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枯荣
他终究没进屋,拖着步子往软玉屋里去。软玉,这个家里只有她还肯体谅他两分,就算她也算计他,也不过今日算计件翡翠头面,明日算计件绫罗衣裳,还算计不到性命上头。
他抬头望一眼,今日化尽了雪,好大个太阳,风却是折骨的。碧蓝的天空里有一团云翳,不大不小浮在太阳前头,像把天烧了个缺口,落下那一片灰的灰烬。
比及入夜,满案珍馔摆冷了,软玉往榻上望一眼,仇九晋还躺在上头,也不知到底是睡是醒。她一面低声招呼丫头端菜下去热,一面走到榻前。
谁知仇九晋又是睁着眼的,木怔怔的只管将对过绮窗外的瘦月望着。她跟着望一眼,月牙细细弯弯,冰冰冷冷,像把刀。
她在榻上坐下,抚起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我说你睡着了,饭端来我也不好叫你。放到这时候都凉了,又叫丫头端下去热。谁知你又没睡,在这里发什么怔呢?”
仇九晋迎面睇她一眼,笑了下,“不想吃,懒得动。快元宵了,你缺不缺银子开销?”
倏然问起她这个来,倒令软玉受宠若惊了下。素日府里都有月例银子,若她想法子私下里再哄他的钱,他也从不多话,给她就是,只是从不把这些事挂在心上。
眼前兀突突提起,软玉忙又想,未必是平日哄他的银子叫他察觉了?便蝎蝎螫螫地,不知该说缺或不缺。
仇九晋吭吭笑起来,吃醉酒似的,笑得浑软无力,仿佛整个人都浸在酒缸里,手要抬抬不起,眼落在她脸上,又不聚神,“我与你好这一段,贴补你些钱,也不算什么,你倒先心虚起来了。”
软玉这才安心笑了,回嗔作喜地搡他一把,“开销么没哪样开销,只是我瞧见陶家铺子里新上了好些料子,样式好看得很,比咱们府里人送的那些强,我想去买一些。”
“买吧,只怕再不买,他家就要关门了。”
“好端端的,关什么门呀?”
软玉随口一问,瞧见几个丫头又端饭上来,她就推他,“起来吃饭嚜。”
仇九晋懒洋洋坐起来,软玉走到饭桌回头看,他又坐在榻上不动弹,微微佝偻着背,还盯着窗外的月。
她懒得管了,自己端起碗吃,闲说起辛玉台:“听说奶奶这两日又闹起来,连她跟前那丫头也说是要害她。前日好端端的,那丫头端饭她吃,她却说丫头在里头下了药,要毒死她,抬手就打了碗,拿碎瓷片划伤了丫头的手。这疯子,疯得这样,你去瞧过没有?”
“与我什么相干,我瞧她做什么?”
闻言,软玉瘪嘴一笑。这个不相干,总有相干的吧?于是端着碗“叮叮”敲两下,眼珠子轻飘飘地抬起来,“听见说箫娘预备买宅子搬家,四处使人打听呢。她也是该搬家了,我虽没去过席家,可从前听她说,满破三两间透风的屋子。如今她那‘儿子’可不一样了,是你们县衙里的县丞老爷,还挤在那房子里,哪里有个当官的体面。说来也怪,这都初三了,也不见她往咱们家拜年。”
仇九晋果然提起些兴致,往饭桌走过来。软玉瞧他真像有些吃醉的模样,骨头立不住似的歪歪斜斜,脚步轻浮着,好似身侧有两堵看不见的墙挤逼着他,他在中间跌跌撞撞。
他挂着副笑脸,不像由心而发,更像是在人世这个巨大的酒缸里,目光笑意都如空气,浮着浓浓的凄苦的醉意。
他坐在面前,端起碗挑着米,“她不来,你可以去嘛。奶奶病在那里,席大人又是我的同僚,你就替奶奶去他家拜个年。”
他挑起几粒米,又丢回碗,又挑起,又丢回去……反复以往地,静了良久,倏然垂下脑袋,“也替我去看看她。”
