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屋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床帐束在两旁,谢四是害羞性子,和人亲近难,想得她信任,不容易。
虞翎把她当妹妹看,想到姐姐平日怎么对自己,脸上终是浮些淡淡笑意,朝外看一眼后,轻道:“也罢,我正想出去散散心,送你一程。”
小谢四开心,虞翎无奈,她轻坐起身,双足垂在榻边,穿绣鞋。
陆嬷嬷还在一旁,给虞翎披上外衫,虞翎自己系了系带,牵谢四的手出门。
朝堂多事,各官员之间面和心不和一事常有,虞翎小时候就听圣上说过几回,诸如谁送了谁小妾,为的是去偷什么书信等等,瞒不过圣上。
他那几年里微服私访过几次,每回都会来找虞翎,一呆就是一两个月,最少也有十天,虞翎对京师的了解,几乎全来自于他。
圣上确实宠爱虞翎,往常他每年还会派人给虞翎送份礼,只今年生辰那天他和谢沉珣外出不在宫里,不知做什么,到现在没见什么动静。
倘若他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她许是还要愧对一番他的喜爱。
虞翎一路把谢四送回了屋,看她屋子里的丫鬟出来接人,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谢四也是刚刚到府里没多久,说明天再去寻她。
虞翎长身玉立,站在院门前对她笑了笑,目送小姑娘回去后,心里在想的却是以后怎么办。
庭院中两旁种有月季,虞翎敛眉沉思,回屋半道上遇到冯管家拎个食盒要出府。
她慢慢顿住步子,见四下无人,捏住手里帕子,叫住了声冯管家。
冯管家走在回廊里,他手里的东西是四姑娘派人送的,一听到声音时就转头,看到虞翎在,眼里瞬时有些讶然,下了台阶微躬身问:“姑娘是有什么事?”
虞翎道:“姐夫今天和我说了一些宫里的事?娘娘有消息吗?”
冯管家是谢沉珣心腹,知道谢沉珣的大多数事,包括谢沉珣现在和她住在一起,他是会办事的,知道自己该替谢沉珣做什么。
主子的事下人不可随便妄议,但虞翎现在管着府里事务,还和谢沉珣关系不一样,冯管家脸上笑呵呵的和善顿了顿,他犹豫片刻,道:“永和宫废墟下发现一具人骨,许是被房梁砸了再出的事,一直压在最底下,有人说是娘娘。”
不远处有个小厮拿扫帚出来扫地,又有丫鬟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虞翎轻应一声,不见惊慌失措,只答非所问道:“她是有哪里伤着了?”
冯管家抬头打量虞翎,听得出她的意思,只猜不到她怎么知道那么多,还以为是谢沉珣什么都愿意和她说,最后迟疑道:“暂时还好,只烧伤了半条手臂,可能会留疤。”
皇贵妃天□□美,是受不得自己身上有这些伤。
虞翎安静下来,算是知道谢沉珣怎么不和她说明白,轻点头,她朝冯管家道声多谢。
……
皇宫的事到底不是谁都敢面上议论,衙役抓了几个人后算是威慑。
但前头才有丽妃的事,如今皇贵妃又事出突然,容不得人不怀疑其中有蹊跷,街边杂谈,最喜此种。
就算一个宫女真的想做什么,昨晚的火势大成那样,也不该是单单个宫女就能控制的。
查案官员理所当然认为宫女有同党,但还没来得及审查询问,那个宫女当天就服|药没了,甚至没等到太医过来。
繁星点缀在高空夜幕,罗汉榻边的两盏榆木灯点亮,虞翎坐在榻上,她长发垂在胸前,纤细双手绞住帕子,心中细细梳理,冷静想别的事。
皇贵妃是后宫妃子,若无大恙,只该是继续留在宫中,如果私逃被发现,连累的不止一两个人,萧庚雪知道这回事却不阻止,就算他再孝顺,也不像他性子。
他是知道些什么?
她等着谢沉珣给她带来新消息,但等来的是一个小厮,请虞翎去书房。
虞翎心漏跳一拍,只慢慢点着头,生怕有什么大事,匆匆忙忙赶过去见谢沉珣,一时匆促,刚提裙走进书房没几步,就撞到要出门的他身上,后退一步要摔倒时,被他抓住纤细手臂。
她额头有些薄汗,鼻尖都冒着小颗汗珠,微上前半步,轻道:“姐夫,出事了吗?”
