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范氏无形松了口气,病这种事由不得人,失忆不是姑娘家的错,但如果连独自吃饭、走路都不行,恐怕有些麻烦。幸好王言卿不是痴儿,虽然以如今这副情况,就算陆珩喜欢上一个痴傻儿,他们也得认。
陆家是锦衣卫世家,但陆珩的成就已远远超过陆家历代祖宗,祖辈们的官职加起来也不如陆珩一个人的大。陆珩想娶什么人,愿意和家里说是敬重范氏这个母亲,范氏同不同意根本无关紧要。
范氏从小就由着陆珩做主,自然不会再这种地方违逆儿子。她一口应下:“你放心,我明白的。女子在世上本就不容易,她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又没了记忆,更像是浮萍一样。你要多照顾她,多寻医问药,赶紧让她恢复记忆才是。承天府近两年来了几个郎中,听说医术还不错,要不,我把郎中请过来给她看看?”
陆珩刚才那一番话把范氏听得又心酸又动容,范氏哪能知道,这是陆珩编出来骗她的。陆珩说着感人肺腑的话,内心却毫无波动,他巴不得王言卿永远不要恢复记忆,怎么会给她问医抓药呢?陆珩微微笑着,说:“谢母亲好心,您把名字给我,我派人去问问。”
范氏一听,压根没有怀疑,立刻让丫鬟将店名地址交给陆珩。母子两人说话的功夫,王府正殿已经到了。陆珩适时打住话题,扶着范氏进内。
正殿上上下下都守着陆珩的人,锦衣卫见了陆珩全都肃立行礼,守在殿门前的太监也主动走下台阶,笑着给陆珩问好。陆珩淡淡点头,脸上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淡然。范氏亲身经历,愈发惊心于儿子权势之盛。
东西厂和锦衣卫那可是死对头啊,如今,竟然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对陆珩毕恭毕敬。
范氏心里既喜又忧地叹息一声。
觐见的臣子已经走了,皇帝在内殿休息,听到范氏来了,连忙让人带进来。
宫里早就知道范氏要来,范氏曾经是皇帝的乳母,和外臣不一样,所以皇后、德嫔和端嫔都在。范氏给皇帝行礼后,皇后带着妃嫔上前,给范氏行了半礼。
虽然范氏避开了皇后的礼,但这个面子张皇后一定要做。乳母是宫廷规矩,无论是皇后妃嫔还是王妃公主,没有人亲自喂养孩子,这被视为极大的失礼。新生儿甫一诞生就要请乳母。
乳母和嬷嬷有着根源上的差异,嬷嬷是伺候人的奴仆,而乳母是请来教养皇子龙孙的,容貌、品行、家世都要精挑细选。有时候小皇子和乳母相处的时间比正经母亲还长,在宗室中的地位举重若轻。
吃奶时候的烙印不可磨灭,哪怕多年未见,皇帝见了范氏还是油然生出一种亲近之意,连忙让人给范氏搬座位。范氏推拒,最后虚虚搭了个角,询问皇帝这些年的起居。
对皇帝而言,母亲这个形象分为两部分,刚强可敬这一部分属于蒋太后,而温柔体贴属于范氏。皇帝刚刚丧母,如今听到范氏温声细语,心中热流滚滚。
皇帝说:“朕在北京有陆珩帮衬,一切都好。您住在承天府,山长水远,未免太孤单了。不如您搬回京城吧?”