软玉能辨出他的声音里夹着一点哭腔,因此他低垂着脸,恐怕眼里有泪,不敢让人瞧见。
她稍稍犹豫,搁下碗走到他身边,像抱个孩子一样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我明日打点些礼,后日就去。”
有时候,软玉也说不清自己与他的关系,是郎妾、是主仆、是盟友、又或者只是茫茫天地里,两个相逢的苦命人。跟他在一起越久,她越发现,他们不曾相爱过,只是偶尔相依。
第二天,软玉就有限认得那几个字,给箫娘写了个贴,规规矩矩拿个描金拜匣装着,使人送去席家。
新年新景,箫娘这一年眼角似眉梢都添了一缕风韵,横着眼在镜子里偏来偏去,窗纱光丝细细,晃眸摇珠,便发散出一点惑人光辉。
时下换了件妃色素面比甲,里头套着鹅黄的长衫,蜜合色的裙,戴着时兴的蔷薇绢花,正要往何家去。
拉开院门却撞见仇家的小厮,小厮说了几句,递上个拜匣。箫娘接了折返进屋里,使席泠念来听。
年节里衙门宽了假,林戴文那头不拿人,各处衙门里皆不坐衙。席泠也就闲在家,不过四处走亲访友,眼前一派悠闲地歪在窗台。
箫娘便偎在他肩上,听完又惊又叹,“她又犯这好心来瞧我做什么?真是事情赶作一堆来!那头绿蟾又为她老子急病了,虞家又打发人来催,她还来凑这个热闹。”
席泠散漫地将帖子在手上一扬,还给她,“也算是旧日里主仆一场,她要来瞧你也是一片好心。”
箫娘翻个眼皮,仍将帖折进拜匣里,挤进他怀里来,“你说陶老爷什么日子能放出来?都在兵马司关了这些日子了,眼瞧着就是元宵,他家上上下下不知急得什么样。听晴芳说,处处鬼哭狼嚎的,继太太一连哭了好些日,连绿蟾也病了。这林大人也是,问完话,将人放出来嚜,或者是好是歹,给人个消息,总押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席泠搂着她的臂膀,还是那些话,“元宵前衙门里不抓人,要等抓了相干的人,一并过了堂,才能放他出来。何老爷与何盏必定也是这样告诉他家奶奶的,你跟着操心什么呢?”
想来也是,人家一个家门里的人,自然比她操心些。整个南京城从年尾乱到年初,瞭望的,探风的,有关的怕祸及自身,无关的等着看谁倒霉,一个个都獐头鼠目。
或许是这些四探的冷眼,或许也是一墙之隔的陶家乱了套,显得世事萧条。箫娘趴在他怀里,想了想,有丝哀愁萦绊在心,终是忍不住问:“仇家真就要坍台了?”
席泠懒散的目光汇拢来,垂着看她,笑了笑,“跑不掉了。想来你有些担心仇九晋?”
她搡了他一把,薄嗔着端起腰,“懒得与你说,我难得问一问仇家的事,一问,你总要说我担忧他。算起来,我十来岁就到了仇家,在那府里过了几年,难道问不得?”
说话理了衣裙,要下榻的样子。席泠手快,掣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揿倒在炕桌上,眼里有些冻人,手却很体贴地护着她的背,怕她被炕桌的菱边硌着,“这个软玉为什么忽然想着来瞧你?你难道就不想想,是仇九晋打发她来的?”
箫娘仰着脸,恍惚有些心虚,“那方才就该回他们家的小厮,我明日不在家。”
他嘴角噙着丝笑,目光像一缕凛冽的风,移到哪寸皮肤哪寸就冰。箫娘难得见他这副面容,正有些害怕跼蹐。
谁知他两面唇角拉开了一些,一瞬就变得和软了,拉了她起来,搂在怀里,“算了,他想晓得你的消息,也是人之常情。”
箫娘偷么睇他一眼,见他神色轻松而坦然,就有些得寸进尺,“他会死么?”
