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此花与汝
长宜想起往事,话就多了一些,她道:“除夕守岁的时候,母亲就会让嬷嬷拿了红纸和剪刀过来,剪好的窗花贴在窗棂上,外头下着雪,屋子里暖烘烘的,小厨房里还会做些果子炸糕送过来。”
她记忆中的守岁都是很温暖的,好像和母亲在一块,即使屋子里都是浓浓的汤药味,也是甘甜的。
徐衍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不是在净慈寺供奉了岳母大人的牌位,后日我们过去上一炷香。”
自打成亲后,长宜还没有去过一次净慈寺,原本想着近些日子去一趟。“你真要去?”她惊讶的问。
倒没有女婿拜岳母牌位的说法。
徐衍点头:“正好后日休沐,顺便和岳母她老人家说一声,你已经嫁给我了,让她放心。”
长宜有些感动,小手轻轻抱住他的腰腹。
徐衍捉住她的手,很是轻松的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长宜突然失重,连忙抱紧了他的脖颈,徐衍轻笑,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长宜被放到床上,望着绣着百子图的联帐脸都通红了,徐衍欺身压上来,情浓的时候,长宜听到徐衍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我们要个孩子吧……”
一直折腾到深夜,长宜才深深体会到徐衍那日和她说,他这个年纪,是什么意思了……第二日她浑身酸软,连起床服侍他穿衣都爬不起来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而始作俑者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早起上早朝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咬着她的耳朵说,让她在家乖巧的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做什么,长宜睡得迷糊,等到洗漱的时候想到这些脸红欲滴。
第56章 三太太曾和四爷议过亲。……
后日一早, 长宜和徐衍去清心堂给徐太夫人请安后就坐上马车去了净慈寺。沈慈的灵牌供奉在佛堂,长宜认真的擦了一遍牌位,添了香油, 做完这一切看到徐衍站在她身旁。他低着头,眉眼格外的温润。
徐衍进了香, 抬头正与长宜的目光相撞上,他笑着握住长宜的手:“看什么呢?”
长宜微微垂了垂眼眸, 她总不好说他长得太好看了, 她一时看的入了迷, 说出来徐衍肯定笑话她。她摇了摇头。
徐衍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嘴角却噙了一抹笑意。
从净慈寺出来, 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冬日的阳光干净明朗, 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长宜扶着徐衍的手上了马车,昨日她在随安堂陪了一下午蓁姐儿, 徐衍回来已经是戌末了,两人一直到亥正才躺下歇息。
上了马车, 长宜连打了两个哈欠, 马车里笼了火盆,热气一熏她就更困了,还是徐衍把她喊醒的。
长宜慢慢睁开眼睛, 片刻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靠到了徐衍怀里, 身上还披了一件大红白狐狸毛的斗篷, 她就这样睡了一路。
长宜刚刚睡醒,小脸白里透红,如新桃一般粉嫩,嘴唇鲜红欲滴。徐衍替她拢上斗篷, 扶着她下了马车。
走到猗园门口,万春早已经侯在那里多时了,上前道:“四爷你可回来了,大爷让你回来去一趟明锡堂,说是有事要和你相商。”
看样子是急事,长宜送走徐衍回了随安堂,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子,她现下倒是一点儿都不困了。吩咐木槿取了绣绷过来,她这些日子越发的懒怠了,一副护膝到现在还没做好。
姚嬷嬷带了万春进来,说徐衍和徐大爷出去了一趟。长宜靠着窗做了一下午针线,眼睛有些酸涩,她起身去庑廊下站了一会,青竺笑道:“姑娘不如去月湖边走走。”
长宜记得傅长容说月湖里养了上千条鲤鱼,安隅堂前面的亭子里就能看到很多条,她还没去那里瞧过。
安隅堂离清心堂不远,长宜从猗园出来就看到了月湖,已经是冬日,树上的叶子都枯黄落光了,小径两侧却清扫的很是干净。
亭子是建在湖边上的,回廊下设了美人靠,一旁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长宜捏碎了糕点洒在水面上,没一会引来一群鲤鱼游过来,倒有许多条已经养的很肥了。
长宜抬起头打量,见假山前面种了几十株红梅,这会子还不是红梅绽放的季节,灰秃秃的枝梢上零星有几朵花骨朵,待下过一场大雪,这些红梅可就好看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隐隐听到假山后面传来脚步声。
“……你说这个叫什么事,三太太病了有几日了,三爷竟然回都没回来看过一次,听说一直住在外头养的那位那里。”
接着听到一声嗤笑,这回换了个人说话:“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她的声音比刚才那一位压的还要低,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张望旁边有没有人,过了一会才又说。
“三太太嫁给三爷之前,听说曾和四爷议过亲,也不知怎么回事,都快到了下定,这门亲事倒散了。”
听她说话的人‘啊’了一声,“还有这事?”