书房的漆纱灯早已点上,谢沉珣从怀里拿出条干净帕子,打横抱起她先坐一旁扶手椅上,让她坐在腿上,给她擦去脸上汗珠,又环住她的细腰,握住她细腕摸脉,皱眉道:“不用跑这么急,摔了不好,我说过没事。”
虞翎轻轻呼出一口气,被谢沉珣粗指轻拭着脸庞,轻抬眸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也没什么事,只着实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圣上那里,不是那么简单骗过去的。”
她太了解圣上性子,她只要是哭了,圣上就会叹着气,假惺惺哄她,任她骂他都无奈不还手,可虞翎性子敏感,知道他是在逗她,于她而言,不想轻易得罪了圣上。
他心肠冷硬,待她好的基础,只因她是他女儿,性子冷漠像他。
谢沉珣和她十指相握,道:“暂不用担心他,我带你出门一趟,见见人。”
虞翎一愣,谢沉珣擦干她脸上香汗,又低身给她理着跑乱的裙摆,道:“本不想在今天让你出门,但我出门那日,会带走他们,你见他们一面也好。”
皇贵妃在后宫气焰嚣张,宫妃臣妇都要避她锋芒,方知县大抵是压得住她那个,可久留京师,不安全。
但他们走后,虞翎或许这辈子也见不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尽量多更
明天姐夫走了
第101章
漆黑深夜里不该出府, 京师内有巡逻的侍卫,若是出门太晚,易被盘问。
但虞翎他们所乘侯府马车没离开太远, 到侯府不远的一处巷子,夜里灯已亮, 这里是侯府后巷, 僻静幽深。
虞翎扶马车慢慢走下去, 宅院里开门的是冯管家, 他似乎也没料到虞翎会来, 只微惊讶,随后才恭敬唤声侯爷, 翎姑娘。
门口挂的两盏灯笼随风晃动,虞翎轻抓着谢沉珣的手,跨过大门门槛,一路被冯管家领过去,穿过回廊刚进院子, 就听到院子里皇贵妃疼得叫唤。
屋子里不知道有谁, 只听皇贵妃疼得大喊出一声二哥,像在换药,可不知道发生什么, 她又像没胆子般,声音小了下来, 只说手疼。
皇贵妃在方家和宫中都是养尊处优,方知县远离京师, 却是吃苦耐劳。
没有虞翎在, 好像也没什么。
虞翎缓缓顿住了步子, 纤细身形站住不动, 走在前头的冯管家回头,正准备问一句是否要去禀报,就看到虞翎不动了。
皇贵妃在侯府地盘,是绝大隐秘,谁也不能告诉,冯管家有些搞不懂情况,可他一贯是会看人脸色,亦只停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虞翎只朝烛光摇曳的屋子里看一眼,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谢沉珣,轻声开口道:“姐夫,我们回去吧。”
皇贵妃殿内失火事发突然,丽妃是二皇子那边的人,那丽妃身边的宫女,或许也该是二皇子的人。
皇贵妃还活着,是运气,虞翎没想过她出事。
可皇贵妃和方知县两个人的关系,不是普通相识熟人,虞翎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个意外出现的、不该存在的禁忌。
她不大想和他们一起见面。
姑娘家声音轻轻的,谢沉珣低头和她目光对视,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问:“不想见他们?”
