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它倒不知是不是真不懂自己犯了错,还冲她怒哄哄叫,她叹声气,弯腰轻轻把它抱入怀中。
雪貂那天吃坏了肚子,放在医女照顾几天,谢氏有些怕长毛的小宠,丫鬟也没抱它过去。
陆嬷嬷揉着额头,这两天都有些习惯了,雪貂脾气大,哄好了随便摸摸,要是没哄好,比自己主子还像个主子。
虞翎把它抱进了屋,它还是不满,哼哼唧唧咬她袖口,被她摸着皮毛安抚好一阵,又喂了平日就最爱吃的肉干后,才算是消了气。
屋外天色一碧如洗,光亮透进雕花窗牖,虞翎慢慢拿了条干净帕子,坐在紫檀木罗汉榻上,给它细细擦小爪子。
虞翎心里想着事,她见过的人里,谢沉珣最难亲近,严苛自律,对他人亦少有纵容,讲究令行禁止。
他刚一回京就让在虞翎这里住下的谢四搬回去,对她这个外人的宽厚却有些过了,越发让她想知道,她姐姐在侯府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姐姐喜欢他,他对她姐姐,也会是喜欢吗?
她微微垂下好看的眸眼,看向趴在腿上的雪貂,它通体雪白,漂亮得如同冬日里干净无暇的雪球,又通人性,若用金算,价值不菲,但虞翎姐姐提起它时,没说过是怎么来的。
虞翎只轻轻捏住它的小爪子,权贵世家想要什么都简单,但她姐姐不过是一介孤女,平日用度不好奢侈,亦不曾养过猫猫狗狗,又为什么会突然养这种昂贵小宠?
谢沉珣看着不像是会拿这种东西哄人的。
她慢慢呼出口气,很多东西问是问不出的,侯府忌讳提她姐姐生前的事。
谢氏虽是谢府姑奶奶,但在京师时间不多,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虞翎慢慢揉一下额头,谢氏只对谢沉珣的婚事尤为上心,今天在凉亭时却没说他什么,可见谢沉珣手上的事,不只是一个小小户部主事那么简单。
当今圣上并未放大权于皇子,谢沉珣是中立一派,今年秋猎几位皇子羽翼皆丰,也该漏出点立太子的态度。
萧庚雪是聪明人,自小就被养得听皇贵妃话,长大了也孝顺,但他今年才十六,经历不够多,性情不比她这位姐夫老成稳重,真要算起来,现在的他或许还猜不到自己受罚一事和谢沉珣有关系。
虞翎不想关心今年秋猎最后又会有谁赢得圣心,她身形俏,只轻问道:“皇贵妃那里可来过消息?”
她身子的事一向瞒不住,生了病便同软绵人,动弹都难,皇贵妃若要她做些什么,现在是最好的。
陆嬷嬷不知她怎么问这个,只摇了头,又微微犹豫道:“大姑娘那里倒有点消息,找到个侯府被发落的丫鬟,说记得大姑娘犯病前身子一直很不错,但有次晕倒之后,就开始静养在屋子里,哪也不去。”
病来如山倒,香消玉殒。
青帐束在一旁,屋内的虞翎慢慢抬起眸,她姐姐身子比她好太多,多年书信往来和平日相见都不未曾见有恙的痕迹,她想不通这病是从哪来的。
……
虞翎知她姐姐的事疑点重重,谁都不想提。
她想自己还能做什么时,当晚方茹就来了消息,约她明天中午出门赴约,约在离侯府不远的一处茶楼。
来信匆匆,时间也匆匆,倘若来送信的不是方茹身边丫鬟,虞翎都以为是谁借着方茹名义请她相见。
碧绿散尾葵对立而置的茶室袅袅飘香,案头有供诗兴大发时备下的笔墨纸砚,皆是时下新品,可见能到此的非富即贵。
虞翎一下马车后就被领到三楼雅间,见方茹面色有些不好在里边走来走去。
楼下有侯府侍卫,丫鬟等在雅间屋门侧,她轻解披风系带搭在一旁梨花木衣架子上,只莲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到红木圆桌前坐下,不解道:“方姐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方茹手腕被虞翎握住,倒冷静下来几分,咬着唇问:“你可知侯爷最近在做什么?”
这天气本就闷燥不已,她瞧起来像忍着怒火,都有些坐不安稳,虞翎听得出些蹊跷,斟酌道:“我在侯府虽和姐夫说得上话,但我不过问他的事,是他怎么了?”
屋里檀色幔帐束在一旁,桌上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方茹性子傲,绞着帕子有些说不出话,道:“你若帮我嫁给你姐夫,我就告诉你关于你姐姐的一个秘密。”
虞翎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乌黑长发被青玉簪子挽住,披着柔弱身子,道:“什么?”
方茹被那双澄净的琥珀眼眸注视着,一时想起了自己某位舅舅,她心情不好,却不想对无辜的虞翎乱发脾气,只犹豫良久,道:“这事我本不该和人提,亦不想用来要挟你,我知你喜欢你姐姐,我曾撞见过她私下去做过件事,你若没回过京,定是不知道的。”
虞翎愣怔许久,问:“我姐姐能有什么秘密?”
