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二月
三箭接连射中,陈霖淮这才直起身子,勒住僵绳,将身下的马匹牢牢控制住。
这惊险的一幕看呆了众人,便是隆成帝也是久久才回过神来。他望着场上翻身下马的少年郎,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似乎又回到了那黄沙漫地的战场。
耳边到处都是厮杀声,羽箭从他的头顶飞过,射向战场正中的那匹战马。
骑在马上的将军也是这般仰下身子躲避着羽箭,径直杀到他的面前。
“陛下,臣救驾来迟……”
那道声音铿锵有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可是转眼间,马上的那人身上已经中满了羽箭,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
隆称帝一脸的痛苦,头痛欲裂。
“父皇……”
“皇上……”
身边的人都立刻围了过来,一脸的紧张,在这一声声的呼喊中,隆成帝才缓过神来。
“朕无事,你们都散开吧!”
锦衣卫指挥使吕济良就守在皇上身侧,开口问道:“皇上,可要回宫歇歇?”
隆称帝摆了摆手,“无事!”
他缓缓抬头,望向场上,陈霖淮的马射已经完成,因为他突发意外,比试已经暂时停了。
“继续吧……”
“是……”
隆称帝一声令下,武试继续进行。守在隆称帝身旁的四皇子,面上还是一副焦急地模样。
“父皇真的无事吗?要不要宣召太医来看看?”
隆称帝摆了摆手,“朕无妨,武试选拔乃是国之要事,不可耽搁了。”
“可是……”
四皇子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隆称帝已经转身去和景王说话。
“景川,刚才那位武贡生你可知是何人?”
景王面色丝毫不变,“父皇忘了吗?方才侍郎大人说过了,那位武贡生便是今科的会元,台县武举陈霖淮。”
“陈……霖……淮……”
隆称帝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意味不明。
景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霖淮的模样并不单单肖似舅父或是舅母,隔了这么多年,朝中大臣们也恐怕早就忘记了舅父的容貌,能认出霖淮的人寥寥无几。
但这些人不包括当年与舅父亲近之人,就譬如自己这位被舅父拼了性命救回的父皇。
当年舅父遇难之时,他不过才九岁,便将舅父的容貌记在了心底,在遇到霖淮之时,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不信,父皇会忘记舅父的模样。更何况,幼时,霖淮也曾长居宫中,那时父皇对他也是甚是喜爱的。
一旁的四皇子见皇上连殿试之事都只询问景王,眼底神色一暗,满是不甘。
他在宫中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换来了如今的局面,绝对不能因为景王回京便功亏一篑。
场上的武试继续进行,除了陈霖淮所骑的那匹马突然发疯,余下的比试倒是没有再发生其他的意外。
武科殿试虽也分文试和武试,但最终名次还是以武试成绩来定。遂武试结束,众人心中也都有了底,此次的武状元怕就是那陈霖淮了。
不过他的表现也确实是抢眼,武艺高强却又不似一般的粗莽武夫,英气逼人,直让人移不开眼。
有的大臣已经在打探他的情况,这般年轻的武状元,定是前途无量的。若是能招为婿,也是不错的。
当得知陈霖淮早已成亲,且妻子还身怀六甲之时,众人不免有些遗憾。
御书房中,隆成帝也正在翻阅当初陈霖淮报名武举考试时填写的户贴文书。
隆成七年因江南水灾沦为流民,落户台县清溪村。家中只有一父,娶妻台县清溪村姚氏长房长女。
“济良,此文书可曾核验过?”
“禀皇上,在陈霖淮会试考中会元后,臣便派人调取了他的户贴去台县核验过,陈霖淮的身世和文书所书没有出入。”
隆称帝抬头看了吕济良一眼,并未做声。吕济良恭谨地立在那里,神色间没有丝毫异样。
“今日在校场发疯的那匹马可曾查出什么?”
吕济良忙躬身请罪:“臣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臣的人赶去马厩时,那匹马已经死了,未曾查出什么。”
因为隆称帝在观礼台突发晕眩,吕济良守候在他身边不敢离开,等到吩咐人去查马匹的时候,一应证据都消失了。
“起身吧,此事不怪你。不过,马死了才更奇怪不是?”
“皇上圣明!”
隆称帝轻笑:“看来是有人不想陈霖淮做这个武状元,朕还偏要钦点他了。”
宫中的消息传到张家的时候,张首辅将长子唤到身边训斥。
“皇上回宫之后,便召见吕济良查问了武试时陈霖淮所骑之马发疯一事。此事,可是你派人做下的?”
张德贤并未否认:“父亲怎么如今过问起这等小事来,不过是个武贡生,便是比试时出了什么意外又有多大干系!”
“糊涂!”张首辅甚是气恼。
“如今西北不平,朝廷每年为了求和要花费大量的银钱。皇上这些年一直想要重开武举,挑选忠心耿耿的武将为他所用。这一次武殿试,皇上何其重视,你竟然敢插手此事,是想让皇上更加猜忌我们张家吗?”
张德贤很是不在乎,“父亲本就已经权倾朝野了,怎还会怕皇上的猜忌?再说了,父亲都能为了老四的表弟插手文会试,儿子便是在武会试中动些手脚又还有何不可!”
“住口!”张首辅怒不可遏,“我那么做是为了张家的将来,为了你们兄弟。”
张首辅知道长子有心结,痛斥他几句,便又好言安抚他。
“贤儿,你是我的长子,是张家未来的当家人。你和老四理当兄弟同心,护住我们张家的满门荣华。”
“父亲教训的是……”
见他认错,张首辅不禁叹了口气,一想到儿子已成了废人,这辈子也无法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不免又心软下来。
他长叹一口气问道:“你命人对付那陈霖淮可还是因为柔嘉闹着要报恩之事?”
