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61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常宁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哪里露馅了,正绞尽脑汁想找理由,一抬头,就见菱枝和纤云两个看着他,一个怒气冲冲,替自家娘子打抱不平,一个目光审视,仿佛就等着他撒谎,好戳穿他,至于夫人,他倒是不敢细看她,自家世子有多看重这位夫人,他是知道的。

  江晚芙见常宁不开口,就知道,肯定是陆则叫他瞒着她的。

  若是陆则,她是不信他会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件事,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不开心,所以陆则骗她,说自己要住在刑部。

  她轻轻垂眼,心头蓦地一跳,她想到了那日她给卫国公敬茶后,卫国公带他们兄弟去书房说话,她那时本来很担心,卫国公会迁怒陆则,后来永嘉公主叫人去传话,她便天真地以为,那件事就那样过去了。

  但其实,没有的。

  祖母说过的,卫国公这个人,教子极严,管教儿子比治军还严几分,陆则小的时候,吃过不少苦。

  况且,若是她的猜想是真,陆则真的……

  那卫国公就更不可能不管。

  短短一瞬,江晚芙想通所有症结,她站起来,轻轻抬起眼,朝常宁轻声道,“夫君在府里,对不对?国公爷罚他了。你不肯说,是夫君不许你说。”

  她抬起眼,往日温顺明润的眼神,今日格外的坚定。

  “不要紧,那我自己去问国公爷。”

  说罢,便疾步朝外走去,纤云和菱枝二人赶忙追了上去,常宁在原地愣了片刻,咬咬牙,也追了上去。

  他到底是男子,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在几人上马车时,终于将人截住了,只是纤云菱枝二人一见他,便叫侍卫拦他,侍卫哪里会不认得常宁,有点傻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拦住了,朝他看了眼。

  哥们儿,你怎么得罪夫人了?那可是夫人啊,你疯了吧?

  常宁顾不上搭理朝他使眼色的侍卫,几步上前,语气诚恳道,“属下先前隐瞒夫人,是属下不对,属下回府之后,必定前去请罚。还请夫人万万不要寻国公爷,世子在祠堂,夫人可直接去找。”

  江晚芙坐在马车里,听到那句“世子在祠堂”的时候,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良久才应了声,“嗯。”

  ……

  卫国公府祠堂里,侍卫说罢那句“夫人去了刑部”,陆则皱了皱眉,骤然起身,边朝外走,边冷声吩咐。

  “备马。”

  说话间,陆则踏出祠堂院子的月门,瞥见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月色下,江晚芙静静站在阴影处,看着如水月光里,迎面从月门里走出来的郎君,往日沉稳自持的男人,方才却走得那样快,衣角扬起,他都没顾得上,她何曾见他这样焦急的模样。

  陆则自然也看见了阴影处站着的小娘子,穿着藕色的带帽披风,整个人被罩在披风下,只露出一张莹白的脸,眼睛很亮,像是细碎的月光,洒在那双眼眸里一样。

  倒是没哭,陆则下意识松了口气,朝阴影处的小娘子伸手,“阿芙……”

  话音一落,怀里扑进了个柔软的身子,还带着股寒气,像是冻了很久。她的一双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身子轻微地颤着,小声地道,“陆则,你欺负我。”

  陆则是最怕她哭的,从前她哭,他就觉得不舒服,后来做了那些梦,便更不舍得叫她哭了,察觉到怀里的身子颤抖着,便下意识道,“是我不对,不该瞒你,阿芙,你别哭。”

  江晚芙哭得更凶了,也说不上来是委屈更多,还是生气更多,她今晚经历了太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弄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用眼泪来宣泄情绪。旁人面前,她又不敢哭,也就在陆则跟前,能哭一哭。

  她哭了好一会儿,情绪终于渐渐平复,陆则要松开她,她便不肯,只紧紧抱着,小声道,“冷……”

