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臣夫人日常 第58章

作者:此花与汝 标签: 古代言情

  徐衍说完不再看徐三爷,径直向门外走去。

  “大人。”徐衍从书房出来,守在庑廊下的方严和徐骞连忙上前。徐骞拿了鹤氅给徐衍披在身上,一面道:“刚才夫人派人去了书房,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徐衍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睡在内室的床上,长宜睡的很浅,感觉到自个儿被人抱在了怀里,她知道是徐衍,也就有些懒得睁开眼睛,任由他抱着。

  她这会子虽然觉得疲累但却睡得不好,好像总是在做梦,长宜又迷糊了一阵,想起来自己还有话要和徐衍说,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坐起来,却被旁边的人按住了。

  徐衍在她耳边说话:“怎么了?”

  长宜才说:“今天傅长宛和我说,三爷他和薛坤一直都有书信来往,还说你有什么把柄握在他们手里……”

  提到徐三爷,徐衍脸上就有些寒意:“睡着了怎么还在想这些,可不许想了,你知道的那些我都知道,快睡吧。”

  长宜却有些睡不着了,说道:“你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是不是宫里面出了什么事?”她心里面总惴惴不安的,总觉得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徐衍应了一声,也不瞒她,说道:“是出了事,都察院的御史孙怀古弹劾赵王有谋逆之心,私自豢养士兵,打造兵器,皇上连夜召了礼部尚书和杨学士进宫。”

  长宜微愣,赵王有夺嫡之心那是人尽皆知,如果是真的有谋逆之心,那赵王还真是不想活了,何况皇上正当壮年,赵王是有多想不开。

  “这阵子不是说皇上要废了太子之位,另立赵王为太子,他怎么会在这时候谋逆?”长宜觉得有些奇怪。

  徐衍轻轻地说:“这阵子皇上的身体不太好了……”

  长宜微讶,她在外面可从没听说过圣上龙体欠安的这些话,如今坊间都在传废太子一事,这两年太子的人接连被下狱,赵王风头正盛,自打上次北征回来后就再没有回藩地,这中间定然有皇上的授意。

  不过赵王这两年行事也的确太肆无忌惮了些。既然有夺嫡之意,未必就不会滋生出谋逆的心思,人心难测,就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傅长宛会给赵王做妾。

  长宜还要说些什么,徐衍忽然就叹了一口气:“长宜,你再不睡天就要亮了。”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的眉心,“别再想了,等过了今日,自然有你想知道的。”

  长宜听到徐衍的呼吸很轻,他应当是睡着了,睡得这么快,一定是疲累极了吧。长宜这样想,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睡姿,闭上眼睛没一会也睡着了。

  长宜一觉睡到了天亮,徐衍已经上早朝去了,他动作很轻,长宜一点都没有听到声响,自然也没有吵到她。

  青竺打了热水进来,服侍长宜梳洗,出了这样的事,她回来就该到清心堂给徐太夫人请安的。长宜换了一件湖蓝色缠枝石榴纹的绫袄,月白襕裙,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施了粉就不怎么看得出来了。

  几个丫头婆子正在院子里扫雪,看到长宜都屈膝行礼,从猗园到清心堂的小径已经清扫了出来。

  走到那里的时候碧玉正在喂徐太夫人喝汤药,从隆福寺回来徐太夫人身上就有些不适。她拉着长宜的手,关切地道:“我听老四说你受了点小伤,让母亲瞧瞧。”

  长宜笑笑道:“就是手上划了道口子,没什么大碍。”她接过碧玉手中的药碗,继续喂徐太夫人喝药,动作十分娴熟,喂完药又捏了一颗蜜饯让徐太夫人含着。

  看到长宜手上的伤口,徐太夫人就皱了皱眉,说道:“赵王府的那位姨娘行事实在不成体统,怎么说你都和她是姊妹,怎么就闹到如今的地步,说把人带走就带走了,真是胡闹。”她叹了口气,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徐大太太带着徐元筠来了清心堂,徐元筠是亲眼看着长宜被王府的侍卫带走的,那位傅四姑娘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她很是担心,也跟着回来了徐府,一直等着长宜的信。

  昨天夜里她听说四叔带了长宜回来,原本想过去看看的,只是夜里太晚了,才按捺了下来。

  “四婶婶没什么事就好,你不知道昨儿四叔的脸色有多冷,把我都吓一跳。”徐元筠拉着长宜到一旁说话,面有愧色的道:“四叔还骂了我,说我不该拉着你去大殿,看着那些人把你一个人带走。”

  长宜听了一笑道:“你四叔也真是的……也不关你的事,本来那些人的目标就是我,你可不要生你四叔的气。”

  徐元筠看着长宜,她一直都觉得傅氏出身太低,配不上四叔,可如今看来,祖母说的还真是对的,四叔对傅氏当真是放到了心尖尖上,她还从来没见过四叔这么着急过。

  没过一会徐二太太和郑兰斋也过来了,看到长宜都过来和她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徐太夫人知道长宜受了惊吓,和她说:“你回去歇着吧,瑾哥儿昨儿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她拍了拍长宜的手说,“到底你才是他的母亲,回去好好陪陪我们瑾哥儿,外头冷,晚上就不必过来了。”