方茹道:“你先答应我。”
“如果我能帮得上方姐姐,又怎么会不帮?”她轻轻垂眸,叹一声,“四皇子对姜姑娘比对我好,我出嫁后也不可能时时劳烦姐夫替我做主,能依靠除了皇贵妃就是方姐姐,能帮自然是帮,但方姐姐和姐夫的亲事不是定了吗?怎么还要我相助?”
姜婵压她一头,这种事谁都插手不了,也只有皇贵妃和方茹还能帮她说两句。
方茹慢慢看她温润苍白的眉眼,咬唇终于说了出来道:“我都不再想他是续弦的事,可我娘今日告诉,说我祖父给我挑了伯阳侯世子,过段时日交换庚帖,明明先前是在说你姐夫,他定是瞧不上我。”
虞翎愣了下来,她慢慢皱起眉,就像是第一次猜到这件事会变成这样。
“我虽想方姐姐嫁进平阳侯府,日后和我好照料,”虞翎轻声道,“但我把方姐姐当朋友,只觉方姐姐想岔了,姐夫自是厉害,可如果挑他做夫婿,他不止有过妻室,心中还有心上人,这实在不好说,倒不如想想燕王世子妃,膝下子嗣环绕,又有燕王世子宠着,京中谁人能说她嫁得不好?以后别人提起方姐姐指不定也是如此。”
她这话稍微缓和了方茹心思,但方茹还是没想告诉虞翎那个所谓的秘密,只让她问问谢沉珣到底是什么态度,神色忧忧的模样,好似还是没死心。
虞翎只是笑了笑,手慢慢握住方茹的手掌。
她想不行,一个秘密换不了她姐姐的位置,她姐姐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她姐姐的。
虞翎回府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丫鬟撑了遮阳青伞,过影壁垂花门,她抬头就见到要出府的谢沉珣,身边跟着一个她不认识的老人,两个人在谈什么事。
抄手游廊长柱楣板雕绘祥云流水纹,曲径通幽,路上铺砌平整宽大的青石板。
谢沉珣看到了她,朝她微微颔首,虞翎面戴薄纱点头,走得近时却依旧能看出眉目间淡淡的苍白,她识礼数,双手慢慢福身行了礼,退到一旁避开路。
他双眸如深沉夜色看不透,宽肩窄腰,神态清正肃穆,背手从她身边走过时,说了一句淡淡的回去好好休息。
那个老人没听明白,问了句什么,谢沉珣只说无事。
她手按住轻垂青丝碎发,静静站在原地,看他背影宽厚硬实。
谢沉珣比其他时候都忙,谢氏听到方家那边的消息时头疼了许久,不明白他和方家准备做什么,又知道他现在抽不出手,也不想再管。
只虞翎自己做了一碟豆糕,端碗厨房新做的鹿血汤,夜晚时去书房,同他说自己见了方茹的事。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过,可以回去看看16章
狗血剧情
第18章
吴钩轻悬夜幕,皎洁月色洒在地面,凉风拂过枝杈间,沙沙作响声平添夜色深寂。
虞翎从前来找谢沉珣,几次皆被拒,如今许久没过来,反倒被允了进去。
一对榆木漆纱灯立在案头,摇曳烛光映出高挺鼻梁,晕黄光亮别有淡淡的温馨。
她慢慢走进书房,谢沉珣抬头,把手里正在看的书信收了起来,道:“怎么会现在来?”
虞翎把托盘放到他手边,有些不好意思,双手给他递双象牙筷箸道:“我听说姐夫晚膳只随便吃了些,便同厨房说我晚上来送夜宵,本是想早些过来,但肉汤实在难熬,我第一次做,耽误了时间,这些糕点也是我亲手做的,姐夫尝尝看。”
她极少入后厨,上回谢氏和她打赌也只是逗她玩玩。
谢沉珣坐在案桌前,知她是受不了别人批评的性子,没说下次让厨房来,也没问煮的是什么汤,只接了筷箸,先夹块糕点试了试,屋内安安静静,他点头道:“还不错。”
虞翎笑了笑,她纤细手指端起瓷白汤盅给她,谢沉珣慢慢放下筷箸,接过时碰到她指尖,温凉的温度传到谢沉珣手上,汤盅里冒出的热气一缕一缕,有股浓厚的肉香和淡淡血气。
瓷白碗盅里有红枣淮山,瞧不出是什么肉,吃下去时通体生暖,谢沉珣搅了两下,这种大补的汤晚上喝多了睡不着,但这是虞翎第一次做,还站在旁边看他。
“这是大补的汤,”她说起来还有几分认真,盼着他身体好,“红枣是泡过的,淮山专门切来炖汤,鹿肉也是宣武将军今天送给姑母的,新鲜补身,我特地请厨房划了小块给我,都是补脾肾虚弱的,调过味道好喝。”
谢沉珣听到鹿肉时手微顿,知道宣武将军提过,也没说什么。
他手里汤盅还剩半碗,虞翎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连续好几次,在安静书房里有些明显,她手指轻抚泛粉面颊,有些羞赧,好似忘了自己晚上也没吃什么。