在亭子里的主仆三人闻言不由都愣住了,脸上的笑意逐渐凝滞,长宜手心里还握着半块绿豆饼,过了一会她才缓过神来,看到绿豆饼已经被她握碎了。
青竺上前一步,正想出声,却被木槿用眼神制止住了。
那人又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当初三太太和三爷成亲后,四爷就把丫头婆子都遣了出去,后来这么多年才娶了如今的四太太……你说四爷对三太太,是不是……”
妇人摇了摇头,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 “这“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三太太若是嫁给四爷,想来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哪里还会有如今的糟心事……”
脚步声渐走渐远,说话声也慢慢听不到了。
长宜的心‘砰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手脚冰凉,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好似偷窥到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却又让她不知所措。
长宜攥了攥手心,“去看看嚼舌的是什么人。”
青竺应声而去,长宜知道她性子直爽,又叮嘱她:“悄悄地,把人带过来就是,别惹事。”
她望着平静的湖面许久没有说话。木槿皱着眉轻声叫了一句:“夫人。”
长宜看到木槿担忧的神色,笑了下道:“我没事。”垂下头,拿过帕子仔细包住捏碎的半块绿豆糕。她声音淡淡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木槿有些担心,小声的道:“夫人,她们说的未必都是真的。”
长宜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还是很平静:“我知道,你不必担忧。”四爷待她如何,她又怎会不知道,她无需怀疑,也不会轻信了嚼舌的话。
没过一会,青竺就带了两个穿灰绿袄子的妇人过来了,看到坐在美人靠上的长宜,两人一脸惊恐,谁都没想到亭子里坐着四太太,也不知刚才说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长宜没见过她们,她们倒都是见过长宜的,两人跪下行礼,长宜抬眸望了她们一眼,也没有让她们起来,不动声色的道:“你们是哪个房的?”
其中一个年轻些,腰上扎着翠绿汗巾的妇人喏喏的道:“回四太太,奴婢们都是留榭院后院厨房里的。”
长宜不由皱了皱眉,郑氏这才病倒多久,院子里的人就敢这样乱嚼舌。她轻轻扫了说话的妇人一眼,她如果没听错的话,这个人就是说郑氏和徐衍议亲过的人。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淡淡的道:“主子们的事,是你们该嚼嘴的吗?”
两人跪在地上,脊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都战战兢兢的望向长宜。
“四太太,奴婢再不敢胡吣了。”
另外一个妇人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说话也不利索:“四太太,奴婢,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长宜冷冷望着她们,刚听到的时候她只觉得震惊,现在镇定了下来,心里面却空落落的,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
听她们的话音,议亲的事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蓁姐儿都六岁了,郑氏嫁过来也得有七八年……那时候徐衍不过刚刚考中进士,而她还没有跟着父亲来到保定。
那么久远的事,连傅家都不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她根本无需在意……
长宜定定的看向那个年轻的妇人,问道:“这件事可是你亲眼看见的?”
妇人听长宜问她话,额头上都出了汗,实则这事是她过去送东西,偷听三太太和郑二太太所说……
她听到郑二太太叹气道:“你若是嫁给了四爷多好……但他下定前又反悔,也是对不住咱们郑家,让你受了委屈,凭他们徐家再好,若不是你执意要嫁过来,你祖母也不会让你嫁给三爷的。”
丫头进去回禀,她看到三太太苍白的一笑,道:“二婶娘,这话你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妇人当然不敢说,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
“既然不是亲眼所见,这样的话就不要乱说,诋毁主子的清誉可是大错,徐家也容不下嚼舌根的人。”长宜望着她道。
妇人点头如捣蒜。
若是随安堂的人,她肯定会处置了,但她们是郑氏院子里的人。这种事徐太夫人定然不会让人传出去,最好是尘封了,谁都不再提起,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可这话却是从郑氏院子里传出来的……
沿着青石小径回到猗园,天空低沉,灰蒙蒙一片,看样子倒像是下雪的前兆。
