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祸水 第29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几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人情,不值一提。”赵科摆摆袖,吃了半盅茶,“我算是熬到头了,你还年轻,还有得熬呢。虞家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抽个空登门谢罪是好,了结了这桩恩怨,才不怕人往后给你使绊子。他们家,毕竟都是京官,又有侯爵在身,内阁也要卖几分面子。”

  席泠起身作揖,只说“谢大人费心”,未说应不应。赵科把余下半盅茶吃尽,起来往他肩头轻拍,笑说:

  “官场上最忌讳你这样的人,黑不黑白不白的,要说趋炎附势,偏又拗着股劲,往后做不成绝对的清官,也做不了纯粹的庸官、昏官、或贪官……别忘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哪头都不沾,又或哪头都沾点,叫谁敢放心用你?碎云,好自为之吧。”

  做不了纯粹的庸官、昏官、贪官……席泠晓得,是因为他变了,又没完全变。隔壁卷棚内笙歌悦耳,酒色相迷,男人的宏图霸业与女人的九曲柔肠纠缠在一起,分不清青红皂白了。

  下晌丝丝缕缕的阳光在颤抖的叶罅间纠葛,席泠搭了何盏的马车归家,进院就寻到了他所剩无几的一点纯粹——

  箫娘还没走,天有些热,她像是由哪里刚回来,脸上走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淡融脂粉,愈发光彩照人。

  转眼瞧见席泠身后还跟着何盏,她忙丢了绢子起来招呼,“哎唷,两个人哪里吃酒来,浑身的酒气……快院子里坐,我瀹茶你们醒醒酒!”

  刚刚闯过芜杂的车水马龙走回这里,席泠忽然发觉,他丝毫也不惦念财势名利,甚至也不惦念这人世间。他去追逐,或许只是因为心有不甘,也因为背负着箫娘要高人一等的心愿。

  他盯着她踅入正屋,原地未动。倒是何盏不讲客气,一屁股在石案旁坐下,唰地抖了把折扇簌簌打,“碎云,快坐快坐,吃了酒愈发热得很!”

  席泠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眼,跟着落座,但他的心扑通、扑通的,大约是吃了酒有些躁的缘故,只想跟着箫娘往屋里蹦。

  片刻箫娘端茶出来,脸上被火炉子又熏出层汗,她拣了案上的绢子扇得汹涌。何盏呷了口茶,咂嘴笑,“伯娘哪里去走动了?你家院里凉爽,您还这一脸汗。”

  不提还罢,一提箫娘便叉腰瞪他,“你还问我呀,我倒要问问你呢!我往隔壁陶家去了一趟,你做的好事我都晓得了!我告诉你,绿蟾如今不得出闺房,不就是你做下的孽?!我往前怎么说来着?我说叫你省事些,大家清静,你偏要去招惹。今番好了,惹得陶家鸡飞狗跳,你个罪魁倒跟没事人一般!”

  说得起火,手上扇得益发狠。

  何盏把着盅,讪讪笑低了头,“哪个讲我没事人?我有公务在身,天大的事情,衙门那头也耽误不得。伯娘别听他们家丫头嚼舌根,我也着急的。那日回去,我已同我父亲讲明了,求他老人家做主说亲,我还挨了一顿板子呢……”

  讲到此节,半日不讲话的席泠轻睇一眼箫娘,沉着声线,“我屋里有扇,你去拿来打。”

  箫娘丢了帕子,转背进正屋,声音嚷出来,“该!如今你到底是个哪样意思,给我讲明,我好去回绿蟾呀!她打听不见你的消息,急得呢,还当你要做那负心薄情的汉子……”

  她锁着两弯眉在卧房里翻一阵,寻扇无果,反倒又翻出一身汗,热得一股火气窜起来,想寻衅把何盏再骂几句。

  叵奈猛一转身,席泠未知何时悄无人息站在了她身后,脸上酒酲微熏,把他一张凉的脸浸染出些血气,连着一双冷眼也似有些燥热起来,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火。

  箫娘唬了一跳,来不及止住的脚步险些蹦到他身上去,幸而悬在半步前停住了。

  她连连抚着胸口,抚平了,不知什么道理,蓦地把声音放得细细低低的,好像怕外头何盏听见,“做什么呀?冷不丁就站在人后头,你扇子搁哪里的?没寻见。”

  席泠在床头一个箱笼里摸来递给她,又站定了,胸膛渐渐澎湃,好像有一只鼓噪的兽藏在里头,要从眼睛里跳出来,咬她一口!