  陆则听了这话,腾不出手,只得用脸碰了碰小娘子的脸,还残留着泪痕,果真冷得厉害,没丁点儿暖意了,她一贯畏寒,夜里点两个炉子,都要朝他怀里钻的,大半夜的,先去刑部,又回国公府,这一路,只怕冻得够呛。

  陆则顾不得多想,打横将人抱回祠堂侧屋,叫侍卫去弄炉子。

第76章

  侍卫寻了炉子来,送进屋里,又送了热水、茶具等物件进来。

  陆则没留他在屋里伺候,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整个人缩在披风里,冻得脸都白了的小娘子。

  江晚芙接过去,捧在手里小口喝着,刚想递给陆则喝一口,却见他忽的在她面前蹲了下去,伸手要替她脱鞋子,吓得朝后一缩,开口道,“夫君,我自己来……”

  她怎么能让陆则替她脱鞋子,陆则都没舍得让她这样伺候过他。且自小学的规矩,也不容许她这样恃宠而骄的。

  但陆则只道了句“别动”,就替她脱了被夜露沾湿鞋面的鞋,起身放到炉子边上烘烤。他回到江晚芙身边,便见小娘子呆呆望着他,眼神有点不知所措,像是感动,又像是要掉泪一样,看了他半天,忽的朝他伸了手。

  陆则愣了片刻,把人抱进怀里,小娘子只穿着罗袜的脚搭在床榻上,整个人缩在披风里,他抱她时,像抱小孩儿似的,抱她到膝上坐着。

  刚坐下,小娘子便靠进他的怀里,一副依赖得不行的样子,实在又乖又惹人怜惜。

  陆则原本想着,她知晓自己骗她,怎么也要哄一哄才能消气的,却不料他都还没开口哄,她便这样乖得任他抱了,实在是好哄过了头,叫他更不舍得欺负她了。

  屋里虽点了炉子,但到底常年不住人,连被褥都带着股霉味,也就只比外头暖和那么一点。陆则怕小娘子冷,将她露在外头的一双足,一并裹进披风里,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才迟疑着开口,“这事是我不对,不该故意瞒你。下次不会了。”

  江晚芙听了这话,在他怀里摇摇头,蹭得鬓发都乱了,小声道,“我知道,夫君是怕我不开心。我要是懂事些,就该装作不知道……”

  陆则被她这话说的,一颗心蓦地软了下来,想起少年正意气风发的年纪,读到闲书里用这样一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来形容男女爱情,还觉荒唐,原诗分明是壮志未酬,对自己的软弱感到不耻,倒成了唱诵爱情的绝句了。如今怀里小娘子这样乖顺地说着话,他方觉得,少年时嗤之以鼻的词,到如今再看,倒也不全然那般没道理。

  至少现在,怀里人说要什么,他都愿意替她弄来,即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都不舍得一口回绝。

  江晚芙说罢,却忽的有了动作,从陆则的膝上爬了下来。

  陆则见她要下榻,刚要拦她,却见她望了望炉子上烘着的鞋子,自己先停住了,顿了顿,一双明润的眼睛望向了他。

  陆则一贯聪慧,一时也没明白过来小娘子是什么意思。

  江晚芙眨眨眼,“夫君,能不能把你的鞋,借我穿一会儿,我的鞋还湿着。”

  被小娘子那样望着,陆则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虽不明白她要出去做什么,却是脱了鞋。

  江晚芙套上男人的鞋,两人的脚大小相差得有点多,她穿他的鞋,空荡荡的,走起来还有些费劲,好不容易才出了门。

  小娘子穿了他的鞋子,又不许他跟着,陆则也只能在屋里等着,过了片刻,便见小娘子趿着那双对她而言,实在有些大的靴子,慢吞吞回来了,待走到他面前,才见她从那藕色披风下,抱出个匣子。

  陆则原还有些疑惑,目光落到那匣子上,却是面色微微一变,摆在膝上的手,也顿时握成了拳头。

  江晚芙却没察觉男人的反应,蹬掉鞋子,抱着盒子上了榻,摆在二人中间的位置,才终于有空,觑了觑男人的脸色。本来是抱着质问的想法去刑部找人的,结果真到了陆则面前,她声音就不自然软了,没什么底气地解释,“我的话本不见了,便去你的书房找,不小心把这箱子撞到地上,锁就自己开了。二表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陆则面色一如寻常,摇了摇头,一时没开口。