皇帝和范氏说话,陆珩就站在范氏身后,默然不语。这些话事先没有商量,但陆珩并不担心,范氏和皇帝再亲厚,也分得清谁才是亲生孩子。
范氏摇头,说道:“妾身老了,终究习惯不了北边的气候,就在老家住着挺好。在这里妾身每日看着兴王府,就像您和蒋太后还在一样,妾身心里安心。”
皇帝闻言心酸,不再强求。皇帝看着狡诈多智,其实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他很能理解这种叶落归根的心情,蒋太后虽然嫁到安陆,但原本就是京城人,晚年回到北京并无不适。范氏却不一样,她是土生土长的安陆人,不愿意离开故土再正常不过。
范氏说这些话半真半假,她一方面不愿意背井离乡,另一方面,也是避灾。
远香近臭,她离得远远的,皇帝才会永远惦记着幼年的好,陆珩也能安心在京城拼杀。范氏不愿意这样想,但万一陆珩出什么事,范氏和陆玟远离京师,就是给陆家留下的最后一丝香火。
范氏又和皇帝说了些家常话,她看着皇帝脸色,不无欣慰地说道:“皇上这些年越发朗健了,气色比刚去京城时强了不少。太后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皇帝身体弱,一直是他们这些近臣的心患,幸好烛火虽弱却连绵不绝,皇帝几次历经险境,每次都能奇迹般转危为安。皇帝也觉得自己身体强健很多,面有得意道:“天师授道有方,朕修炼起来颇有心得。还有陆珩,这次失火,多亏了他在。”
陆珩拱手,垂眸说:“这是臣应该做的。”
范氏不知道火灾细节,但是仅凭书信上寥寥几语,已经把她吓得不轻了。范氏叹道:“多灾多福,经过这一灾,以后便顺遂了。”
皇帝听着这些话十分熨帖,他又和范氏说了一会话,天色渐暗,范氏主动告退。皇帝今日接见了许多人,确实有些累了,他没有挽留,而是对陆珩说道:“你也好些年没有回过家了,今天不用守着,早点回去吧。”
陆珩自十一岁上京后,再没有回过家乡。皇帝回到他们家的王府怀旧,陆珩也要和家人说说话。皇帝主动给陆珩放了假,陆珩谢恩,但出来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先派人送范氏回去,自己亲自去检查兴王府的布防。
陆珩一样样巡视时,有人默不作声走到陆珩身后,在他耳边低语:“都指挥同知,已经安排好了。”
陆珩从正三品升到从二品,官衔和俸禄涨了,但职务并不变,依然握着南镇抚司指挥使实权。陆珩轻轻点头,又把剩下的路线检查完,这才有条不紊出府。
陆珩没打点好之前,肯定不会放王言卿回陆家,要是他母亲或者长嫂一句话问错,陆珩就全暴露了。承天府有的是地方,陆珩先将王言卿安置在一间清净的院子里,等祖宅的破绽都处理好了,才带着王言卿回家。
陆珩在圣前伴驾,讲究极多,这种临时中转的情况屡见不鲜,王言卿一点都没起疑。她轻轻松松在院子里休息,等天色微暗时,陆珩亲自过来,接她离开。
王言卿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问:“哥哥,我们这就要去见伯母吗?”
陆珩瞥她一眼,笑道:“还叫伯母?”
王言卿红了脸,咬着唇不知说什么。陆珩握紧她的手,主动解围道:“没关系,我不逼你,你想叫什么都可以。母亲得知你失忆后很过意不去,这几日觉都睡不好。说来说去这都是我的错,等一会回去别提过去的事了,省得她难受。”
王言卿哪有不允,立即点头:“好。”
兴王府离陆家祖宅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陆珩回来时没提前通知,没有人在门口迎接他们。陆珩当然是故意的,他绕开人群,亲自带着王言卿往自己十一岁前居住的院子走去:“父亲去了京城后才接你回来,所以安陆没有你的房间。我常年不在,祖宅里长嫂当家,不好给长嫂添麻烦,这几日委屈你和我住了。”
陆珩总是有能耐把私心说得冠冕堂皇。王言卿明白他这些小心机,竟也不觉得不妥。
大概因为,这就是陆珩吧。
王言卿借着走路的机会悄悄打量四周,这处宅子比京城陆珩的宅子占地大,但装饰不如京城华丽,处处透着一种岁月的古朴。王言卿想到足足有六代人居住于此,在她还没认识陆珩之前,他就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
她心中生出些难言的感觉,悄悄拽住陆珩的衣袖,压低声音问:“哥哥,我完全不记得伯母和大哥了……”
陆珩听到王言卿喊陆玟大哥,眉尖不受控地跳了跳。那一瞬间陆珩无比庆幸他诱哄王言卿改了称谓,要是现在她还叫他“二哥”,陆珩非得呕死。
陆珩温和笑着,另一只手却将王言卿握紧:“没关系,有我呢。你以前和长兄不熟,平时都跟着我。”
“是吗?”王言卿认真询问,“哥哥,除了你,我还和谁比较亲厚?我失了忆,得赶紧和人家说清楚,要不然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陆珩微笑:“都不熟,只有我。”
王言卿怀疑地挑起眉:“是吗?”