虞翎轻点一下头,回道:“我知他们还好就行了。”
谢沉珣看冯管家,道:“明天早上再说我们来过。”
冯管家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多问,只恭恭敬敬应声好。
虞翎只牵谢沉珣的手掌,单手抱他手臂,轻抿住唇,被他带走了出去。
“这回不见,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他开口,“方知县还能回来,娘娘是再也不会回京。”
深黑的夜色笼罩住四周,虞翎轻声开了口:“娘娘只要有人陪着就不会难过,我有姐姐就够了,她一直念着我,至于他们,或许也不是很想见到我。”
谢沉珣手掌包住她的小手,沉声道:“不见便不见,带你过来,本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太担心他们,是他们把你卷进宫里那些杂事里,对不住你在先。”
虞翎轻叹口气,道:“姐夫偏心我,我懂得,可我没什么。”
她不曾受虐待,却也没在方知县和皇贵妃那里得过太多的疼爱,对方家的感情不深,这回出门一趟是想确认皇贵妃的安全,可听到皇贵妃和方知县的对话,又没什么想见的兴趣。
他们三个之间,即便见面都说不上话。
清辉落在她发顶,照她卷长睫毛,谢沉珣径直抱起了她,虞翎愣了愣抬头,听他道:“你既有我在,安心便可。”
她弯眸笑道:“我有姐夫在,从不担心害怕别的。”
谢沉珣让她放下心中担惊受怕,所以带她前来,如今亦懂她心思,没强迫她一定去看他们一眼,虞翎只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中,被他抱上马车,让马夫转回府中。
马车微微驶回侯府时,她身子轻趴在他的胸膛上,被他轻抚着后背,他吻她的侧脸,开口道:“若知你这般没兴致,我当早早派人让方知县离开,等我这回办完事后,日后便少会出京办事,多带你走走。”
她慢慢闭上眼,手抓住他的衣衫,知他这种能臣闲不下来,只想希望皇贵妃的事尽快过去,任何事情一旦拖长了,总会让人寝食难安。
……
方知县多年来第一次回京,是探望老父亲,如今皇贵妃才出事,他也不可能立马就走,太容易引人怀疑。
只皇贵妃那性子,他该是放心不下,倒不知会用什么法子外出一趟。
但等谢沉珣准备离京那日,虞翎就知道了。
宫里有关皇贵妃死活的消息仍是不明朗,但方府因皇贵妃出事气势大失,四皇子去了一趟方府安抚外公,可他也没说皇贵妃到底怎么,从方府离开后,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去了寺庙祈福,方知县则要去京郊,祭拜母亲。
那时的虞翎在侯府庭院里清点谢沉珣路上用的东西,听到去外边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这样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让人退下,把手里册子再检查一通。
她那天晚上从府外宅院离开后,傍晚就得了个匣子,里边是些银票和珠宝,还有些几家铺子的地契,是方知县从前为皇贵妃备下的的嫁妆,木匣子里另还装封信。
字迹非皇贵妃所写,那只是出自方知县之手,信里没写什么,只说错都在他们,她是个好孩子,日后要是在谢沉珣这里受了欺负,他们就会带她走。
方知县知道她和谢沉珣的关系。
虞翎也不傻,谢沉珣和方知县认识显然非一日两日,他能和杭州孟大人都有信件往来,倒说不准谢沉珣以前是为什么事认识过方知县。
可事情涉及朝政,甚至有可能和储君之位有关,除非有必要的人际往来,他很少会告诉她。
谢四坐在一旁雕栏晃腿,她双手趴在栏杆上,看着虞翎,似乎是想什么东西想了好久,才小声问一句:“兄长要走了,四皇子会不会欺负翎姐姐?我们要不要找人撑场子?”
小谢四不知道萧庚雪和虞翎现在关系如何,只依稀懂得皇贵妃是护着虞翎,现在都在传皇贵妃出了事,萧庚雪以后怎么对待虞翎,不好说。
虞翎只笑了笑,轻轻合上手里册子,让人去交给谢沉珣,道:“不出门就好了,我去厨房看看给姐夫备的干粮,四姑娘去吗?”
谢沉珣要离府办事,时间说长不长,只不知道会不会拖,路上东西要备齐全。
谢四站起来,去牵虞翎的手。
谢沉珣去年也离过府,为了谢大夫人丧事,那时虞翎和他关系只算是亲近,他迁就她,但也管束她,不如现在亲昵。
回廊之中洒进日光,她纤身亭亭玉立,身上桃粉衣裙绣如意纹,衬她娇美身形。
虞翎今天不如往日爱笑,眉眼间淡淡的,谢四仰起头看她,迟疑了许久一样,问道:“翎姐姐很不舍兄长,是因为喜欢吗?”
小厮忙忙碌碌走来走去,丫鬟亦是行色匆匆,没听到谢四突然的话语,虞翎慢顿步子,看向谢四,轻声道:“四姑娘是聪慧姑娘,不要告诉他。”
谢沉珣对感情出乎意料的认真,她说过等他回来再给答案,便不想让他觉得现在的话语事哄他开心。
谢四却是误会了,以为虞翎是不敢和谢沉珣说,她不太懂那些大人事,但对虞翎很是喜欢,只道:“兄长对旁人素是一视同仁,但对翎姐姐很好,我看得出来的,他从来没对别人那样好过。”
谢四只知道自己兄长爱读书,除此之外,便不懂他喜好,但他身边至今没有什么女子,是他的坚韧和克制。
虞翎轻摸谢四的头,笑嗯了一声,谢沉珣性子古板冷淡,但对她怎么样,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