  江晚芙见他不开口,更有些心虚,虽说是陆则先藏着她的东西,可她毕竟动了他的东西,真要说起来,她也有不对,再说陆则怕她难过,还自己跪了好几晚祠堂。想到这里,心里那点本来就没多少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她把那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发带、胭脂盒、簪子等物,坐直了身子,看向对面的陆则,本想喊夫君,又觉得有点没气势,想了想,开了口,“二表哥,这些是我的东西,对吧?”

  陆则自然不能否认,沉默点了点头。

  江晚芙接着道,“那二表哥是承认,你一直偷偷藏了我的东西,是不是?”

  陆则继续点头,想着要如何开口解释。其实二人成亲之后,一直朝夕相对,他的头疼,就再也没有犯过了,这些东西,本来也该丢了才是。但他拿出来几回,都没舍得丢,后来二人感情好了,他明了了自己的心意,非但没丢,反而只要是小娘子送的物件,哪怕是坏了、旧了、用不上了,他都放着。

  他的书房除了他,几乎没人进去,匣子又上了锁,满屋子随便挑一样偷,都比这匣子贵重,也不会有谁去撬。

  他怎么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会叫小娘子给看见了。

  眼下要解释,却有些难开口,他虽起初是动过治病的念头,但那时下决心娶她的时候,虽自己当时没察觉,只以为是因前世而生的占有欲,但事后回头看,什么占有欲,不过是情难自禁,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抢走庶嫂的理由罢了。

  这番话,他怎么说,都觉得不好开口。他毕竟动过那个念头,虽后来没想过了,可到底一开始,他是这样想过的。

  “我……”

  陆则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的小娘子,先朝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护着她,将人抱了个满怀,愣了一下,“阿芙……”

  江晚芙抱着男人的脖子,应了他一声,“嗯。”

  她略微离他远了些,手还环着他的脖子,微微仰脸,一双眼睛亮亮的,一错不错望着陆则,视线认真而炙热。她面上微微泛起红,按下心里那些羞涩,开口说着自己的猜测。

  “二表哥,那天晚上,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冒犯我,说不定本来还想更过分的,后来因为我哭了,所以才只……”她顿了顿,跳了过去,接着道,“你故意策划了那件事,顺理成章提出娶我。你……你很早,就喜欢我,是不是?”

  陆则听得一怔,这么说倒也不算错,那件事的确是他策划的,他那个时候,也的确就喜欢她了,只是自己没察觉而已。

  江晚芙见他没作声,接着朝下道,“我本来……我刚发现这个匣子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气的,你若喜欢我,做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要用那些手段,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要叫我做妾,我宁肯不嫁人,都不想做妾的。”

  陆则见小娘子说起害怕的时候,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下意识拍了拍她的背,哄她一般,“是我不好。”

  江晚芙皱皱鼻子,小声说了句“本来就是你不好”,虽是抱怨的话,语气却又甜又软,不像是生气,她擦了擦眼泪,才接着往下道,“不过算了,你对我那么好,当时也没有很欺负我,我不生你的气了。我过来是想告诉你……”

  陆则见她停住,仰着脸,一双明润的眼睛望着他,战场上都无所畏惧的他,无端有些紧张,问了句,“告诉我什么?”