“是的。”陆珩说,“你年纪和长兄相差太大,你来的时候,他都快娶妻了,和你能有什么话说。我们家除了你没有女孩,你可不是只能跟着我。”
王言卿想到陆珩是家里幼子,就这样都比她大五岁,一时觉得完全能理解。陆珩瞥到王言卿的表情,突然伸手放在她腰上,暗暗拧了一把:“想什么呢?”
陆珩下手很有技巧,王言卿冷不防被他扣住,都差点叫出声来。她强行忍住,恨恨瞪了陆珩一眼,却不敢说。
陆珩确实比她长了五岁,她又没说他老。
陆珩忍下这口憋屈气,心想不急,晚上再算账。他依然微笑着给王言卿介绍陆家人口情况:“家里人丁很简单,母亲范氏性情敦厚,已不管事了;长兄陆玟娶妻楚氏,膝下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名陆湛;长嫂楚氏是承天府卫镇抚的女儿,和长兄是娃娃亲,如今管着全家生计,还算好相处。”
陆珩大概介绍了陆家的情况,王言卿赶紧记下。她默默背诵,内心有些丧气:“朝夕相处这么久,而我一个都不认识了……”
陆珩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没关系。”
他们也不认识你。
第75章 童言
陆珩的院子到了,陆家原本的奴仆已经被换走,如今里里外外都是陆珩带来的人手,王言卿甫一迈进去,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京城。
这是陆珩十一岁之前居住的地方。京城传来让兴王继位的消息后,陆松紧急护送皇帝进京,陆家也随之迁往北京。直到陆松去世,范氏才带着长子长媳回到老家,只留陆珩一个人在京城。
这些年陆珩的官职节节升高,陆家在承天府也活得自在随意。陆玟领了一个优厚的武职,不必出危险的任务,却也没人敢得罪。
哪怕陆珩并不在家,楚氏依然把小叔子的院落打理得干干净净,家具摆设油光水亮,一看就是勤擦洗的。即便如此,屋里常年不住人,依然弥漫着一股凄清。
王言卿在屋中看了看,问:“哥哥,这是你小时候看的书吗?”
陆珩扫了眼书架,点头应道:“是。许多年前的东西了,上面有灰,你小心呛着。”
王言卿取下最边缘的一本书,上面并没有多少灰尘,但书页上难免泛着阴潮味。王言卿心想难怪陆珩一眼就能认出梁榕的书籍,他自己看的书也天南海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涉猎。
黄帝内经、仵作验尸、山川地理、兵法筹略,甚至还有天文历法。王言卿翻了几本,确定每一本都是看过的,并不是放在这里充门面。王言卿问:“哥哥,你是锦衣卫,怎么还看仵作的书?”
“仵作水平良莠不齐,与其跟他们浪费时间,不如我自己看。”陆珩走到她身边,说,“要想破解犯罪,首先就要了解如何犯罪。”
破案其实是一个熟练活,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才能看出来不合常理的地方。陆珩年纪轻,阅历不够,就只能靠看书来补足。
王言卿点点头,指着剩下的书问:“那这些呢,也是为了破案吗?”