张德贤满脸的阴沉:“也不全是,我听婆子讲了那日柔嘉遇到逆贼一事。柔嘉纯善,根本就没有看出那陈霖淮并非是真心实意救她,甚至他当日对柔嘉还很是无礼。我张家的女儿岂能容人轻视,我定要为柔嘉出这一口气。”
听他这么说,张首辅蹙起了眉头。
“你可曾见过那陈霖淮?”
张德贤摇头:“儿子未曾见过,不过听那日跟随柔嘉的下人禀告,此子容貌甚为俊美。”
张首辅捋一把胡须,沉声道:“不仅是容貌俊美,气度也甚为不凡,老夫断定,此子绝非是池中之物。只是,老夫只觉得此子莫名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眼熟?”张德贤不信:“怎么可能呢,我查过他的家世,他祖籍江南。因水灾沦为流民后定居台县,此前从未来过京城。其父也不过是当地的土财主,幼时对他甚是娇惯,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后来他娶了姚思礼的长女,想来是岳家扶持着他来考武举。”
这般说来,是断无相识的可能,但张首辅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
“你再命人细细查访一番,如无意外,他定是今科的武状元了,若是能为我张家所用,再好不过。”
张德贤却不以为然,一个武状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况且,陈霖淮的岳父便是个油盐不进的,当年就曾和张家作对,这个陈霖淮又怎会和张家合作。
陈霖淮自然不知各方的这些算计,武试结束,他便忙着赶回了家中。
明蓁一直在等着他回来,见他进门才终于放下心来。
“夫君,你回来了,今日武试不曾出什么岔子吧?”
“蓁蓁怎么会这么问?”陈霖淮还未来得及说起今日校场之事,没想到明蓁还是如此忧心。
“今日夫君走后,我便觉得眼皮直跳,心中一直不安……”
明蓁原本并不相信这些的,可是关系到陈霖淮,她不由地就紧张起来。如今见他平安归来,这才将这话说了出来。
陈霖淮扶着明蓁在榻前坐下,将大迎枕塞到她的身后,这才笑着道:“今日比试,确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有人在我的马上动了手脚,不过被我制住了。甚至因祸得福,赢得了林都督的赏识。”
他这般轻描淡写,明蓁心中却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面有多危险。她不由轻靠在陈霖淮身上,轻声道:“夫君只需记得,我和孩子还需要你来保护呢。”
“我当然记得,蓁蓁,我会小心的。”陈霖淮将她抱在怀里,“还有一件喜事,若是不出意外,你夫君便是武状元了。”
明蓁面上也有了笑意,“我就知道夫君一定会考中的。我和娘早就在酒楼定好了雅间,到那日便可一睹状元游街的风采。”
历年殿试考中三甲之人,都会披红戴花跨马游街。陈霖淮虽是武状元,但明蓁想来也应有此殊荣。
“娘子要去看我游街?”陈霖淮这才来了几分兴致。“那娘子是否可以给我丢个香囊呢?”
大燕虽是民风保守,但是养在闺中的小娘子也有行事胆大的时候。往常便听说,状元游街这日,会有不少小娘子将自己绣好的荷包香囊扔向游街的三甲进士。
“好啊……”明蓁故作愠怒,“你居然想要小娘子的香囊?”
陈霖淮的眼中含笑,满是宠溺:“娘子莫恼,为夫想要的可不是别的小娘子的香囊,而是我家娘子丢下来的香囊……”
明蓁面上一红,不想理会他,平日里给他做的荷包也不少了,怎么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抛给他一个……
见她面上的忧色淡去,陈霖淮才放下心来。明蓁如今还怀着身孕,这些事,还是不能让她过于费神才好。
三日后,皇上在金殿之上,亲自定下三甲名次。今年与以往不同的是,文科和武科三甲同日赐下,堪称一大盛事。
文科的三甲遵循旧例如翰林院,授予状元六品修撰之职。榜眼探花则是正七品编修。
武科三甲,却让朝臣震惊。陈霖淮被钦点为武状元,授五品武德将军,任金吾卫镇抚一职。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张首辅立刻出言反对。
“皇上万万不可,武状元的官职怎可高过文状元,我朝历来无此先例。”
金殿另一列的武将,心中却是欣喜不已,皇上如此看重武状元,也是重视武将的开始,他们自然赞成。
等到文臣武将吵嚷地差不多了,隆成帝才慢悠悠开口。
“今科是我大燕朝相隔十年后重开武举,朕对武状元甚是满意。众位爱卿可知,武状元陈霖淮曾在台县大营中任百夫长一职,在运河剿匪中屡屡立功。进京赶考途中又协助锦衣卫擒获成王余孽,这等功劳,当不得一个五品官职吗?”
金殿之上的大臣俱都沉默下来,林都督最先应和。
“皇上圣明!”
他的话一出,满朝文武不少都跟着附和,便是张首辅也不再坚持。
隆称帝满意地望着殿下的大臣,对着陈霖淮嘱咐道:“陈霖淮,往后要用心办差,切莫辜负了朕的厚望。”
陈霖淮跪下接旨,“臣领旨谢恩!”
三甲名次已定,隆成帝便命这六人一起出皇城南门跨马游街,让京中百姓一睹几人的风采。
街道两旁百姓早就已经等侯在那里,都想要看一看今科的状元郎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