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当今圣上勤俭,不好奢靡之物,丽妃迎合他喜好,殿内亦不常用奢贵之物,但今天殿内所在的皇贵妃是嚣张惯了,金玉首饰衬面色骄横。
粉衣宫女一进来就瑟瑟发抖跪下,她在丽妃殿内伺候,被所有人盯着,全身都抖得像筛子,说不出话来。
皇贵妃慢搭扶手椅,道:“妹妹宫里的人,本宫信不过,万一胡言乱语泼脏水,可不是什么好事,等贾姑姑来才是明了。”
殿内透进天色的阴沉,丽妃眸中有怨恨,厉声让宫女说。
宫女最后被吓得哭了,这才把手指向虞翎,丽妃指尖狠压进锦被下,皇贵妃脸色微变,又见这宫女把手指向刚刚松口气的苏栀。
她哭道:“奴婢非有意不说,只见这位夫人,推了刚才那位姑娘,故什么都不敢提。”
丽妃懵了,脸色惨白至极,苏栀尚未来得及否认,又有太监进来禀报道:“娘娘,四皇子领贾姑姑来了。”
皇贵妃愣了愣,笑了,萧庚雪办事效率高,他现在就把人找了过来,倒是巧,让人把他们领进对峙,苏栀垂眸低头避过自己脸庞,看起来有些瑟瑟发抖。
虞翎指尖轻轻揉住作疼额头,只和这位不苟言笑的贾姑姑对视一眼,就又慢慢收回视线。
圣上那边的人比任何人说话都要可信,贾姑姑似乎是察觉到氛围不对,在两个主子面前恭恭敬敬,只说自己确实远远看到了有个女人故意伸手推虞翎,但她怕惹麻烦,刚开始没敢出面。
萧庚雪温道:“姑姑可还记得当时丽妃娘娘身边有几个人?”
“禀四皇子,只有两个,是另一个人所为,”贾姑姑说,“丽妃娘娘最开始似乎也没站稳,还是眼前这位姑娘给扶住的,只不知丽妃娘娘为什么身边没有宫女,故不敢随意言语。”
她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低,倒算是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出面说个清楚。
宫里有孕妃嫔就算不会让一堆宫女在旁伺候,至少也得留两三个,丽妃正是盛宠,平日到哪都有宫女簇拥,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就不要宫女作陪,有待商榷。
丽妃颤声道:“你说是谁?”
虞翎脸上亦是惊愕,愣道:“可那时只有我和苏夫人在,苏夫人为什么要推我?”
苏栀连忙辩解道:“我没有。”
贾姑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她,突然道:“我见的那位女子,与这位姑娘着装一样。”
贾姑姑不是皇贵妃能收买的人,另一个还是丽妃殿内的,能有两个人看见,便说做不了假,丽妃视线猛地转向苏栀,微颤声音,连嘴唇都颤动起来,难以置信道:“苏夫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苏栀额头冒汗,根本没想过会突然冒出一个贾姑姑,还是圣上那边的人,只再次狡辩说自己没有。
虞翎坐于一旁,微抬睫毛,目光在她们之间打量,她唇色微白,手里抱着皇贵妃刚塞过来的暖手炉,披上新氅衣,慢慢捂唇咳嗽起来。
细微声音不大,她自小身子就不好,被冤枉罚跪更是第一次,不注意就容易得风寒。
丽妃和苏栀是狗咬狗,皇贵妃见惯了,只在听到虞翎咳嗽声时偏过头,皱了眉,想起外殿还有太医在,让人去请进来。
宫女才行礼刚走两步,外边突然有太监高喝一声圣上到,在场许多人脸色倏然变了,连皇贵妃都惊站起来,只有丽妃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样伏在床榻大哭起来。
虞翎是被人推的,但让丽妃出事的确实是她,宠妃失子不是小事,谁也不知道圣上会做什么。
萧庚雪看虞翎一眼,刚要开口,皇贵妃只皱眉让虞翎到她身后,虞翎慢慢撑住扶手起身过去,随太监宫女一起低头跪下。
厚重帷幔朝两侧拂开,屋外皇贵妃和四皇子皆跪了下来,给他请安。
玄黑袍衫一角从虞翎身侧路过时缓缓停了下来,绣着五爪金龙暗纹,他目光扫过,皇贵妃头皮发麻,下意识遮住虞翎,抬头要解释一通,高大男人随手抬起止住。
他慢慢走到床榻边坐下,开口道:“爱妃这是怎么了?”
