在苏州之时,却也有所耳闻。如今的卫国公陆勤,镇守九边重镇,是军权在握的大都督,当年连公主都要下嫁,如何会不显赫?

  一路顺畅,连进城都没遭什么盘问,守城的将士一听是国公府上的,二话不说便叫开了城门。

  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就停下了。惠娘提着裙摆跳下马车,在外头道,“娘子,到了。”

  江晚芙提着罗裙,被菱枝和纤云两个扶着,踩着红木矮凳下了马车,脚落地后,才抬眼看向国公府的大门。

  一扇丹漆朱红大门,匾额上卫国公府四个大字用金粉描成,门上挂了两个沉沉的金漆虎形兽面铜环,门口台阶是用整块的泰山石做的,足有五阶,衬得府邸高而威严,耸立之姿。地砖齐整,一尘不染,一左一右坐立着两只石狮子,高门大户的威严贵气,扑面而来。

  像卫国公府这样的府邸,正门常年都是不用的,只有极重要的场合时,才会打开,一年都开不了几次。

  此时自然也是紧闭着的。

  倒是侧门,早有门房见着府上郎君回来了,殷勤将门打开了。

  陆致将缰绳丢给仆从,朝江晚芙走去,温和道,“江表妹,进府吧。”

  江晚芙微微颔首,一行人经侧门进了府邸,里边和外头比,竟丝毫不逊色,经过石雕洒金描纹照壁,迈过垂花门,又走了一段不短的曲廊,才算是真正入了国公府的府邸了。

  陆致引路,边侧首同江晚芙说话,“祖母知道江表妹今日来,特意命我去接——”

  话说到一半,却见一蓝褂小厮气喘吁吁跑来,一脸急色,顾不得规矩,匆忙道,“大爷,世子出事了,老夫人让您即刻去立雪堂!”

  陆致一怔,忙追问,“二弟怎么了?他今早不是随父亲同去宣同了?!”

  小厮:“行军路上,世子突然晕厥,人事不醒,连老夫人去宫中求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您快别耽搁了!”

  陆致一听这话,下意识要朝立雪堂去,迈出一步,才想到江晚芙,匆匆回过头来。

  江晚芙见陆致为难看着自己,当即体贴道,“大表哥不必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陆致到底干不出把人丢下不管的事,迟疑一瞬,立即道,“江表妹,事急从权,烦请你随我一起去立雪堂。”

  江晚芙听得一愣,见陆致面上掩不住的急色,心知眼下再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当即点头应下。

  “好。”

第3章

  江晚芙提起裙边,匆匆随陆致朝里走去,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入了一扇月门,上头金描“立雪堂”三个字,龙飞凤舞。

  江晚芙匆匆看了一眼,便迈了进去,很快便到了立雪堂的正房。

  室内宽广明亮,斜侧一扇六角格窗,日光透过那窗格传进来,落在屋内。

  江晚芙草草扫过陆家众人,然后视线便不由自主被床幔内那一双手吸引过去。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肉匀亭,十指修长,既不过分苍白纤细,也不过于粗糙黝黑,好看得恰到好处。

  小厮一声“大爷来了”,床榻边众人齐齐回头看过来。

  陆老夫人只匆匆瞥了一眼孙儿身侧站着的陌生娘子,顾不得上理会,立即发话,“大郎,你快过来!”

  陆致急忙上前,陆老夫人双手合掌,恭恭敬敬朝一旁立着的白须道士道,“玄阳真人,劳您再试一次!”

  玄阳真人抬眼,直直看了眼陆致,微微颔首,“好。那就请这位郎君握住世子的手,如平日那般叫他即可。”

  陆致此时才明白过来,家里这是寻了道士来替二弟叫魂了。虽觉得此法未必有用,可陆老太太态度十分强硬,他也只得按着那玄阳道士的嘱咐,握住二弟的手,一边喊,“二弟、二弟、你快醒醒,我是大哥啊……二弟、二弟……”

  玄阳道长则凝神念起了经文。

  几声下来,床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没有苏醒的征兆,紧张的气氛顿时凝滞。

  江晚芙甚至隐隐感觉,床榻上的人若是不醒,于这满屋子的人而言,不啻于天塌地陷。方才传话小厮说,世子出事了,那这床上躺着的人,应该便是国公府那位嫡出的二郎君,卫国公和永嘉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当今陛下的亲外甥。

  论起来,江晚芙还要唤他一句二表哥。

  还这样年轻呢……

  江晚芙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有些不是滋味,那玄阳道长却是忽然停了念经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虚渺眼神仿佛在看她,又仿佛是在看她身后。

  “这位娘子是?”玄阳道长忽的开口问道。

  陆家众人都应声看过来,方才没顾得上看江晚芙,或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的,此时才下意识细细打量她。

  只见那小娘子青衫白裙,面容恬静,一双眼尤其生得妙,仿佛会说话般,只那么静静地瞧着你,不言不语,就好似说了千言万语一般。

  陆致见众人盯着江晚芙看,忙上前一步,道,“祖母、诸位婶婶,这是苏州府来做客的江表妹。”

  经陆致这样一提醒,陆老太太才想起来这一出,可眼下什么事都比不上她的宝贝孙儿,别说只是个生得好看些的小娘子,便是仙女降世,她也没精力多看一眼。但玄阳道长发问,陆老夫人当然不敢怠慢,忙看向玄阳道长,“道长,您的意思是……?”

  玄阳道长却是话锋一转,不慌不乱道,“让这位娘子试一试吧。”

  “这……”陆老夫人迟疑一瞬,连她这嫡亲的祖母都叫不回孙儿的魂,这同孙儿素未谋面的江氏女,如何能叫得回?

  玄阳道长似是看出陆老夫人的迟疑,道,“姑且一试罢了。”

  陆老夫人看了看榻上昏睡不醒的孙儿,终是松了口,“那便……那便试一试……”

  “祖母——”陆致见祖母应允,心里一急,忙开口想替江表妹说话。陆老夫人只是回头看他一眼,定声道,“我心里有数。”

  说罢,再望向面前的貌美小娘子,陆老夫人道,“孩子,你过来。”

  江晚芙稀里糊涂,直到被面前通身气派的老太太唤到跟前,问了名姓,才忙答了话。

  “好孩子,你也瞧见眼下的情形了。你二表哥忽的人事不省,满城的大夫都束手无措,如今也唯有叫魂这一个法子了。你若是不愿意,我也绝不逼你。你若是肯,如若二郎醒了,我卫国公府上下必定记你这一份恩情;若是不成,我老婆子一人扛着,绝不叫旁人牵扯你半分。你可愿意?”

  陆老太太几句话,将利弊权衡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敞敞亮亮摆在江晚芙面前。

  江晚芙自然知道,自己不该牵扯到这事中来,若是二表哥醒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若是二表哥没醒,只怕连她也要被迁怒。可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开口的这道长又德高望重,便是她不想,也唯有答应下来。

  更何况,她其实是想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试一试,但此时的她,并不明白自己这莫名的念头来源于何处。

  只是想着,卫国公府一族镇守边关,戎马生涯,保大梁子民安宁,一系血脉若是断于此,实在叫人惋惜。

  更何况,自己还叫他一声二表哥呢……

  江晚芙抿抿唇,颔首道,“老夫人,我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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