  江晚芙深吸一口气,压住那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张口道,“我是想告诉你,不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夫君你的,很喜欢。我一点都不后悔嫁给你,嫁给你之后,我过得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所以,国公爷罚你也好,祖母骂你也好,他们说你不对,都没关系,在我心里,我很庆幸,自己嫁的人是你……”

  她刚发现这个匣子的时候,的确是生气的。但那股气过去后,她只感觉庆幸,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嫁给别人,会是怎么样的,她一定不会像喜欢陆则这样,喜欢别人的。

  从前没嫁人的时候,她一直觉得,嫁给谁都没关系,她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总能把日子过好的。但才过了短短几个月,她就觉得,先前的想法,实在有些幼稚,的确能过好,但两情相悦在一起的快乐,胜过任何。

  若是试过了,再去过那种日子,只会觉得了无生趣,什么都没意思。

  就像生孩子,和自己喜欢的人生,你会不由自主有很多期待,期待那个孩子像对方,想象对方教导孩子的时候,你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但若是和不喜欢的人生,就只是传宗接代而已。

  陆则却被那几句“我也喜欢夫君你”、“我一点都不后悔嫁给你”,震得一愣,待反应过来后,见小娘子仍望着他,虽羞红了脸,鬓发也有些乱,眼里也满是羞涩,却仍是忍住羞涩,直直望着他,眼里那股欢喜,几乎要漫出来一样。

  他心里缓缓涌上一股欢喜,短短一瞬,整颗心就像泡在蜜糖里,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当年在宣同打赢第一场仗,被士兵百姓簇拥着欢呼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让他来得满足而欣喜。

  他低下头,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有些急促地去吻她。

  小娘子很乖,微微仰着脸,眉眼弯弯,手攀着他的肩膀,任他亲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乖。

第77章

  两人亲了好一会儿,待松开的时候,江晚芙身上都有点微微发热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撩起披风,手伸进披风下的兜袋中翻找。

  陆则见她忙着,也耐心在一旁等着她。

  江晚芙很快取出来个药瓶,拔了木塞,一股有些刺鼻的药酒味儿,顿时扑面而来,熏得小娘子不自觉皱了皱眉,拿着药酒的手,也不自觉离身体远了些。

  她抬起头,朝对面的陆则道,“二表哥,我带了药酒,你快些把膝裤脱了。”

  说罢,就直直盯着陆则,等他动手,饶是陆则够沉稳,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被个小娘子逼着脱膝裤,他倒是没脱,有些麻烦,索性将裤腿挽上去。

  江晚芙也没说什么,低头看他的膝盖,早就淤青了,顿时眼泪有点涌上来了,心疼得不行。她倒也没哭,忍着泪,在手里倒了些药酒,认认真真替他揉膝盖。

  她虽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可又细致又认真,一点儿都不嫌累,这样冷的天,额上都沁了层薄薄的汗。

  陆则垂眼看她,小娘子低着头,披风帽子时不时因着她的动作,要朝下罩,他抬手,替她挡住帽子,等她揉了会儿,便去握她细细的胳膊,口里道,“可以了,舒服多了。”

  江晚芙停下动作,看了看那膝盖,还是乌青的,比起先前,就是红了点,也不知道是药酒生了效果,真的不疼了,还是陆则心疼她。正盯着看,手却被郎君牵了过去,用细细的棉布擦过。

  小娘子的一双手,实在娇嫩,药酒到底是酒做的,刺鼻不说,还容易灼伤肌肤,陆则将她掌心展开看了看,果真有些红了,微微皱了皱眉,轻轻用细棉布擦了残留的药酒。

  江晚芙微微仰脸,见男人皱着眉,虽没说心疼她,可动作那样温柔,哪还顾得上手疼,一把环住男人的脖子,亲他的下巴,眉眼弯弯,笑吟吟道,“夫君对我真好。”

  陆则听得有点想笑,他不对她好,对谁好?她跟了他两辈子了,上辈子还那样委屈的。

  陆则垂下眼,任由小娘子抱着他,过了片刻,才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鞋子应该干了,我送你回去。”

  江晚芙有点不愿意,陆则在这里跪祠堂,她就算回了立雪堂,也睡不着的。但陆则那样看着她,她便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不开心的点点头,“好。”

  陆则下榻,取了鞋子过来,在鞋面摸了摸,果真干了,又因为在炉子边烤了很久,连鞋里都是暖暖的。

上一篇:温良

下一篇:锦衣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