她可以断定自己一早就不爱仇九晋。可既然曾与他好得似一个人,那么如今拆成两个人,总有些回忆的丝线牵连他们。
“还说不到死上头。他虽犯了些国法,到底是受他父亲的主使,重罚的是他父亲。他或许丢了官,充个军,总能有命活的。”
席泠安抚地摩挲她薄弱的肩,待这件事上,他意外有些宽宏大量。大约是明白箫娘的心,也明白仇九晋的爱,更明白他们曾有过那么甜蜜的光阴。
也大约,是他深刻地爱着她,因此对仇九晋,他不由得有两分感同身受的体谅和怜悯。
第61章 归路难 (一)
今年年关往元宵十来日过得格外漫长, 人人都这样觉得,大家文火烹油似的慢慢熬。绿蟾更比旁人不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捱, 夜似无边,昼也无边。
知道的说是她捱等着她父亲的消息, 她自小没了亲娘, 是陶知行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做女儿的怎能不时时记挂?可旁人还有不清楚,她还捱着别的,那是一段从谎言到接受真相的距离。
现在她懂得了,她的日子是一匹抽了丝的缎子, 所有人只把好的那一角拉给她看。当中自然也包括何盏,他背着她, “算计”她家,她爹, 面上每天笑呵呵地极尽温柔地瞒哄她。
所以此刻她连他的每句话都忍不住要怀疑一遍。她椅在床头,面容淹淡,没装黛, 鸭堆的发髻半点珠翠也无, 额上系着条防风的白兔毛抹头, 绒绒的, 愈显几分西子弱态。那对带着病气的眉眼透着些凄清的距离,只管把床前的何盏望着,“真的?”
“真的!”何盏语气稍重, 不是不耐烦, 是只怕她不信, 急得两道浓眉微拧, “元宵一过,抓了那些人去过堂,就将岳父放出来。我早说了,岳父不过是受了仇家的胁迫,罚他些银钱,就能免祸了。”
绿蟾听了这套说辞听了好些日,从安心听到了忧心,“公公也是这样讲的?林大人也是这样讲的?”
这一问,何盏把唇空启了一下,又阖下去。他发誓不再瞒她,只好照实说:“他们都讲,得等抓了别的人,审下案子,才能向朝廷请示。你放心,爹说届时上奏疏,一定请林大人在里头为岳父说几句好话。林大人是皇上跟前的宠臣,他说话,有时候比内阁的人还作数。”
豆蔻绿的绡帐挂在银钩上,风吹得一膨一膨的,绿蟾的将信将疑也在帐间起起落落。
何盏见她有些肯信了,趁机把床头的药碗端来喂她,“你打从十二月里伤了风就没好,又为岳父的事,愈发把病加重了。我说了不再瞒你就保证不瞒你,眼下只得等着。你先将病养好了,岳父也就该能放出来了。”
“现押他老人家在哪里的?”绿蟾伸头吃了口药汤,两眼巴巴望着他,“我爹,虽说年轻时候常常各地跑,可出门跟前都有人伺候,除了舟车劳顿些,不曾吃过什么苦。他如今年纪大了,更遭不得一点罪。”
说到下半截,声音已有些气不定的哭颤。何盏只觉也有些鼻酸,放下汤药碗搂她在怀里,“你放心,兵马司衙门也没有大牢,又没过堂,是收拾出一间衙门内的房间给他住着呢。虽说跟前无人伺候,外头也有差役供差遣。”
绿蟾哭了一阵,吃过药就躺下,翻了个身朝里头,不说话也不出声,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何盏在边上守一会,盯着她陡急塌下去的腰线,像是峰回路转,一个急发的变故,杀得人措手不及。
她会怨怪他,与他怄一阵的气,这些他都是一早料到的。但他没料到,她既不骂他,也不同他吵,只是时时转过背去,留给他一段冷清的距离。
绿蟾虽然柔顺温婉,好似凡事都不大计较,可她有她的倔强。她的倔强是无声的,温柔的,但铁石一般坚硬。
何盏无能为力地守了她一会,听见他父亲使人叫他,只得丢下这屋里去了。
在园子里撞见箫娘过来,他深深地打了个拱,“伯娘来了就好,媳妇自病了,就不大与人说话,只还肯与伯娘多说几句,伯娘好歹替我多劝劝她。”
箫娘晓得他们近来为陶家的事情闹得生出些嫌隙出来,心里慨叹一阵,应了他往屋里去。打了卧房帘子一瞧,绿蟾背着在帐里静静睡着,箫娘便不进去,丢下帘子往榻上坐,与丫头说话。
丫头说起来自然也是一番烦恼,“不瞒你说,两口外人劝不住。我们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气却像根麻绳似的,折又折不断,戳又戳不死人,只把人细细勒着。半个多月了,姑爷夜里只在里头那罗汉床上睡,一是怕扰了姑娘养病,二是姑娘不许他床上去睡。他一上床,姑娘就翻过身去,僵着身子,整宿都不挪弹一下。”
“老爷太太如何说呢?”