丽妃趴到他怀里,大哭着连话都说不清,当今圣上再过两月就至不惑,仍是俊美非凡,他登基在位已有十八载,爱民如子,是个贤明有德的君主,喜骑射武艺,又不吝啬对人称赞,备受敬重。
除了多年前曾有人说他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外,他身上几乎找不出什么太被人诟病的地方。
最后还是贾姑姑在旁恭敬把事情顺了顺,丽妃这才泣声道:“都是她们的错,我们的皇儿,我们的皇儿……”
苏栀跪在一旁有些颤抖,强迫自己维持冷静,低头道:“禀圣上娘娘,民女有一些话,不知该不该和丽妃娘娘说。”
苏家和二皇子有来往,苏栀也是借了光才能进宫,今天要对付不只是皇贵妃,还有萧庚雪。
永安伯府和二皇子密谋陷害四皇子。
丽妃是永安伯府专门为圣上培养出来的,她身体颤抖,知道苏栀想说什么,憎恨的目光看向苏栀,剔骨般让苏栀后背都一寒。
她最后只哭道:“我不想听,苏夫人有幼子,我可以不追究,可虞家姑娘……望圣上裁决。”
皇贵妃忍不住说一声荒谬,萧庚雪适时拱手道:“父皇,既不追究罪魁祸首,想必丽妃娘娘也不会想追究其他人,再说虞姑娘已经罚跪过了,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今天是腊八,坏了好日子不好。”
丽妃被他这番话气到全身抖动,她这几个月一直被宠着,没人敢冒犯,如今失子又伤身,到他嘴里便成了能化无的小事,气得连话说不出话来。
一旁虞翎只安安静静跪地,她精致面庞白得近透,明明她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危险那个,可她却只是轻低头,像是在安分等最后的发落。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长指轻抚着丽妃头发,仿佛在思考他的话,寂静在殿内散开来,屋里只有丽妃哭求圣上做主的声音。
皇贵妃心提到嗓子眼,即便伺候他多年,也仍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挤出笑道:“庚雪说得不错,小姑娘家还是被人推的,白白伤了身子还没个补偿,丽妃妹妹总该不是小肚鸡肠到跟姑娘家计较的。”
丽妃是现在最得宠的妃子,又与皇贵妃不合,皇贵妃心知让虞翎全身而退不可能,但宫里宫外想要巴结皇贵妃的宫人多,想从中做手脚不难,她张扬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养在身边,不代表能被人简单欺负。
“残害皇嗣,本应严惩不贷,丽妃大人不记小人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圣上像是想完了,说话说一半,让人七上八下,不知他要怎么罚,“苏夫人既是喜欢推人,京郊磨坊那边报来缺预算,你去推三年磨该是不为过,若是办事不力,那就三年再三年。”
苏栀脸色煞白,被罚去做这种粗人事,日后如何在贵女面前立足?丽妃也不可能会放过她。
皇贵妃面露紧张,怕他对也吩咐虞翎去做这些粗使活,提心吊胆等待他对虞翎的发落。
但他没有提到虞翎,仿佛就像没这个人,全程都没有别人想象中的暴怒,只摆手说:“丽妃身子不适,你们今天过来也已经待得够久了,下去吧,回宴会吃顿热的。”
丽妃呆呆愣在原地,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么轻易放过虞翎,等想起自己身子今天遭难全是因为听信苏栀,又痛哭流涕,狠狠盯着被领下去的苏栀。
圣上什么都没说,连皇贵妃都有些恍惚,她被宫女搀扶出来,要虞翎坐辇轿去她的永和宫歇息。
虞翎只摇头,要和萧庚雪走走。
皇贵妃问她身子怎么样。
虞翎笑道:“约是这些日子吃药大补,我身子只是有些疲累,其余还好。”
那宫女不知道是不是真看见了,但贾姑姑能来得如此迅速,和他们做什么脱不了关系。
皇贵妃对小辈一向放得了手,知他们两个是有话说,也没提什么,只让她累了就叫人,不要硬生生熬着,又抓着萧庚雪吩咐,让他好好照顾虞翎。
虞翎和萧庚雪皆应下,她目送皇贵妃离开,和萧庚雪慢慢走在回去廊道里。
萧庚雪也有话要问她,只站住步子唤她一声,虞翎就扑到他怀里,他微顿住,最后慢慢安抚她被吓得微颤身体。
今天出事的时候萧庚雪正好来找虞翎,虞翎被扶起后缓了好一阵气才缓过来,丽妃住得离这里近,被太医诊脉摇头后就抬回她的宫殿。
萧庚雪知道她遇大麻烦了,还没给她想好退路,就从她口里匆促听说贾姑姑的名字,她要他去把事情告诉贾姑姑,贾姑姑会帮忙,萧庚雪心觉异想天开,但她脸色镇静,让他也只能赌一把。
他问:“你如何知道贾姑姑?”