  窗外何盏仍在喧嚷:“伯娘去告诉她,我的意思从未改过!只是父亲说官商联姻,要细想想,我只好且等一等。叫她也略等我一等,父亲说成就成,不成我拼死了也不负她!伯娘,您放心,叫她也……”

  箫娘吊着半个耳朵听何盏滔滔不绝,留半个耳朵等着席泠的话。

  他却迟迟无声,就在一步之遥把她望着,目光里含着沉默的千言万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眼睛这么会讲话,也会吃人。

  纱窗里透着光,倒映在她心甸,里面好似有整个嚣嚣嚷嚷的人世间,又在沉默里流失了,何盏的声音也随之杳杳飘远。

  她等着席泠开口,等着、等着……时光仿佛有千载,东海扬尘,渤澥桑田。

第36章 四回顾 (六)

  窗外蜂蝶振振翅膀, 连屋子里也溅起芳尘。箫娘等得香汗干透,心里有些毛毛躁躁的,像阳光里的尘埃, 总落不到底。

  席泠还是无话讲,只在沉默里彼此站望。她估算大约是等不到他什么话了, 正要错身出去, 不想席泠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掣进怀里,她还没反应,他坚实的两条手臂就圈住了她。

  这下连尘埃也惊骇得跌荡,箫娘自然也惊得连眼也忘了眨。木怔怔的一对眼珠子浮在他肩头, 手悬在他两边,浑身连魂魄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尴尬得心儿乱跳, 两片腮熟透了,声线彷徨得似无枝可依的黄鹂, “我儿,你是吃醉了?”

  席泠没作声,手臂收紧了两寸。箫娘不由得朝他怀里蹀躞了两步, 贴得紧了, 她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把平坦的肚皮一吸再吸, 手腕软软地推搡他两下。

  力道太小,推不开席泠。他将下巴抵在她堆鸭的乌髻里,像陷在天空里, 她的发是一堆墨染的云, 身前两片肉是棉花做的,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带着力量的软, 能荡起人的情思。

  日子仿佛一霎安稳下来,聒噪的人世消失了,在这空旷的另一个世界,他那些屈辱不甘都得到被绵绵地挤逼出去,得以喘息,孤寂也不复存在。

  箫娘把手垂下来,贴在裙边,心内跼蹐,身体却如鱼得水,片刻就软得没力气。大约是他的怀抱太暖,比仇九晋又不同,仇九晋的怀抱像堵宽广的墙,包围她,也圈住了无边的枯燥;而他的怀抱像两只手掌,刚刚够阖拢她,把她捧起来,再没有空隙捧住别的多余的什么。

  她有些舍不得抽身。

  隔了半日,却是席泠先松开了她,近近地垂着眼,近得呼吸吐在她腮上,像火烧天,在她脸上烧出绮丽的晚霞。

  他还是不讲话,盯着她嘴巴。她的嘴略小,下唇微厚,嘟嘟的,好像随刻准备着有人吻上去。席泠望了须臾,滚咽两下喉结,终归转背出去。

  他只恐再不走,呼吸会沉重得迷失人的心智,一些不该强硬的强悍起来,心也跟着跳出来,一切就没法收场。

  人虽走了,可那滚烫的目光好似还烧在箫娘嘴上,她用手背在唇上轻轻蹭蹭,想蹭掉。结果那抹热又跳到脸上,跳到心脏。

  何盏正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把茶吃尽,后头瞧见箫娘也跟出来,忙歪着脑袋越过席泠的身,傻兮兮地问:“伯娘,我说的,您记住没有?就这么回她,叫她千万安心,啊,我一定是非她不娶的!”

  原来只过去那么一会,何盏还在这里。箫娘还以为人间已经千年万年了呢。她笑笑,红扑扑的脸半低着,“晓得晓得,你放心,我过两日再带话去。”

  她态度忽地好转,使何盏摸不着头脑,跟着笑,“伯娘这样照顾我与绿蟾,日后倘或我们果然有福成了婚,一定报答伯娘。”

  箫娘的脑袋始终不敢光明正大地抬起来,客套话也不再说了,只顾着低低点头。间隙里瞥席泠一眼,他衔着盅,没瞧她,仿佛置之度外。

  令她怀疑刚才屋里那个拥抱只是个幻觉,不觉生起气来,撇撇嘴,“你们坐,趁天不晚,我要回去了。”

  何盏起身作揖相送,席泠还事不关己的吃茶。怄得箫娘愈发怀疑是他吃醉了酒,恐怕他连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恨得暗暗一跺脚,翻着裙去了。

  院内的茉莉香久不消散,席泠闻得到,从她来的那天起,就不再单单是酸杏与油腥。他暗自笑笑,与何盏说起正事,“我猜伯父思虑这门亲事,不仅仅是为了‘官商联姻’,是怀疑陶知行与仇通判销赃卖粮的事情有瓜葛?”