她颈部的肌肤白皙滑嫩,如精心磨成的无瑕白玉,浸着夏末的薄汗,美人含媚香,像朵娇艳欲滴的海Ⅰ棠花。
碗碟中的糕点还剩不少,让她吃了也能填肚子。
谢沉珣把瓷白碗盅放回桌上,他拿过案桌边黑曜石佛珠串,把糕点推给她,道:“先吃点填填肚子,有事待会再说。”
虞翎似乎不意外他知道她今天是来找他有事,他要她吃东西,她只笑嗯了一声,纤细双手却越过糕点,慢慢端起那半碗瓷白汤盅。
谢沉珣手按住佛珠串,突然抬起头。
她好像不介意那是他喝过的,指尖捏着瓷勺,小口小口吹散热气,在他注视下,抿他吃剩下的肉汤,樱唇含他用过的瓷勺,眸光里仿佛凝着纯真的娇媚。
她平日里是娴静雅致的姑娘家,做起这种事,只有欲Ⅰ望的冲击感。
虞翎只不解回看他,道:“姐夫是还想吃吗?我不太喜欢吃豆糕,今天这个汤也好喝,还剩一些,你要喝我就不喝了,我吃得不多,姐姐以前也喜欢和我分着吃。”
她喉咙轻咽,把东西咽进腹中,别有娇媚,眼眸却是一望见底的软和干净,谢沉珣按耐住由小腹升起的一股燥Ⅰ热,淡道:“我不用。”
虞翎又慢慢低头喝汤,她轻咬勺子,粉唇贝齿沾着汤渍,又被轻舔进口中。
她道:“姐夫,我心里很害怕。”
紫檀木书架摆卷帙浩繁,案桌笔架挂狼毫笔,谢沉珣颀长身躯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他在男子里也是高大那类,一双黑眸若漆若点墨,和他待得久了,只会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深不可见的深沉,捉摸不透。
她一举一动没有异常,但靠得近,让人下意识就注视在她身上,他的视线从虞翎喝汤的动作上转开了些,问:“怕什么?”
她轻垂着卷长浓密的睫毛,低声道:“我今天和方家姐姐聊天时,听她说方家给她定了新夫婿,可明明方家是和侯府提……我又想到了四皇子和姜姑娘,怕不知哪天宫里会不会传来消息,说四皇子身体康健,不需要我这个无用之人。”
虞翎能被皇贵妃选为四皇子妃,都因四皇子当年大病过一场,需要一个姑娘为他冲喜。
她运气好,被挑中,定下亲事后没多久四皇子的病就在慢慢转好,皇贵妃膝下就一个儿子,看得最重,所以即便虞翎久病在身,这四皇子妃的位置也坐得有自己的稳当。
除非四皇子从中做了什么。
今晚天气偏凉,细微的凉风拂进来,谢沉珣面色沉稳冷肃,绣流云暗纹月白衫低调不显华贵,遮住身体下劲实肌肉。
他尚在孝期,照朝中律令,除祭月外,出三月后不用着孝服,但忌华服华饰,忌骄奢淫逸,只开口道:“既是两家交换过庚帖,皇家亲事不是那么容易被退的。”
她一向对男女间的事不太懂,请来的嬷嬷也只教了她两天,又因为她身子太过虚弱,不是发烧就是着凉,嬷嬷都怕教着教着惹上事,想辞了。
事情报来谢沉珣这里时他也只是沉默处事,没过半天就把人派给了谢四。
“我知姐夫最是疼我,”虞翎敛住细眉,把瓷白汤盅轻放回桌上,“方家姐姐说的一些话我答应她不告诉姐夫,便不说了,但她要我最后问一句,姐夫对她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合不来,”谢沉珣正襟危坐,腰身劲若松,“她既寻上你,你便去交她这个朋友,方家不差。”
虞翎和魏家姑娘有来往的事,谢沉珣没反对,只说如果性子不合,也不要委屈自己捧着别人。
他有爵位在身,又是位高权重,说出那种话便是在给她撑腰。
书室内的寂静雅致清淡,虞翎抬眸看向他,轻声开口问:“那姐夫喜欢什么性子的?”
她好像有些热,手贴住修长细颈,声音柔如站在枝杈上羽毛温顺的黄莺啼鸣,在寂静深夜里绮思瞬起,谢沉珣指腹慢慢摩挲手里珠串,道:“合心意的就好。”
天底下能称得上合他心意的大概寻不了多少个。
“我倒也是,只是听到四皇子和姜姑娘在一起,我就总会奇怪的害怕,”虞翎放下手,轻轻叹道,好似想起了什么,“姐夫,娘娘说今年秋猎要我随行,但我不会骑马,听说姐夫骑射了得,如果闲下来了,能亲自教我吗?”
他手顿下来,没有说话。
她眸色很是漂亮,在烛光里有种轻而浅的柔和,扫过她一眼,都能清晰看见曼妙身段盈出的娇满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