“不完全是。”陆珩说,“好些是皇上看了,我跟着了解一二。”
陆珩早年是皇帝的伴读,皇帝在宗室里是出了名的好学,当年杨廷就是因为皇帝好读书,所以才立他为新皇。即便现在皇帝政务缠身也没有丢开书籍,好些内阁大学士都没读过的书,皇帝读过,大礼议时不知多少老臣栽在皇帝身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帝爱看书,陆珩也跟着学习了不少。王言卿扫过面前这些密密麻麻的书籍,由衷叹道:“你们两人,还真是相互成就。”
难怪孟母要三迁,同伴的影响太大了。
刚才一直走动,现在停下来不免有些热。王言卿将书放回书架,用手在领口边扇风。陆珩扫了眼她厚实、不透光的衣袖,了然地笑了笑:“卿卿,不热吗?”
王言卿前两天穿的是薄纱素罗,最近忽然换成锦缎,就算她天生体寒也受不了。王言卿的意图被看穿,脸腾地红了,强撑着面子说:“不热。”
陆珩轻笑,不紧不慢问:“真不热?安陆不比京城,闷热要持续许久,你可别把自己闷中暑了。”
王言卿其实有点后悔。承天府多湖泊,气候温润潮湿,而锦缎又重又不透气,她里里外外穿着好几层,在这种天气里简直是活受罪。穿罗纱确实轻便透气,但陆珩看过来时,王言卿总疑心自己没穿衣服。她为了防陆珩才换了厚衣服,若是再换回去,岂不是显得她欲擒故纵。
王言卿不肯承认,陆珩也不逼迫。他等王言卿热散得差不多了,才说:“该摆饭了,别让长辈久等,我们去给母亲请安吧。”
王言卿点头,跟着陆珩往正厅走去。范氏和楚氏早就听下人说陆珩回来了,陆珩派人来传话,说他先回院子里休整,等收拾好后再来见礼。陆玟知道陆珩回来,今日也早早散了衙,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听外面喊“二爷来了”,齐齐停下。
满屋子的人除了范氏,其余人都站起来。陆珩停在门边,等王言卿跟上来了才掀帘进门。王言卿有些紧张,陆珩察觉到,暗暗握紧她的手。
王言卿深吸一口气,心说这是她相处了许多年的亲人,没什么可紧张的。她抬头,鼓足勇气看向前方。
陆家的人不算多,一个白净秀美的中年妇人坐在上首,她应当就是陆珩的母亲,但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长着鹅蛋脸、柳叶眉,都这把年纪了皮肤依然白皙紧致。尤其出色的是那双眼睛,内勾外翘,眼下略带粉晕,眼珠水汪汪的,不笑时都自带三分笑意,看起来十分可亲。
王言卿一看范氏就明白,陆珩的眼睛应当是像了母亲。王言卿见了范氏才知什么叫岁月不败美人,范氏眼角已经爬上皱纹,但并不影响那双眼睛勾魂摄魄,一看面相就知她生活顺遂、性情温和,所以脸上才没有任何岁月沧桑。
范氏下手坐着一对夫妻,男子个子高、骨架宽,五官偏冷硬,比陆珩看起来更像军人,但是鼻子、嘴唇还能看出和陆珩相似的痕迹,显而易见是陆珩的兄长——陆玟。旁边那位女子娇小纤瘦,细鼻小口,是很平和、淡雅的长相,应当就是陆玟的妻子楚氏了。
楚氏身后,奶妈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眼睛宛如葡萄,巴巴望着他们。不用想,这便是陆珩的侄儿陆湛。王言卿在心里给这些人一一对上号,跟着陆珩行礼。
王言卿打量陆家人时,范氏等人也在打量王言卿。楚氏下午时就听婆婆说过,陆珩带了位女子回来,因为守丧不方便公布,便以妹妹的名义带在身边。范氏还说这位女子不小心伤了头,过去的事一概忘了,特意叮嘱楚氏不要刺激到她。
陆家有一位极出挑的二少爷并不是秘密,安陆所有人都知道陆珩在京城平步青云,权势滔天,在承天府报出“陆”这个姓,没有人敢得罪。楚氏和小叔并不熟,但是听闻小叔许多年没有成亲,她娘家有意动,暗暗托她打听。楚氏之前试探过婆母,只不过公爹的孝期未过,此事不了了之。没想到今日,突然听说陆珩要带着女人回来。
