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义楚
“这是我来时探之让我给你的。”宋行之将布老虎凑到她眼前,面上带着笑:“探之说想姐姐了,外面太危险,想让姐姐回去。”
“说想让姐姐陪他下棋画画。”
宋探之今年十一岁,却被宋父与何氏教的天真无邪。他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自然也扛不起刀枪,每日下棋画画做个富贵少爷。
再说了,宋家日后的掌门人是宋行之,他需要的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弟弟。
宋行之这个人多聪明?他知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专拿母亲与弟弟来诱哄她。
毕竟沈清云生下来就没人要,却偏偏长情又念旧。
能让她放在心尖尖儿的,死了一个沈少卿后,就唯独剩下这两人。
“这大半年就当散心,回了南疆就把这一切都忘了。”他将布老虎放在她手上。沈清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布老虎做的活形活现,精致又好看。
只不过好些年头了,旧的几乎瞧不出模样。这是何氏亲手给她做的,她放在床头,留了好些年。
之后,有一回探之瞧见了哭着要,母亲没问她一句,随手给了探之。
沈清云当时已经大了,也不会像小孩一样哭闹。只不过有些遗憾,毕竟何氏给她的东西太少,少一样就没了一样。
就像是年少时缺的关心与疼爱,长大后再如何补,心里也是空了一块。
她收回思绪,去问身边的人:“我如今是姜世子的人,你要怎么把我带回去?”
宋行之眉心飞速的拧了拧,那张宠溺的脸上一闪而过厌恶。好像这才是他真正的情绪,或者是对姜玉堂的厌恶掩都掩盖不住。
“他如今忙着与赵家四小姐联姻,如何还有心思放在你身上。”宋行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特意看着沈清云的。
“年后就要成婚,姜世子亲口答应的。”他看着她的脸,瞧见她那无所谓的表情,吊在心口的那股气才算是松了。
饶是他不承认,姜玉堂那张脸,的确是让人有危机感。
他握住沈清云的手,在她指尖上细细把玩着。手指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纤细无骨的手腕之上,一只银镯子微微晃荡。宋行之的目光落在那上面,许久都未曾挪开。
他年少时就动了心思,自是知晓她这镯子是如何来的。
她深情又念旧,沈少卿给她做了个银镯子后,她就再也没戴过别的。
无论是金的还是玉的,镶嵌东珠或宝石,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半点儿都不入她的眼。
在南疆时她经常穿着一袭红裙子,策马在沙丘之上,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那是他年少时的美梦。
白日里,他听她像只百灵鸟,凑在他身边唤他兄长,
到晚上,梦中那些衣裙总是破碎的,她哭着缩在他怀中,颤抖着喊他兄长。
可如今,这人坐在他身侧,一袭雪青色的长衫,面无表情,连着手腕上的银铃都不响了。
宋行之这样一个铁血无情的人,心中也泛着丝丝的疼。他道:“看过一眼就忘了吧,日后莫要再来京都了。”
他说的是赵君山,沈清云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虽然何氏一句话都未提过,但细枝末节去猜想,也得了个**不离十。
深吸口气,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玉镯子。水冰种的蓝翡,玉质好的似能浸出水来。
宋行之有些紧张,怕她不喜欢:“思思,生辰快乐。”
也是沈清云命不好,那个不要她的亲生父亲,出了扬州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她却偏偏在他生辰那日生下来,也活该何氏不喜欢她,一到她生辰就开始哭。
她面色半分感情都没有,宋行之松了口气,从锦盒中拿出一只玉镯。
水蓝色的玉,像是一汪泉水。
他一边拿着,一手想将她的银镯子给脱下来。这银镯子是沈少卿当年亲自给她做的,打磨、雕刻没经任何人的手。
三个月才打一只银镯子出来,一双手还弄的到处是伤痕与水泡。
宋行之知晓,但他半点不惧,沈少卿为她做的,他也能为她做。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该继续活着。
他以为他会反抗,但幸运的是,她任由自己动作。宋行之松了口气,越发小心翼翼。
手指转动着她的银镯子,一点一点往下褪。他面上本是带着笑的,可镯子褪到虎口的时候,那张本带着笑意的脸一点点僵了下来。
宋行之愣在原地,表情犹如见了鬼,连手中的玉镯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直到车厢中传来一声轻响。
镯子磕到地上,碎成两半。
宋行之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腕,雪白纤细的分明像雪一样白,可如今那上面却有一道长长的疤。
他是行军之人,看一眼就知晓这伤痕有多重,深可见骨,当时是奔着不要命去的。
那又深又长的疤痕丑陋的与这只手格格不入。沈清云却是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将银镯子往上一推。
镯子下带着的银铃微微晃荡,却正好挡住了那道疤痕。
“什……什么时候的事?”宋行之嘴唇微颤,那瞬间眼神都不敢落在她身上。
一双手攥的紧紧地,他十指修长,生的极好。可那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是他当初刻这对玉镯时留下的,如今都在跟着颤动。
沈清云的眼神落在那碧波蓝的帘子上,过了会儿,才道:“刚来京都的时候。”
生他养他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来看看?