  长宜行了礼就退下了。

  郑兰斋从穿堂出来,远远的看着长宜的身影,和身边的丫头说话:“你说傅氏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丫头看了一下郑氏的脸色,小声的嘀咕:“听大小姐说四太太是被王府的侍卫带走的,既然身上有伤,莫不是那群人见咱们四太太貌美动手动脚的了。”

  郑兰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说:“谁知道呢……”

  傅氏模样标致,那群人见色起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是被劫持走的,就是没什么也说不清……不知道徐衍会怎么想。

  郑兰斋想到这里莫名心情就好了些,沿着月湖走回了留榭院。进了屋子才发现徐三爷已经回来了,背着手站在隔扇后面,正在看外面的雪地。郑兰斋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跟过来的瑞香,吩咐她:“你先出去吧。”

  徐三爷听到动静转身瞧了瞧郑氏,坐到靠墙的圈椅上。

  “三爷不是说去见一位朋友,怎么回来的这样早?”郑兰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亲自捧给徐三爷,一面又说:“妾身刚才去母亲那里请安,正好遇到了四弟妹。”

  徐三爷接过茶杯,捏着杯沿慢慢啜了一口:“嗯,怎么?”

  郑兰斋坐到徐三爷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四弟妹脸上和手上都受了伤,看上去倒是伤得不轻,我听院子里的婆子们说,四爷昨晚都没歇在随安堂,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猗园的事你倒是打听得清楚。”徐三爷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

  郑兰斋听出徐三爷语气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徐三爷,见他脸色阴沉。徐三爷一向不喜欢她在跟前提徐衍,她连忙道:“三爷,妾身也是回来的路上偶然听了一嘴。”

  徐三爷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说:“是吗?”

  郑兰斋还从来没见过徐三爷这个模样,虽然两人之前也曾大吵过,但徐三爷一向都是隐忍的,她怔愣了片刻,方才道:“三爷今儿怎么了,你昨儿不还让妾身打听猗园那边的事,我说了什么,至于让三爷这么生气。”

  徐三爷却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郑兰斋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老四昨天为了救傅氏,可是不惜动用了调兵的勘合,你说说老四对傅氏是什么样的心意,一点风言风语就值得你这样高兴,你最好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老四心里压根就没有你。”

  瑞香就守在隔扇外面,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也不敢进去,她正忐忑着,就见徐三爷大步走了出来。

  她追上去叫了一声:“三爷……”

  徐三爷回头看了她一眼,阴鸷的眼神让瑞香吓了一跳,等徐三爷出了门,瑞香才察觉到自己后背上出了汗意。

  瑞香打着帘子进了内室,看到郑兰斋还是坐在圈椅上,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雪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三爷从留榭院出来去了前院的书房。

  拾雨跟在徐三爷的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自打昨晚三爷见过四爷后就阴着一张脸,三太太竟然还在三爷跟前提四爷,也实在不会挑时候。

第91章 “赵王妃赐了傅长宛一杯毒酒……

  未时末天上又飘起了雪, 长宜在随安堂陪了天赐一天,男孩儿黏在母亲怀里谁都不让抱,长宜无奈只好亲自带他,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才脱了手。

  长宜刚歇了一口气,双杏打着帘子进来通传:“夫人, 傅家的二太太和霍二奶奶来了。”

  周氏和傅长窈怎么这会子来了,长宜微微一愣, 让双杏赶紧把人请进来。

  外面下着雪, 周氏身上披了一件斗篷, 眼中满是急切, 傅长窈跟在后面也披了件羽缎面的鹤氅。还没等到长宜行完礼, 周氏就上前握住了长宜的手:“宜姐儿,咱们傅家只怕要出事了。”

  周氏突然这样说长宜倒是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周氏应该不是在说她昨天在隆福寺被劫走一事。“二伯母,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慢慢说。”她拉着周氏坐到炕上,吩咐青竺上了热茶。

  周氏却没有心思喝茶, 看了一眼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 和长宜说:“你让她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长宜见周氏脸色凝重,只好让丫头婆子都下去了, 暖阁里只剩下她们三人。

  周氏握着长宜的手说:“皇上下了旨意, 把赵王府的几位幕僚都抓进了大牢, 薛姨娘的那位兄长叫什么薛坤的,听说犯了诛九族的大事……”

  长宜脸色一凛,昨天晚上徐衍和她说都察院的御史弹劾赵王谋逆,虽然她也知道今天一定会有动静,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看来赵王真的有谋逆的动作。

  长宜看了一眼坐在下首圈椅上的傅长窈,她记得霍家大郎荫授锦衣卫副千户,专干抓人拿办的事,想必是圣旨传到他那里,叫人传话回来的。

  周氏见长宜迟疑,说道:“昨儿徐四爷不还去兵部调了兵,搜查这些人的府邸,他没跟你说这件事?”