楚氏心中不无疑窦,如今见了真人,她大吃一惊,终于明白久旷多年的小叔为什么突然要娶妻了。
陆家女眷都是偏淡颜的荆楚美人,而这位王姑娘却是冷艳挂的,身材高挑,骨相纤薄,脸上折线尖而锐,五官明艳,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狐狸精一类的长相,但是她神情冷淡,皮肤雪白,像是在艳中掺了冰,一下子变得可远观不可亵玩。
当真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楚氏注意到进门前陆珩握了握王言卿的手,如此品貌,再加上陆珩这般上心,多半这就是她的弟媳了。楚氏也是知分寸的人,给陆珩说亲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再不提及。
范氏今日听陆珩说时,心里已经准备好照顾一位幼儿心智的儿媳,没想到王言卿冰姿玉骨,进退有度,完全看不出来和常人有异。范氏大喜过望,对王言卿一百个满意。
双方见礼,次第落座。陆珩官职比陆玟高,但他推拒了上位,带着王言卿在右首坐下。范氏见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儿子和儿媳,内心十分满足,高兴道:“今日家里人终于齐了,可惜你们父亲无缘看到。”
陆珩一听要露馅,赶紧岔开话题:“母亲,大好的日子,不要再伤怀过去的事了。今日我回来得迟了,劳烦母亲和兄长、嫂嫂久等,是我不孝。”
这话楚氏哪敢应承,连忙说:“我们全天都在家,等一会没什么,圣前的事才是要紧。”
陆玟也说:“是啊,听闻现在锦衣卫里的事都归你管,要多小心正事,回家的事不急。”
楚氏眨了眨眼,没跟上来,陆珩和皇帝、内阁那群妖精勾心斗角惯了,只一眼就明白了楚氏的想法。陆珩浅笑着解释:“前几日我升为都指挥同知,暂代都指挥使掌管锦衣卫事务。”
楚氏细微地嘶了一声,又升官了,楚氏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快的升迁速度。
陆珩开了这个头后,陆玟自然问起锦衣卫内的事务,陆珩也挑着这段时间京师的人事变动说。话题岔到朝堂,没人再关心范氏刚才的话。王言卿发现陆家的人见了她无动于衷,不打听也不询问,像是早就认识一样。王言卿暗暗松了口气,也敛起心思听陆珩说话。
官场的事一旦开头就打不住,眼看到了用饭的点,一群人移步饭厅。落座时,楚氏终于找到机会,把陆湛推出来说:“你不是成天问在京城的二叔吗,二叔回来了,快去给二叔、小姑姑问好。”
王言卿的身份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陆珩都说了认为妹妹,楚氏当然要给陆珩这个面子。陆湛被母亲推了一把,懵懵懂懂走到陆珩、王言卿的座位边。他才三岁,都不及桌子高,王言卿看到一个小孩子靠近,有些惊喜又有些慌张。
而陆珩却相反,虽然笑着,眼底却隐含紧绷。小孩子没有完整的思维逻辑,是陆珩完全没办法控制的变数。陆湛看了看面前这两人,转头去拉乳娘的衣袖:“为什么要叫小姑姑,不是要叫婶婶吗?”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楚氏忙把儿子拉过来,嗔道:“别乱说。”
陆珩心想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种做了缺德事的,时刻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陆珩对侄儿温和地笑了笑,说:“现在还不到时候,要先叫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