沈清云从南疆逃出来,千里奔行来了京都。她看了他死之前都想来的地方,石板路,四合院,又窄又小的胡同……
唯独没去朱雀桥,她想等日后跟他一起来看。
落叶归根,沈少卿尸骨都寻不到,死在他乡,但魂魄肯定会回来的。
她是他亲手养大的,又怕沈少卿找不到自己,不如来京都等他。
她挑了一把匕首,上面镶着大红色的宝石,小巧精致却又削铁如泥,是沈少卿拿来给她防身的。
大概是太锋利了,她都没察觉到疼。那天下了雨,一股大风将窗棂吹开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身影,让她看的入了神。只身边的小厮给他举着伞,丈青色的油纸伞往下弯,遮住了那眉眼。
她往下撇了一眼,一滴雨滴在了那人的伞前。
恰好,廊下的人抬起头,油纸伞下的一张脸落入她的眼睛里。
连绵细雨之下,她眼前跟着模糊了。
于是,半个月后,姜府门口来了个家世落魄,投奔侯府的表少爷。
宋行之浑身都在打着颤,他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永远都是带着面具。
他一脸温和时,心中可能在想至你于死地。对你示好,也可能是在算计人心。
这样的人极少让人瞧的出他在想什么。
可如今,听着那细微的声响,沈清云觉得他很难受。
她又从桌子上拿了一颗饴糖,入口感觉到那股丝丝的甜:“不是母亲做的。”
宋行之转过头,他脸色也白的像纸,唯独一双眼睛赤红。
沈清云却是笑道:“放我回去吧,猫还在那儿呢。”
糖抵在舌尖,甜的有些发腻。
第50章 长寿面
一场棋下的酣畅淋漓, 姜玉堂以半子之差,输给了赵君山。虽是输了,面上却无半分的不悦, 反而不骄不躁,坦坦荡荡。
赵君山瞧着很是满意。
他膝下就明珠一个女儿,自小就对她视若珍宝, 之前是从未想过用她来联姻巩固地位的。
相反,他希望赵明珠找一个真心喜爱的人。
只他之前听说过姜玉堂, 知晓他人品贵重,德才兼备,是个人才。这才不惜千里从泉州回到京都。
如今再看姜玉堂,小一辈中他的确是拔尖儿的,想了想便道:“姜世子今日送的那幅画我十分喜爱,若是有空不妨去我书房喝杯茶。”
这话说的委婉,却是认同的意思了。
姜玉堂举起茶盏喝了一口, 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便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他抬起头,面上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喜色:“自是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赵禄便跌跌撞撞的跑了上前, 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世……世子,表少爷不见了。”
赵宴正拉着姜玉堂喝酒,举起酒杯,就见他刚还谈笑风生,淡定自若的人脸上立马浮出一丝惊慌。
“怎么了?”赵宴吓一跳。
姜玉堂僵硬着身子站起身, 低下头道:“丢了样东西,我得亲自去寻。”
说罢,没等众人反应, 立即便往下走。
他面色匆匆的瞧不出神情,只走时衣摆拂在棋盘上。白玉棋子落了一地,姜世子却连头都没回。
“奴才该死。”刚走出花厅,出了众人视线,赵禄便跪了下来。
“赵府奴才已经找了一遍了,怕……怕是表少爷不在府里。”今日人多,世子特意嘱咐了让他跟着表少爷。
他跟着沈清云过去,却没想到还是把人跟丢了。
“去找!”姜玉堂转身,一脚踹在赵禄的胸口。赵禄被踹趴在地,却连求饶都不敢,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赵府的门,姜玉堂面色越发难看。
他刚称东西掉了,派人在赵府寻了一遍,府中却是无人。
他来之前就怕出事,在赵府的个个出口都安排了姜府护卫,却是无人瞧见沈清云出了府。
不在府中,也没人见他出去,平白无故的人倒像是凭空消失了。
“是不是表少爷乔装出去的。”赵禄胆战心惊的道:“今日这人来人往都是人,若是乔装出去,怕是没人发现。”
赵禄越说,姜玉堂心下就越是慌张。
他怕就是这个,沈清云若是从赵府离开,无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知晓了他将要与赵明珠联姻。