  长宜皱了皱眉,徐衍调兵搜查府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而且就算皇上让搜查府邸,那也该是锦衣卫的事,何况牵扯到赵王……

  长宜想到昨天傍晚顾清掖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有个锦衣卫急急忙忙过来回禀,接着顾清掖就出去了,还是那个锦衣卫把她送出了院子,当时她的确听到前院有兵器对峙的声音,不过她没在意。

  长宜没有说话,周氏的心就更凉了,她以为徐四爷在内阁当值,肯定知道这件事,原本还想从长宜这里打听到一二,看这样子徐四爷根本就没有跟傅长宜说。

  周氏清早起来,还没用早饭就听赵嬷嬷说五姑娘回来了,她还以为是夫妻之间吵嘴,窈姐儿才跑回家来的,谁料却是薛坤谋逆造反被下狱,霍侍郎特地让窈姐儿传话过来的。薛家和傅家虽算不得亲戚,但傅长宛姓傅,又给赵王做了妾室,她一听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傅二爷好不容易谋了个四品的知州,难不成就折在这姓薛家兄妹的手中。周氏想到这里恨傅长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一条白绫了结了傅长宛的性命,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长宜心里面也有些不安,除了担心薛坤的事牵连到傅家,还有徐衍调兵一事,但此刻却不是慌乱的时候。她端了一杯茶给周氏,劝道:“二伯母也不要太担心了,就算薛坤真犯了事,倒也不至于牵扯到咱们傅家头上,不如您先回去等等,四爷回来了我问问他。”

  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周氏虽然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带着傅长窈回了傅家。

  周氏走后,长宜在临窗的炕上坐了许久,天色暗了下来。她叫了外面的小丫头进来,吩咐道:“去二门看看四爷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赶紧来禀我。”

  青竺端来一碟子炸油面果子,长宜却没什么胃口,拿出笸箩里的绣绷做了一会针线。

  徐衍回到随安堂已经是酉正了,长宜正在暖阁里哄小天赐,小家伙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尿憋醒了,扯着嗓子一直哭,小脸蛋哭得红红的。

  长宜坐下来喂了他两勺温水,小家伙一点都不给面子,还是哭个不停,嗓子都有点哭哑了。

  这时候小丫头进来回禀:“四老爷回来了。”

  徐衍在庑廊下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走进来看到长宜额头上都急出了汗,问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没睡醒,一直哭。”长宜皱着眉道。

  徐衍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哄。他动作熟练,一边轻拍小天赐的背,在暖阁里来回的踱着步。

  长宜望着徐衍宽厚的背影,也走到他跟前揪住了他的衣袖。

  徐衍回头笑望着她,轻声说道:“你叫人去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天赐趴在父亲怀里抽噎了一会竟慢慢睡着了,徐衍叫了王氏进来,吩咐她把孩子抱下去。拉着长宜的手坐到炕上。

  “你昨天调兵是不是为了找我?”长宜还是问出了口。

  徐衍嗯了一声:“我手上有兵部的文书,能调兵也是正常的。”

  长宜还想再说什么,徐衍却握住了她的手:“长宜,我有话要和你说。”他脸上的神情突然沉重起来,长宜看的不由心中一紧。

  “是傅长宛的事。”徐衍道:“赵王妃赐了傅长宛一杯毒酒,已经被鸩杀了。”

  既然薛坤以谋逆的罪名被下了诏狱,不管怎么样,傅长宛都是被他带进赵王府的,一定会被牵连,长宜也料到后面会有事,但听到傅长宛死了的消息,她还是怔忪了许久。

  前几日傅长宛还在隆福寺派人劫持她,就这样死了。

  锦衣卫在赵王的幕僚薛坤的府邸中找到了一份伪诏,都指挥使纪淞主审,大理寺卿常肃和刑部主事马昌远旁审,听说薛坤连第一道刑罚都没有挨过就交代了谋逆的经过,被判决凌迟。

  至于是谁谋逆,皇上比谁心里都明白,也不过借机给赵王一个台阶下罢了,因此倒没有牵扯到其他人,三司很快了结了此案。

  而赵王因约束手下不利,也被皇上训斥了一番,收回了神机营和三千营的调兵权,就藩云南。

  出了这样的大事,这段时日傅府上上下下也都是噤若寒蝉。傅老夫人又恰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还是傅大爷遣府中的管事去了一趟保定。

  傅仲儒刚从衙门回来,在书房见了赵管事。

  “……薛坤谋逆,赵王府的宛姨娘已于前日晚上暴毙,大老爷的意思是请您回去商量商量。”

  傅仲儒惊惧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望着赵管事的脸越来越模糊,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芳荷连忙派人请了大夫过来,在傅仲儒的虎口扎了一针,人堪堪苏醒过来。

  傅仲儒来京城已经是事发的第六日了。

  傅老夫人的病还是上一次留下的病根,没有完全见好,在床上躺了数日,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傅仲儒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傅老夫人才松口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