  何盏撩袍子坐了回去,叹道:“我就说你是生了颗玲珑心,猜得不错。仇家转着弯子与陶家定亲,难说此事与他们没干系。我父亲只怕我与陶家小姐的成了婚,往后查出仇通判,阖家都跟着受牵连。”

  “仇通判贪墨粮食之事,你们已经秘报南直隶户部了?”

  “早两月就呈报了,户部侍郎闻新舟已呈递了顺天府内阁,只等那边定人彻查。”

  席泠点点下颌,将他睃一眼,“不论皇上派谁来查,大约都少不得会指你父亲为旁审。你父亲将你调任户科,可抓着什么把柄了?”

  “他们哪会叫我抓着把柄呢?”何盏不以为意地笑着,仰头看着密匝匝树荫,“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前税粮的账本我这里有底,只是要摸清粮食的去向,赃物或赃款,总要拿个证据。”

  “这是自然。依我看,你与陶家小姐的婚姻,或许能成。”

  何盏乍喜,挑着一侧眉,“你有法子说服我父亲?”

  席泠似笑非笑,“就算陶家有牵连,也不过是罚没些家财,还株连不到九族上头。请他老人家不必忧心,陶家的每年缴的税,可抵南京城底下一个县,往后朝廷论起你们家有这门纳税大户的亲,伯父脸上也有光。”

  不知什么时候起,连他满口里也充满算计。何盏半垂眼皮,不去提陶家家财,只问:“你也觉得贪墨的事与陶家有干系?”

  “有没有干系不是我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等顺天府那边的消息吧,真有旨意彻查再论。”

  何盏拱拱手,“届时请碎云兄多多出谋,案子办下来,我一定叫父亲上疏为你请功!”

  二人再论片刻,何盏便告辞出去,在溪前把陶家的角门瞭望许久。他为公之心是坚毅不受磕绊的,可于私情,难免对绿蟾生出恻隐。

  倘或真有那么一天,他该如何面对绿蟾责问的眼呢?他有些不敢想了,将沉沉的一颗心埋没进左边的朱门内。

  相较何盏之家国抱负与儿女私情的矛盾,席泠心里此刻就纯粹许多。

  他独坐空旷的院墙内,食指搓一搓下颌,惦念起那一个拥抱。在光隐的卧房,他抱了她,她没推拒反抗,他安稳地嗅着她的发香,这些细微末节,足以令他在夜里产生一场狂想。

  真到入夜,圆月窗西,兰室清灯明灭,箫娘亦有些难眠。枕畔是空的,仇九晋不日婚娶,愈发不得闲来,整个听松园伴随着软玉的相思之意变得春意盎然,连带着她,好像也受了软玉影响似的,几分春心荡。。

  下晌席泠的一个拥抱,挤得太紧,她怀疑她的心好像挤掉进他的肚子里了,自打回来,便魂牵梦萦,枕上辗转,皆是他的影。

  甚至一个错眼,恍惚瞧见迷蒙账外,席泠就穿着草黄的袍子欹在对面窗下,歪着眼望着她笑。

  “呸、瞧着斯斯文文的,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箫娘骂得臊了,掣着被子罩了脸,在里头闷得喘不过气,才偷么拉下条缝。

  眼睛朝窗下一瞟,哪里来的席泠?她慌忙坐起来,扒开帐四面瞧,的确没有,偌大间屋子空空荡荡的,只有明月独照。她自个抱膝坐在床上笑,傻兮兮的,连睡到第二天,那唇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软玉挂起账喊她:“奶奶梦见什么美事了?”

  箫娘徐徐睁开眼,见晨曦透窗,揉眼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软玉一头答,一头端了水搁在面盆架,旋着裙四面掸灰,“爷都五天没往这里来了,奶奶也不使人往府里探听探听,看是给什么绊住了脚?”

  伴着淅沥沥的水声,箫娘的嗓音显得有几分轻快,“他要成亲,自然是为这事情忙,得空自然就来的,犯不着獐头鼠目地去打听。”

  软玉只当她这“獐头鼠目”是暗讽自己,心里万分不爽快,嘴上也含些酸,“奶奶菩萨似的不看管着他,回头娶了正头奶奶,你且瞧他还有多少空闲往咱们这里来,到时候只怕哭也没处哭。”

  “我哭什么呢?”箫娘款裙走到榻上,脸上笑得别有深意,端起热腾腾的茶呷一口,“早就晓得的事情,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你不要伤心就好。”

  “我又有什么好伤心?人家是正头奶奶么,我就是个丫头。”说着,软玉掸到跟前,剔她一眼,“听说奶奶与辛奶奶打过照面,她相貌如何呢?”