“老爷也不大好过问媳妇的事,太太日日来瞧,劝了好些话,可姑娘一心记挂我们家老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病哪里能好呢?”
箫娘不过问他们官场里的是非,只看绿蟾如此,止不住叹,“你劝劝她呀,好一日病一日总是一日,还不如好好地等消息呢!”
正说话,听见绿蟾在里头喊:“箫娘来了?”
两个忙不迭打帘子进屋,绿蟾已欹在床头望着箫娘笑。箫娘挂帐落在床沿,把她细窥一窥,抬手撩开她腮畔粘的一缕碎发,笑了笑,“我瞧着奶奶好些了。等元宵夜里,与我点了灯笼,咱们往河边去走走百病,一准就好了。”
绿蟾扇剪着荏弱的眼皮,也是笑,“耽搁你日日来瞧我,这时候,你正该赶着往各家去拜年。人都是年头里最大方,打赏得多,礼也丰厚。”
“你说这话。”箫娘嗔她一眼,“未必我往你这里来你不赏我?这几年,都是靠你照料出来的。你起来,不要成日睡着,我瞧见你们花园子里梅花开得正好,咱们去瞧瞧。”
绿蟾也觉躺得骨头酸疼,撑起来叫丫头取衣裳,“等元宵一过,什么花都要赶着开了。”
稍稍妆黛一番,箫娘搀着她往园子里去逛,说起箫娘近日的忙,无非是各处赶着送年礼。议论起外头那些人,只隔了一道年关,却恍有隔世之感。
箫娘时不时睐她的面色,终究忍不住劝,“你别怪我不帮着你,可话我还是得说。这椿事,你细想想,何小官人在衙门当差,朝廷里要查的案子,他能说个‘不’字?况且他又是那样个正直的人,你比谁都晓得他,要体谅体谅他,你说是不是?”
“我不怪他。”
这句倒有几分实,绿蟾的确不大怪他,他有他的志向与原则,这也是她最欣赏他的一点。
只是说不上来,好像倏然一夜间,鲜花着锦的人间好像只是个障眼法。背着她,人人都知道软红香土下面其实是烧焦的黑地,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与知道真相的他们不是同类,分明在一片天底下,又仿佛在不同朝代,她是时代最昌盛的那段记忆,而人们已经遗忘了这段历史,挣扎在残酷硝烟中。
箫娘望着她惨白的笑,不大明白她的苦衷,箫娘自以为她是局外人。
可混沌的水中,人与人的命运早就搅在一处,一碗舀起来,谁还分得清那一滴是打江里流来,哪一滴是溪里淌来?