姚嬷嬷正在庑廊下吩咐小丫头,看到长宜回来,迎上前道:“夫人,大人刚捎来了信,说是外头有些事耽搁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叫您用过晚饭就歇下。”
长宜轻轻‘嗯’了一声,扶着木槿进了暖阁,姚嬷嬷觉得长宜的脸色不太好,跟着进来问木槿发生了什么,木槿是知道轻重的,这种事怎能轻易说,只是道:“外头天冷,夫人可能受凉了。”
姚嬷嬷是个精明干练的,她以前就是猗园的管事婆子,后来才去了庄子上帮着徐衍看守园子,木槿虽然行事还算稳重,但落在她眼中还是稚嫩了些。不过夫人不愿意说,定然是有她的原因,她也不拆穿,道:“那我叫厨房熬一碗姜汤送过来。”
姚嬷嬷打着帘笼出去,木槿才又进了暖阁,看到长宜坐在临窗的炕上,又拿起绣绷做起了针线。
长宜绣好了护膝上的花纹才放下了绣绷,抬头望向窗外,庑廊前面植了一丛翠竹,北风吹得竹林呼呼作响。
她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想到妇人说郑氏和徐三爷定亲后,徐衍把丫头婆子都遣了出去……为什么要遣出去呢,又这么多年没有娶亲,这让她不由得多想。
掌灯时分果然飘起了雪,起先是雪霰,慢慢地上积了一层白,雪越下越大,没一会地上的雪就有半指厚了,徐太夫人打发了婆子过来回话,让各房都不必去清心堂请安了。
姚嬷嬷在东次间摆了晚饭,长宜没什么胃口,沐浴后就回了内室,木槿正在铺床……这几日她和徐衍睡在一起,里侧的被子倒没用过了,她想了想,爬到了里面去睡。
长宜躺在被褥里却没有睡意,翻来覆去了一会,听到外头的说话声,徐衍放轻了脚步进来,就看到长宜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吹熄了灯,长宜闭着眼睛感觉到屋子里暗了下来,过了一会,一股潮热的胰子香气萦绕过来,有人躺在了她的身边。
长宜这才觉得装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假装梦呓了一声,翻了个身,一双有力的臂膀就轻轻把她环住了。她只好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假装继续睡下去。
翌日一早长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边空空的,好像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梦,长宜望着承尘,在想昨天晚上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被徐衍抱着没多久她就没意识了。
木槿服侍长宜起床,跟长宜说,“外面下了一夜的雪,把后院的枯树枝都压断了。”
长宜夜里睡的太好,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听到,问道:“四爷什么时候出去的?”外头积了这么厚的雪,雪路难行,今天还是早朝的日子。
木槿回道:“大人寅末就走了,还吩咐我们不要喊醒夫人。”
长宜望了望镜中的自己,今日她不用去清心堂请安,就没有让贾妈妈过来给她梳头。
第57章 四叔回来啦。
远处的砖瓦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 和青翠的竹枝白绿相间,太阳透过庑廊照进来,映衬的暖阁里十分亮堂。
前些日子徐家上上下下都裁量了尺寸, 今儿正是发放冬衣的日子,丫头婆子都去回事处领过冬的衣物, 院子里只有两个婆子清扫甬道。
小厨房熬了人参黄芪乌鸡汤送过来,长宜喝了碗汤, 闲来无事让木槿端了纸墨过来, 在字帖上蒙了澄心堂纸描红。
二太太打发人送来了月钱, 沉甸甸的很有份量。长宜这才知道她的月例竟然有二十两。姚嬷嬷是猗园的管事婆子, 和一等丫头都是二两银子。
送月例的是二太太身边的陪房刘喜家的, 长宜让木槿给她搬了个绣墩坐下说话,刘喜家的看了一眼炕几上的墨宝, 笑道:“四太太的字写的可真好。”
长宜就道:“你可别夸我了,四爷说我这字写的像小鸡挠的似的, 叫我好好练字呢。”
刘喜家的打量了一眼新进门的四太太,见她一头青丝松松的绾了个纂儿, 插了一支青玉簪子, 身上穿着蜜合色棉袄,肌肤雪白,通身的气质温婉沉静, 让人第一眼瞧着很是舒服。
“四老爷是进士, 四太太您又不考科举, 我瞧着这字就已经写的很好了,您可不要太过谦了。”
长宜淡淡的笑,问起徐珵的婚事,刘喜家的道:“这些日子太太忙得脚不沾地的, 快到年下了,夏家希望年前就把亲事定下来,等到开春二老爷也在家中,正好把婚事给办了。”
长宜记得徐二爷在外赴任已经多年,按说这次回来也该留京了……可听刘喜家的话音,徐二爷还是要外任的。
她点了点头道:“二嫂这样忙,我也帮不上她什么,还是靠你们多替她分担。”
长宜说话客气,刘喜家的也喜欢听,笑着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四太太若觉得在府上闷了,就多去宁禧堂逛逛,我们太太倒是很喜欢和您说话呢。”
长宜并不觉得二太太有多欢迎她,她甫一进府,二太太就往猗园送了两个貌美的丫头,还不是瞧不上她,觉得她出身不够,不然哪里敢这般欺侮她呢。
但刘喜家的这样说了,她也就笑着应和:“等二嫂得了闲我就过去。”
木槿送了刘喜家的出去,从猗园出来,刘喜家的沿着夹道回了宁禧堂,丫头搬了圈椅放在庑廊下,徐二太太抱着汤婆子正亲自看着丫头们打扫徐二爷的书房。
刘喜家的上前行了一礼,回道:“奴婢过去的时候,四太太正在房中练字,王妈妈去了回事处领衣物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