虞翎头埋他胸口,颤身还是没打算说话。
这件事放到谁身上都会是要做噩梦,皇贵妃最后都吓出来薄汗,她更加,萧庚雪叹气,没再问什么。
姜婵早早就听到这件事,一直在焦急等候,听到他们出来就匆匆忙忙赶过来,又倏地停下脚步,看到萧庚雪安静抱着虞翎。
她愣了愣,看到他的手轻抚虞翎后背。
虞翎和萧庚雪待了快半刻钟,只回了一句自己偶然见过贾姑姑,算做是答复。
她并没打算多问或多说什么,只说要先回去跟她姐夫说这件事,等转身看到姜婵站在不远处时,也只没什么动静,把地方留给他们两个,她被宫女领出门。
虞翎的暖轿慢慢走在出宫路上,她轻垂睫毛,怀里抱一个暖炉,缓缓理着今天的事,突然发觉暖轿停了下来。
她早有所料,只慢抬起眸,纤白玉手拂开帘子,见四周围了几个太监,抬轿的侍卫退开到一旁。
有一个红蟒袍的老太监从暗中走了过来,肉眼可见品阶不低,但他见到虞翎,却恭敬弯下腰,道:“姑娘好。”
作者有话说:
文案排雷解释借用读者黄桃评论~
妹妹那些哆啦A梦的各大贵女图册消息等等都能来自谁呢
姐夫明天中午十二点哄妹妹
来啦来啦
第44章
虞翎被迎去间小别苑, 不知是谁的住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门檐垂厚重帷幔, 拂开之后就能看到宽敞正屋中,不久前还在丽妃殿内的男人袍衫整净, 手背身后, 微弯腰在逗笼中鸟。
屋内只有他在, 精巧方形竹笼摆在紫檀木圆桌上, 一旁还有几个药瓶子, 明明是该日理万机的男人,身上却带有一种闲适感。
虞翎慢慢过去, 福身朝他行礼道:“给圣上请安。”
他随意瞥她一眼,手里拿着捡来细长枯枝,问道:“怎么会惹到丽妃?”
虞翎低头没说话。
皇贵妃见了都要战战兢兢的男人,和虞翎的对话里,却有相识已久的熟稔。
早在皇贵妃来找虞翎之前, 就已经有人提前找上她, 当年的偷龙换凤甚至不算什么,最该瞒住的人,早在十年前就一清二楚, 他明目达聪,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动静, 不过是他早知道没有错位。
四皇子和他有血亲关系。
虞翎对京中所有的认知,几乎都在他给东西里, 诸如对各世家贵女的了解, 她们关系又如何, 在她这里没有秘密。
侍奉过他的女人里, 不乏臣妇和夫人,他对某一类型似乎格外偏爱,皇贵妃容貌出众最先却不得宠,只是沾不上边,虞翎名义上的那位母亲——虞家夫人却有什么地方合过他心意,与他有过露水姻缘。
虞家能轻易答应皇贵妃冒换子危险,不是没有打算。
他慢慢放下手里细枝,笑道:“生气了?”
成熟男性的压迫感让人有些抬不起头,铜制火炉烧得暖和,除了画眉鸟叫,屋内只有寂静,虞翎轻抿住唇。
有的事皇贵妃藏得比什么东西都要好,这世间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例如她的生父另有其人,但面前男人不知道。
“我不曾生气。”虞翎低头缓缓道出一句话,手里暖手炉温热指腹掌心,双眸看身下绣鞋。
和他谈话需抱十分的警醒,触怒到他,少不得要被折腾丢半条性命。
当今圣上姓萧名擎,不是别人眼里的宽厚仁德,提起萧庚雪的狠毒手段时都是称赞,他常微服出访多年,其中来寻她的日子,只多不少,对她更多的,是一种深层的恶趣味。
但凡他愿意出面查她姐姐的事,虞翎都用不着在侯府小心谨慎这么多月。
他喜欢,并且享受看她挣扎,就连皇贵妃定下的亲事都不曾插手。
当年她姐姐回京,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时遇刺,在她眼前杀了一个刺客,血溅到她苍白脸上,她没有在姐姐身边的乖巧听话,只抬头问他,你是谁。
皇贵妃不曾亏待她,但远在京城的宠妃不知女儿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虞翎想活下去,要学会和讨好他。
小小年纪开始,她就已经知道除了她姐姐外,没有人是能彻底值得她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