  一提起辛玉台,箫娘便斗志昂扬,恨不得她未进仇家门,先叫她结怨的好!

  因此搁下盅细说起来:“相貌嘛,与你不差上下,只是性子骄纵,不如你和善。你要当心,她是个醋坛子!嘴上刻薄,心里又歹毒,上回我叫她使人打了,你是晓得的呀。”

  软玉嗤之以鼻,“晓得。也就奶奶软弱,要换我,叫她来打一个试试!我不一头撞死了她不甘休!不过就是个县官家的女儿,倒比王孙公主还气焰高些……”

  箫娘暗笑不迭,面上苦劝,“好妹子,你离她远些,你瞧我在外头住着,安安生生的不去招惹她她尚且恨我呢。哪日爷若领你进府去伺候,她还不得把你吃了?”

  “我怕她?!”软玉兀的叉起腰,对着窗户直飞唾沫星子,“我倒要进去会会她,瞧瞧她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好就好,倘或半点不好,大家一起死!”

  箫娘笑赞她有胆量,少不得又拱几句火。软玉一面听得飘飘然,一面各处扫洗。扫到床脚,正蹲着擦床脚柱呢,眼前也飘飘然一张纸下。软玉是认得好些字的,拾起来一瞧,竟是箫娘身契!

  她偷么扭头窥榻上的箫娘一眼,心里只道,辛玉台到底还未进门,先解决了眼前这个绊脚石是真!便将身契私觅在袖口里,只等仇九晋往这头来时给他瞧。

  没几日可巧仇九晋在家中张罗事毕,往听松园来歇两日,进门寻箫娘不见,心内已存了些不快,叫了软玉来问:“奶奶又往哪里去了?”

  软玉听见小厮传话他要来,早换了件薄薄的白绫金丝短袄,银红的裙,梳着双髻,花枝招展地奉了茶,娇缠着在跟前不走,“说是往元家去给她家太太送条裙子,外头请了软娇去的。”

  “她一日不歇,在家就在忙这些个?”

  话赶话的,软玉趁势坐在他怀里,“哟,那银子往奶奶眼前淌过,她岂有个不抓的道理?”

  仇九晋哼着笑,把她的腰环住,“我时常不在家,你在跟前倒要替我劝劝她,少累些,点灯熬油的做那些东西,能得几个钱?要吃什么穿什么,使官家外头办来,还怕我养不活她不成?”

  “人家怕的不是你养不活,是怕往后离了你,养不活自家!”

  他把笑半敛了,扬扬眉,“你这话像是有些意思?”

  “哼,真是个心痴的傻子。”软玉讽了一句,由他膝上下来,袅袅娜娜地钻进卧房里去,片刻翻了箫娘的身契出来,“喏,你自家瞧瞧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东西?”

  仇九晋接来瞧过,笑了下,“她打席家求来了?”

  软玉笑得前仰后合,“说你是个心痴的傻子,也不算冤屈你。什么打席家求来的,这身契,一直就在她身上藏着呢!你巴巴的赶着要倾家荡产去求,人正主可藏着掖着,不想给你,你自家讲讲,是不是白费力?”

  屋里安静得突兀,仇九晋的一只手掌在嘴上擦掩着,从指缝间泄出声闷闷的笑,“你这话没道理,她是我的人,还藏这个做什么?你别拈酸吃醋地编排她。”

  “我编排她?没有过契,她算你哪门子的人?哪日她跑了,你衙门里打官司也追不回她来。哼,我瞧你痴心痴意地好房子买来给人住着、好吃好穿把人供着,人就没安心跟你!我犯好心告诉你,你倒说我吃醋。得,我不说了,你爱做那活王八,我不拦你,你只管千年万年地做去。”

  窗外摇曳的浓阴投影在仇九晋脸上,时而光明,时而晦暗,像旧日光阴在他眼前呼啸驰骋。

  他不明白,过去真的无法稳定在今朝么?过去的作用,就仅仅只是供人缅怀。

  仇九晋最终没等到箫娘归家,吩咐软玉将那张身契仍旧搁回原处,小心翼翼地将此事封存起来,便打道回府。也可能是他有些胆怯,怕面对一场执着沦落为物是人非。

  马车外热闹阗咽,他透过帘子往外看,还是这冷溶溶又轰烈烈的人世间,摩肩擦踵的人烟筑就了万里长城,他在里头瞭望寻找,好像找到了箫娘,又好像永恒地失去了她。

  春华芳草,变幻莫测,关于这些日复一日的微妙变化,昔日教谕白丰年显然有些错愕。他实在没料到,从前的属下摇身一变,竟成了他的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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