打何家后门出去时,恰逢软玉打一顶软轿里出来,穿着玉白遍地洒金裙,大红比甲,里头配着桃粉的长襟袄子,比甲的衣襟袖口镶滚着一圈银鼠毛。头上戴着一对嵌红宝石的金花钿,不大不小,显得有些姿色,顶寻常的那种。
只是行容比从前体面了许多,望见箫娘,先就佯嗔着抱怨,“你们这条巷也忒窄了些,轿子也不好进来。”紧着招呼丫头将两匹缎子从轿子里抱出来,拍了拍,朝箫娘剔眉,“整料子,上上下下裁三两身衣裳也够了。”
箫娘一霎给她逗笑了,从前烟消云散,拿她当个正经客人似的请进屋里去,瀹了顶好的龙井,“想你在仇家吃惯了好茶,想拿次一些的将就招呼你,又怕你舌头养得刁了,吃得出来。少不得我吃亏,把我家好茶拿来款待你!”
或许是这几句玩笑话,又或许她们之间已经没了可相争的利益,两个人都有些坦荡起来。软玉为不好直接开口打探她,先从自己身上扯起闲篇:
“我今年还说你要往家去拜年,谁知等了你好些日子,年前年后也不见你去,我只好来了。倒不是我做主张,辛玉台那副样子,哪里能出门应酬呢?别说出门,就是家里来了客,也少不得是我在招呼。年前王大人家奶奶过生辰,也是我带着贺礼去的。”
说到此节,有些得意神色。箫娘不免奉承她几句,“你愈发出息了呀,能在仇家独当一面。就有的太太奶奶,也不及你一个小妾体面呢。”
软玉十二分的受用,先端起腰,把屋子环顾一圈,看不够全似的,捉裙起来,在外间慢慢转着看。几个滋养得细皮嫩肉的笋指抚过下头一套案椅,都是新换的,成套的黄杨木,暗红的漆仿佛凝固很久的一滩血。上头浮着一点细细的灰尘,像一切细小的欢乐。
她看得出来,箫娘在这小院里过的日子,或许不是惊天动地的富贵幸福,却是涓涓的快乐,平凡普通得很难被人察觉的那一种。
她旋裙回来,为仇九晋观察她的脸色。自己心里,少不得是带着两分嫌弃的,“你就常年住在这里?听见说你前些时侯打听宅子,怎的还没搬?是没瞧着好的,还是手头银子不够?”
难免将箫娘争吃比穿的性子提起来,朝她翻个眼皮,“你打量我还似从前?是没瞧着合适的。与其急急的寻个平常的往后又搬,不如耐着性子等些日子。我要寻个比先前听松园好的园子,省得不大不小的,住着憋屈人。”
“也是这道理,急不得。”软玉呷了口茶,垂着眼皮笑了笑,“我瞧你这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还过得去。”
箫娘也笑了笑,“马马虎虎混着走。自打我们泠哥儿当了官,银子上头是不愁了。你瞧我穿的这身衣裳,”说着,掣着袖管给她摸,“江宁织造局里出的料子,上好的丝!你再瞧这花样,满南京可寻不出几件重样的。你又瞧我头上戴的这件玫瑰银挑心,南京内造的。”
软玉一一细瞧,虽是银造,却是件件皆做工精细。又见她戴一副珍珠珥珰,托着摩挲,“哟,你这副怎的这样圆?”
“我这是两颗大的西洋珠子磨的。”箫娘得意地挑挑下巴,端正回去,“你们奶奶可大安了?”
“才刚告诉你的你又问,她好我能替她外头应酬?好不了了,疯得厉害。她住那间屋子,又比你上回去时钉了些木封条,就为锁她。倘或哪里有个空隙,一个不防,她想发设法地就要钻出来!有一回不知哪里钻出去,提着剪子,满园子里打杀人,有个丫头叫她伤着了,她家里还要告呢。还是我哄了许多好话,许了她家几十两银子,事情才罢了。”
闻言,箫娘缄默了一会,不知怎样作答。过去的恩怨情仇在她心里有片刻的潦草,逐渐又明朗起来。别人的好坏到底与她没相干,她点点头,“大约她再好也就那样了?”
“也就那样了。”软玉笑笑,还要替仇九晋过问她,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了。她暗里想想,倘或是他坐在这里,与箫娘面对,会同她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